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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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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没有一丝月光,一切都暗沉的没有光亮,客厅大而无声。杨拓和张子豪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边,他们最终停止了交流。可是张子豪又觉得他们此时是如此的靠近。仿佛这一辈子,从未有人这样接近过他。他们明白对方遭遇过怎样的痛苦,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认识短短一周,却觉得这一周抵的过过去的一年。
当遇到真正心灵上的伴侣,张子豪只有浓浓的感激之心,而无任何风月之情。
因为他知道什么人是拿来玩乐的,什么人是应该真心对待的。他如今二十八岁,才总算遇见一个和自己无限相似的人。
直到时钟的指针指到清晨七点,杨拓才揉了揉自己已经坐僵的腰。他觉得自己依旧很有精神,于是站起身来和张子豪告别:“我得走了,我觉得我需要回去休息,你也休息吧。”
张子豪挽留道:“要不你留在这儿,我发誓,我不对你做什么,我这有客房。”
杨拓摆摆手,表示不必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穿上外套,对张子豪点点头:“谢谢你。”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换一个人或许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张子豪明白,张子豪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张子豪明白,有些话一辈子可能都找不到人倾诉,当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理解自己,明白自己的痛苦,那种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不仅仅是感动,张子豪此时简直想感谢上帝,将杨拓送到自己的身边。
时间还早,上班族们估计才刚刚起床,电梯里空无一人。杨拓仔细回忆昨夜张子豪所说的话,自己的内心也产生了动摇。他甚至觉得张子豪说的没错。如果他不离开李茂,或许他永远无法从幼时的噩梦沼泽中挣脱。那些欺辱和伤害,仿佛就在昨天,有些事情自己可能到老都不会忘记。
保安正打着哈欠在门卫室里看着监控,还对杨拓点点头,觉得张先生的口味最近越发变得难以捉摸了,以前他可总约娘们兮兮的二椅子。这回倒是约了个纯爷们似的二椅子。不过都是二椅子,也没啥可比的。保安撇撇嘴,社会败类。
门口那辆SUV看起来很眼熟,杨拓原本想打车回去,不过一看SUV的车牌号,真心吃了一惊。他走过去,脸贴着窗户,发现陈贝贝他们三个睡成一团,尤其是后排的陈贝贝和江津荣,两人双腿搭在对方腿上,看起来十分纠结,就像两根相缠的绳子。看起来十分可乐。而坐在驾驶座上的郑选则是口水都流下来了,四肢大大的张着,一只手还搭在坐在一旁的李茂的胸口。
杨拓笑了笑,此时他觉得十分温暖,因为有人在楼下等了他一晚。
这个团队比他想象的还要暖心。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李茂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一晚都没有真正熟睡过,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手机。他摇下了窗户,对杨拓说:“上车。”
又摇了摇旁边一直打呼磨牙的郑选,大声喊道:“起来了,回去睡!”
“我打算一个人走一走,你们先回去吧,我走回去。”杨拓摇摇头,又对李茂说,“你要一起走走吗?”
李茂看着杨拓,看向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他的情绪,他们如此了解,可是李茂此时却看不透杨拓在想什么。因为他能从杨拓嘴角的笑中看出一丝不属于他的落寞。
车门被打开了,李茂关上了车门,然后对郑选说:“你先送他们回去,我们过会儿就回来,路上小心。你先醒一醒,别迷迷糊糊的上路。”
“上什么路,多不好听。”郑选嘀嘀咕咕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小声说,“再也不想在车上睡了,做了一晚的噩梦。”
于是李茂和杨拓朝郑选挥挥手,示意自己要先走了。
杨拓:“我昨晚……”
李茂:“你昨晚……”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李茂和杨拓顿了顿,然后相视一笑,李茂将手攀上杨拓的肩膀,两人自幼就是如此,行动亲密,不分你我。
李茂笑了笑:“你想说什么,你先说?”
