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娇女露峥嵘·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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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月提的状元红只是随口哄骗郑鸿光来茶香阁的，不过原也真有这状元红，早在林星河的大哥林阳止出生那年，他爹林山就酿好埋在自家梅树底下，本想留到大儿中榜庆贺，无奈林阳止并没有念书的天赋，好在次子林星河没让人失望。
先前林星河随着林江月进京赶考，林山便挖了这五坛状元红，让他们带着入京，一是为了一个好兆头，希望林星河今科中榜，二是为了化解与顾家的恩怨，希望顾家能多少看在亲戚的份上，对林星河、连江月两人多加照顾。
但在临出门前，林江月把这五坛酒给换给了自己酿的白酒①。
无知真可怕，别说什么酒越久越醇香之类的傻话，所谓陈年酒指的都是白酒，白酒酒精含量高，密封窖藏才有可能越藏越香，而在这个时代，主流的酒还是黄酒，蒸馏酒还是萌发阶段。何为黄酒，是老祖宗们独创的酒曲复式发酵的酒类，南方的黄酒多以糯米、北方多以黍米、粟为原料酿造，酒精含量远远低于蒸馏制造的白酒，属于低度酿造酒。
酒精含量低，酒中杂质多，这样的酒藏个三五年还未变质就了不起了，还藏二十年，喝了怕直接就两脚一蹬了。
林江月刚穿来的头几年，还是一个很浮躁的穿越女，整天想着搞大事情，她好奇之下偷喝过黄酒，觉得味道不咋地，就趁林清音下山的功夫，指使山上的小伙伴折腾了一回蒸馏酒，结果刚弄好了六坛酒，林清音就回来了，然后她就被教训了，后面想要借助蒸馏酒名扬天下并发财的想法也不了了之了。
林江月压根就没舍得将这五坛好酒浪费在没啥用的顾家人上，林星河中榜时她也没拿出来，而是让人悄咪咪地送了一坛进梁府，梁观作为少数与郑鸿光聊得来的人，也是老酒鬼一枚，五十度的白酒光闻着味就成功地把梁观拿下了，这才有了林江月的汉王府之行。
一行人全部上了二楼，郑鸿光自然是坐在尊位上，林星河作为凌霄阁明面上最拿得出手的人，坐在郑鸿光旁边，林江月和顾宗珵则坐在林星河旁边，梁观以及被梁观以美酒之名诱惑前来的若干老酒鬼则坐在汉王的那一边。
林星河带来的今科同年安排在旁边的两桌，这些人丝毫没有因为林星河没有同桌作陪而介意，心里反而激动不已，虽然他们即将授官进入官场，但未来多半是没有如此机会，能够一睹汉王尊容，并与汉王同室而坐，这如何不叫他们激动呢，心中无不感激林星河的邀约。他们默默地关注着主桌，想要借此机会在汉王及几位大人面前好生表现一番，没准能在选官时谋得一个好差事。
而国子监那群与顾宗珵交好，纯粹来给林江月庆贺的学生心思就没有进士们的复杂了，他们见到汉王就只有见到大人物的兴奋，又更加佩服起林江月来，对顾宗珵还隐隐有些羡慕，他的未婚妻不仅能教出一个状元，还能搭上汉王，真的……羡煞旁人。
对林江月今日的算计中，郑鸿光的到来已经发挥了他最大的作用，林江月没再吊他胃口，用眼神示意林星河。
林星河便伸手将酒坛抱在怀中，右手执箸敲在酒坛上，开口吟道：“前人曾诗‘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我自幼生活在凌霄阁，听惯了侠骨刚肠的气概，也曾仰慕过慷慨豪侠的气度，可惜我却没有任何习武的天分，曾经我自怨自艾，深觉自己文弱质彬，不堪大用，但自我下山入京，得无数师友前辈的指点，才幡然悔悟，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虽文人，亦有出人头地，狭义为民的机会。②”
“正如汉王，虽贵为亲王，但少时也曾英勇从戎，为我大安江山杀敌戍边，正所谓‘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王爷，小人斗胆，先敬您一杯！”林星河说完用力掀开了酒坛的封口，一股芳香浓郁的酒味登时发散而来，林星河这个不善饮酒之人，光是闻着，似乎都有些醉了。
郑鸿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称酒中豪杰，品闻的功夫自然不差，一闻到这个味道，他腹中的就酒虫就按捺不住了！
