《仕女图》韫瑜

10、出府（上）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无霜躺在床上，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心下宁静，身子竟也逐步有了些起色，抑或许一切只是心病所致。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出府。想逃吗？不！违抗圣旨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对于她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生命比任何东西都显得弥足珍贵，哪怕是自由。
　　可能只是看久了这四方的天空吧，难免不怀念过去仰望的广袤无垠。
　　就这么盼着盼着，终于到了出府的日子。
　　莫夫人力排众议，将无霜安排到白马寺小住几天，一来祈福，二来权当还愿。只是无霜宫妃之位天下皆知，为确保其能静心休养，对外不作任何言语，而无霜则化装成小丫鬟悄悄出府。

　　临江楼
　　两位少女立于门口，一个雅致一个娇俏，正是无霜和皎月。此时无霜身着粉色丫鬟服一脸兴奋地四处打量着，而皎月一身绛紫浣花锦纹夹袄全然一副小姐的模样。
　　身后还跟着三个家丁装扮的男子，面部线条刚毅，脚下如若生风，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无霜眉飞色舞，朝身后的护卫道：“天色不早了，我和小姐的晚膳就在这儿用了，顺便歇一歇，明日一早再动身吧。”
　　白马寺位于城郊乐山的半山腰上，因香火旺盛，山脚一带，甚是繁华。山脚下的临江楼因位于护城河边而得名，风景优美，菜色绝佳，在京城一带口碑甚好。
　　三个人互相望了几眼，虽面露难色，但夜色确实渐下，强行上山，恐怕更是易生险境，便不多加争辩，随无霜进了楼去。
　　小二领着几个人上了二楼雅间，皎月装模作样地在那儿点菜，无霜一副乖巧模样站在身后，目光所向却是窗外的无限风光。
　　待菜品全数上桌，皎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无霜，“小姐，能不能别玩了？奴婢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无霜一脸坏笑地坐了下来，随手拿起筷子夹了肉丸子扔进嘴里，再扭头看向皎月，一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一边打量着眼前一身华裙的皎月，“不错，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顾左右而言他。
　　皎月急得要抓狂了，当初夫人怎么会答应小姐这么荒诞的建议？她还记得在动身之前，小姐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嗯，农奴翻身做主人了。”一边说着一边还自顾自地点头。
　　无霜放下筷子，将皎月拉到自己身侧坐下，给她们俩各倒了杯茶后，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蓦地，又伏到皎月耳边，“一会儿带你去玩好玩的。”
　　皎月微诧，却见无霜已站起身来，取了三个空茶杯，各自满上。
　　“三位护卫大哥辛苦了，今日无霜在此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无霜端起自己的茶杯，微微的笑中还带着丝狡黠。
　　三人忙拱手，连声道不敢不敢。
　　无霜声音微僵，“莫不是三位嫌弃无霜？”
　　尊卑有别，三人不敢与主子同饮，但无霜一句话把后路给堵死了，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扛不过无霜似愠怒又似委屈的眼神，三人最终还是痛快地将杯中茶水饮尽。
　　看着那三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皎月似有所悟，原来小姐让自己偷偷溜出府买蒙汗药是这用处。
　　那药性甚烈，普通人食用定得睡上个几天，像眼前这几个身手不凡之人，恐怕也得睡上几个时辰。
　　无霜坐在一旁，慵懒地抬起素手，指缝沟壑处隐隐残留着些许白色粉末。适才皎月耍闹，那三人作壁上观，减了几分警惕，才让无霜抓住了机会，将事先藏于指缝间的蒙汗药借着取杯之举尽数弹入其中。
　　站起身，理了理裙子，又侧首凝着自顾自思索着的皎月，无霜不禁失笑，“傻丫头，还不走，莫不是要等到他们醒来不成？”言罢，从袖中掏出一枚纸片，用一锭银子压住，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汝且原地待命，我俩出去转转，速归。

　　出了临江楼，放眼望去，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谈笑声，叫卖声，不绝于耳。无霜也不由地心境开阔起来，原来这古代的街上竟与现代的夜市不差分毫，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古香古色。
　　没走两步，便看见不断有行人朝东南方向跑去，嘴里还念叨着，“快，那个美人就在那边！”
　　人嘛，食色性也。
　　无霜一听有美人可以看，急冲冲地拉着皎月尾随行人而去。
　　却见一小摊旁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无霜领着皎月见缝插针，专挑松散的空隙挤去，旁人见了她们二人的装束，只当是调皮的丫鬟领着小姐偷跑出来耍，也不见怪，由着她们挤到最前边去。
　　只见立于其中的是一位鬓角微白的老者，衣着普通，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向人群拱手道：“各位大爷，今日老夫设下擂台，为小女浅浅觅得良婿。小女好射箭之人，若有能过得老夫设下关卡者，可结此良缘。不过，为表诚意，有意者需先交纳五十两的礼金。”
　　那老者身后，静静地站着一青衣女子，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眼角上挑，清纯中又隐隐透着媚色。
　　无霜眉毛一挑，“五十两！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声音清脆而尖锐，引得不少人向她看去。
　　那老者扫了无霜一眼，摆摆手，嫌弃地道，“小丫头，一边玩去，这儿没你的事！”
　　一旁皎月拉了拉无霜的袖子，小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无霜并不理会，得意地扬起嘴角，“我们小姐刚才说了，我们也要参加，多少银子，出便是了！”
　　旁人听此，皆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一人似极其不屑，阴阳怪气道：“你们两个姑娘家，莫非也要娶妻？”
　　无霜脑袋一歪，学着那人的痞样，幽幽道，“我那色鬼老爹最近嫌我娘容色衰败，我瞧着这位姐姐容貌身段皆是极品，拿回去孝敬爹爹，也可以替我那可怜的娘亲说说好话。”
　　若是真让父亲听到，不知会生出怎样一副表情，无霜不由地想到。
　　那老者是又气又笑，看了看无霜柔弱的小身板，又想了想白花花的银子。这小丫头口气挺大，他就不信她能翻上了天。想罢，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接过了无霜递来的银钱，老者右臂一展，向无霜道，“姑娘，这边请。”
　　众人随着这二人一同向老者所指方向走去。
　　那老者将无霜领至一红线旁，指了指脚下的红线道，“这红线是边界，姑娘越过便是作弊。此乃第一关，请姑娘用弓箭作上一曲。”
　　无霜抬眸，五米开外处一古琴置于一木桌上，旁边还有一香炉，烟雾袅袅，甚是雅致。此人之意，是用弓箭让琴弦发声，奏成一曲。
　　无霜咬咬牙，“我不会弓箭。”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那老者脸色一黑，这小丫头今天是来砸场子的吧！
　　无霜不语，只是环视了人群好几眼，却见一妇人怀中抱着的奶娃娃手里正是一木制的弹弓，眼前一亮，伸手便夺了过去，空中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刀剑无眼，伤了古琴，岂不可惜。本姑娘用弹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