感受到李茂手掌的温度,杨拓叹了口气,低声说:“昨晚我和张子豪聊了一夜,我觉得他和沈先生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并不全是他的错。”
“江津荣去调查过,刚开始我就提醒过……不过算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李茂皱着眉头。
路上也有早起跑步的人或者老头老太太们对他两侧目,毕竟两个男人大早上勾肩搭背走在路上,还算是比较显眼。但是杨拓和李茂各有心思,并不在意这些探究的目光。杨拓习惯了李茂几乎没有距离的相处,因此并不曾觉得有什么问题。
杨拓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些话说出口,犹豫再三,他总算是说:“你听到昨晚张子豪对我说什么了吗?”
因为杨拓的上衣口袋里一直放着麦克风,只要李茂没有睡着,那么他一定能听见自己和张子豪的谈话。同时,他也能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什么。
“麦克风出了问题,你进到他公寓的时候麦克风就只能传来杂音,那边应该有反监听的系统。”李茂点燃一根烟,他最近的烟瘾变得越来越大,这感觉并不好。
杨拓无可奈何,只能说:“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说他离开沈先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沈先生无法再给他温暖。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他在遭受虐待的时候,沈先生则生活在美满的家庭之中。张子豪觉得异常孤独,因为沈先生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另外一部分,是只要他看见沈先生,就会想起自己曾经遭受的虐待,沈先生的存在反而像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幸。”杨拓没有停顿,一口将这些话全部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很难受。于是从李茂手里拿过那根烟,叼在自己的嘴里。
于是李茂想到了什么,他眉头深锁,因为他知道杨拓接下来会说什么。
杨拓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弥漫在他的身边,这令他看起来颓废而无奈,杨拓低声说:“我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也会像张子豪所说的一样,不断提醒对方曾经遭受的苦难。”
“你认为那是苦难?不!”李茂夺过杨拓手中的烟,将烟扔到地上,狠狠的碾熄——他总是注意公共卫生,这是第一次把烟头扔到地上,由此可见他现在的心情,“如果没有你,那或许是苦难,但有你在我身边。我从不觉得我的童年是痛苦的。”
李茂抓住杨拓的肩膀:“我们只是比普通人过的稍微艰难了一点,但我们过的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你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们相互慰藉疗伤。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这样,我从不将此当成苦难。而认为是神因为要想个办法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才让我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童年。”
杨拓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刚刚自己所说的话实在太诛心,这伤透了李茂。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拓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不再颠簸。有个固定的工作,组建一个家庭。无论另一半是男是女,总有一个可以在忙完一整天的工作之后,有一个温馨的,卸去伪装的地方。而且我们毕竟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令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甚至连步伐都一致,迈步子的间隙时间也一模一样。他们的行为举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相似,并没有因为分别的那两年而变得陌生。
有些人即便相别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时间也从来不会拉开他们的距离,反而会使他们越加亲近。
“你太自私了羊驼。”李茂苦笑,“你不能认同张子豪的话,因为他本身就自私到了极点。”
“被禁锢在过去的痛苦中,并不是沈先生的错。而是他将一切都归咎于沈先生身上。他认为自己得不到情感上的帮助和宣泄,于是用沈先生来转移自己的痛苦。靠伤害别人来减轻自己在感情上的亏损。他和我们不一样,你明白吗?”李茂吼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一起挨打,一起被骗,一起尝尽酸甜苦辣!”
李茂的表情欲哭无泪:“而你现在却认为是我把你束缚在过去吗?”
大孩子们的嘲笑和殴打一直充斥着杨拓的梦境,一旦他在生活中遭遇到挫折,那些回忆就会铺天盖地的席卷他的梦境。杨拓的表情也很复杂,他想笑,但是嘴角却一直下拉,笑的比哭还难看:“我知道,我只是……我比你软弱……我一直都比你软弱,壮壮,我们一样高,一样强壮,但是你总是比我坚强。以前就是……你会反抗,哪怕知道会被揍的更惨,日复一日,你没想过妥协。但是如果不是你的话,可能我早就已经妥协了。”
“殴打和唾骂,侮辱与屈服……我只是不想再重温那样的生活……”
李茂把杨拓拥进自己的怀里,在他的耳边说:“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命运把让我们相遇,痛苦把我们连在一起。血液里就镌刻着对方的痕迹。”
杨拓哭笑不得:“你在念诗吗?可真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