“快，给我呈上！”郑鸿光急不可耐道。
旁边老早就等着伺候的掌柜眼明手快地将酒从酒坛中倒入酒壶里，然后将酒壶递给了林星河，林星河小心地给郑鸿光倒满了一杯。
“如此小的杯子，喝着多没意思。”逢酒必碗的郑鸿光不由抱怨了一句，嘴上如此说，却一点儿也不耽误他手上的功夫，林星河的酒刚满上，他立刻就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小酒杯，轻轻一啜，绵柔甘洌，香味协调的酒味萦绕口齿之间。
他又啜了一口，闭上眼细细一品，这酒入口醇甜，落口却绵长，从口入腹后，尾韵余长，绵香逗齿，他睁开眼，赞道：“此酒甚妙！再来一杯！”
林星河便执壶欲要给郑鸿光满上，郑鸿光却嫌他太慢，一把夺过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上，眯着眼心满意足地啜饮。
“哈哈，汉王也太心急了，总得给我们品尝的机会吧，”梁观抚了抚长须打趣道。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自己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品酒还是有酒友相陪更妙，郑鸿光也不藏私，大方地将酒壶递过去，梁观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接过，给自己及身边的几位老酒鬼都倒上。
嗯，然后顺利多收四名酒鬼。
某位资深酒鬼喝了一口，立刻吩咐林星河：“这酒还有多少？送十坛到我府上。”
“甘大人，这酒只酿了三坛，眼下开了一坛，剩下两坛……”林星河一脸为难地看向郑鸿光。
郑鸿光两眼一瞪：“都是我的了，谁敢抢我的酒？”
老甘默默地放弃了争抢的念头，跟汉王抢酒，怕是嫌自己事儿太少。
好酒不多，其他人自然是喝不上的了，好在掌柜给其他客人准备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酒，不算辱没了贵客。
可对其他人来说，他们是为了喝酒才来的么？见到主桌的几位贵人自己给自己斟酒，会来事儿的人立刻陪着笑上前接过酒壶，极有眼力地一一给几位贵人当起了使唤，还一脸荣幸。
斟酒的活儿被抢了，不甘心被抢了风头的人马上就想到了好主意，开口道：“美酒当前，自当配以诗文，才更显酒之可贵。小可不才，便以一首自作的七律抛砖引玉，献丑了！”
既然有人开了头，旁边的人自然不会客气，纷纷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多时的诗文来吟诵，以期获得几位大人的提点，别说，几位文官都曾是当年诗文双修的才子，文学造诣非小辈可以比拟，酒兴大发，畅想往事，也不愿端着上位者的架子，少不了提点年轻人一二。
这让那些急于表现的年轻人更加来劲了，一个比一个吟得更卖力，这让旁边似乎已经上了头的郑鸿光看得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
在这种对比之下，林江月的安静就显得特别不合时宜了，郑鸿光双眼微眯，意有所指道：“林姑娘，你先前在五槐社不是豪言不比天下男儿弱么？不若你也赋诗一首，让在场诸位的前辈品鉴一二，为你正名。”
他就不信了，这丫头费了这么大周章，只是为了让他给她这家茶馆背书，她肯定还别有意图，今日酒虽妙，但也不能抹平她算计他在先，今日若她的诗作不能令他满意，便不要怪他大人小量。
“可惜了，我偏偏于诗词上毫无天赋，只能借古人一词，敬献王爷。”林江月叹道，她举起酒杯，向郑鸿光致敬，“美酒一杯谁与共，尊前舞雪狂歌送。腰跨金鱼旌旆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③”
她这话一出，全场安静，好几个人面色发白，不安地看向汉王。
郑鸿光手中转动酒杯，瞥了林江月一眼，又看向梁观：“你们文人就喜欢文绉绉的，你跟我说说，她说的这个词，到底几个意思？”
梁观哈哈一笑，没有回答郑鸿光的问题，反而看向林江月：“林姑娘的胸襟可不小。”
“不敢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梁观很给面子地问道：“何出此言？”
“很多人都说我出身微贱，行事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也有人指责我牙尖嘴利，工于心计，不可深交。”林江月缓缓说道，“这些我都承认，并且我不会因此而改变。俗话说，欲要了解一人，必先观其言而察其行，而对我来说，则不问缘由只看结果，我只求最后的结果问心无愧，期间种种我全不在乎。”
梁观的目光从在场的所有人脸上掠过，对林江月的回答，有的人认同，有的人不以为然，有的人若有所思，他对林江月接下来的举动很是好奇，她想法设法弄了这么一个局，真正的目的究竟何在？
他半是配合半是好奇地问道：“那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就不曾改变。”林江月暗暗给了梁观一个感谢的眼神，原本这个捧哏的人她打算是让林星河来当的，但梁观来问她这话，显然更为适合，“几个月前，我在五槐社上，曾与臼山先生探讨过一二，便是伯安先生的觉民行道之路④。”
林江月此言一出，原本还面带戏谑梁观顿时正色，而旁边几个沉迷酒道的老文人也不由放下了酒杯。
林江月原先所在的世界中，儒学在明朝最显著的发展变化之一，便是从宋朝朱熹的“得君行道”转为王守仁的“觉民行道”。
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王守仁，但这个伯安先生的发展跟另外一个世界有很大的差别，个人际遇不同，导致这个阶段王守仁该提出的思想并没有到达该有的高度，甚至连“阳明子”这个别号都没有诞生。
可惜了，大明的传奇人物王守仁可是历史上集立功、立德、立言三项成就的人物，居然没能在大安朝的扬名立万，这是林江月平生的憾事之一。
所以当初在五槐社见到王棠时，她才忍不住要与之辩驳一番，虽主要是为一己之私，但遗憾心学的发展，想要以先知之身提点一二也是她的本意，如果在她这只蝴蝶煽动翅膀的影响下，大安朝能诞生一位王守仁，她也算白来一场了。
“因此，我之本意，乃是为了明觉社稷大众之本然良知进而平治天下，若我身为男儿身，我进，必下场科考，以身为教，退，必著书立说，感化民众。可惜我而为女，且出身草莽，纵有满腔热血，也不得施展。”林江月侃侃而谈，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表情已经惊讶变成了震撼。
郑鸿光整个人都懵了，这这这这林江月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还跟她大碗喝酒么？怎么一转眼她就变成那些迂老头，说这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来了？他看着梁观等人如痴如醉的表情，发现杯中的酒突然不香了。
“既如此，我便想着空谈学说，人人皆可，但真正做实务的，能有几人呢？于是，我便决意要将我所知所悟所感皆与世人分享。”
这是何意？众人惊疑不定。
“从今日起，我这茶香馆只收取微薄的茶水钱，而所有来茶馆喝茶的人，不分老幼、男女、贵贱，只要虚心向学，就能借阅我放在阁楼中的书籍，是我凌霄阁多年藏书的手抄本，而有心挑战的学子，也可以在那条我命名为求是道的楼梯里，挑战一下我设置关卡，胜者便可获得我这十几年的心得，有关于科考、律法、庶务、民生的一些心得。”
轰！这番话犹如平地惊雷，让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科考的心得？莫非就是指点林星河金蟾折桂的那些心得？别说国子监那帮还没下场的学生，就算是已经考取了进士的准官员都恨不得马上去见识一番。
郑鸿光被林江月这个举动弄得瞠目结舌，他只是无心治学，但又不是笨蛋，自然明白林江月这个大手笔意味着什么，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林江月要大张旗鼓请他过来喝酒——他，被坑了！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娇女露峥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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