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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分道始扬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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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制自隋成立以来,打破九品中正制对人才的禁锢,极大地改善了封建王朝的选官用人制度,彻底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告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可以说,科举是当今所有读书人改变自身命运,进入官场的唯一途径,也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选官制度,正所谓“万千书生争金榜,一朝中举尽成名”,中举都尽成名了,可想而知,中状元那自然是天下闻名了,尤其是这个中状元的人,既非大儒之徒,也非名门之子,而是一个西南二流江湖门派出身之徒,这如何不令人惊叹!
不出一日,林星河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出身草莽江湖,偏居西南蛮荒之地,从未得到任何大儒的指点,这样的人竟然能金蟾折桂,高中状元……毫无意外地,林江月当初在五槐社放出的豪言,经过口口相传,重重地击打在京城所有读书人的心头上。
一夜之间,林江月在读书人眼里堪比名师大儒,她曾经被人指责的大言不惭也变成了大师的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一时间,顾家门庭若市,前来投递文书的书生络绎不绝,为的就是拜林江月为师,以期获得对方的青眼,以“化腐朽为神奇”之能,点拨自己成为第二个林星河。
投递的文书太多,门房应接不暇,管家不得不多派了个人过去帮忙。
而跟顾家交好的很多人家也纷纷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林江月和林星河过府赴宴,一同茶诗论文。
林星河作为顾家的姻亲,又是两位老太爷看好的人,他高中状元,顾家按理举家齐贺也不为过,可这会儿顾家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当日袁氏毒害陈氏之事了后,林江月和顾之锋达成约定后便搬出府去了,而林星河与其他几位进士一起,受翰林院大学士,礼部右侍郎,同时也是此次会试大总裁梁观之邀,前往侍郎府赴宴,自然无暇赴宴。
顾家只能派人回了信,婉拒了邀约,只说林江月尚在孝期,不便赴宴,改日除服后再设宴相请,请多见谅。
这个借口,旁人信与不信,顾家也顾不上了。
眼睁睁地看着林江月包揽林星河高中状元之功却无可奈何,若非如此,顾家定能借此机会在京城清流之中博得美名,不仅对即将下场科考的顾宗瑾大有裨益,对家中适龄姑娘的亲事也多有增益。
可惜了,这等难得的机会。
“那丫头肯定是瞎赌的!”春晖堂中,这几日烦不胜烦的顾之铭道,“她一贯乖张,动辄持刀动杖,有辱斯文,又怎会有这般大能,教出一个状元来?宿宇本就是天纵之才,就连赵大儒这般名宿都对其再三称道,大魁天下,理所应该,跟与那丫头又有何干?”
“那又如何?”顾之锋掀起耷拉的眼皮看了底下几个扮鹌鹑的子侄,又看了一眼自己嘴硬的兄弟,“宿宇之才你也早就知晓,换做你,你可敢在五槐社众人面前打下包票,包管宿宇他日必定状元及第吗?”
顾之铭登时哑口无言,如此放浪形骸、胆大妄为的事,也就是林江月那种混不吝的江湖人才会做。
“她敢为你不敢之事,这便是她的本事,而今她赌赢了,便是她该得的。”顾之锋语气平平道,“你既不敢,便不要再说这些酸话。天下之事,凡有成者,十之七八在于一个拼字,而剩下两三分,则在于赌,这便是尽人事,看天命,便是我们顾家,又何尝不是高祖孤注一掷,将整个顾家压在英宗身上,方得到威远伯这个爵位。”
顾之铭望着兄长,不解他为何要对子辈们说这番话。
“林江月既然敢赌这一把,必定是有所依仗的,我不知她所图为何,但与我顾家无关,我只求她野心莫要太大,莫将顾家卷入江湖恩怨当中。”顾之锋缓缓说道,“至于顾林两姓之婚约,既已约定,便如此吧,待他二人择日完婚后便回西南吧。”
回西南?这是何意?
顾文榆立刻看向自己的父亲,顾之铭皱着眉正想开口,顾之锋手一挥:“此事不必再谈,是我委屈了阿珵,我今日便做主给他夫妇多一些田产金银,算是补偿吧。”
“伯父!”顾文榆惊呼一声,立刻跪在顾之锋面前,想要其收回成命。
“兄长,何至于此?”顾之铭满是震惊,顾宗珵是他的亲孙子,哪怕他对林江月有诸多不满,但看在林江月能让方旃阳收顾宗珵为徒的份上,他就对林江月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顾之锋居然要放弃顾宗珵,这怎么能行呢?哪有为了外人放弃自己的孙子的?
顾之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林江月要留在京城,与顾家的婚事就不能断,既然断不了就只能远着了。
看她的阵仗,都牵涉到皇家秘案了,谁知道她被哪个大人物盯上了?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牺牲一个不重要的孙子,总比她将整个顾家拖下水的好。
顾之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到底是他的孙子,血亲骨肉,顾宗珵又没有做错任何事,岂能说放弃就放弃?他满脸挣扎:“兄长,真要如此?阿珵现在可是方先生的弟子,若真有事,方先生必定会护他的。”
“那是因为林江月还没把京城的世家得罪光,你看她眼下这个风头,迟早要跟那群清流对上,到时候方旃阳会站在那边?”顾之锋叹道,“若有旁的法子,我又何必当这个恶人?况且,让他们回西南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等林江月不那么折腾了,就让他们回来嘛。”
顾文榆想要开口,顾之锋却说道:“老四,你可要想清楚,你不只是阿珵一个儿子,你还有阿瑾,他才是你该器重的长子!还有元瑶,她的婚事可还没着落。”
顾文榆浑身一震。
“阿瑾是孙辈中最有出息的,是我们顾家未来的栋梁,我不容许任何人耽误他,即便是你这个当父亲的也不行。”顾之锋肃然道。
顾之锋是顾家之主,在顾家,他的话堪比圣旨,无人能质疑他的决定,这件事铁板钉钉,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顾文榆心如刀绞,当父亲不能庇护自己的孩儿时,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何脸面去见孩子?
其他几个老爷看着顾文榆失魂落魄的样子,皆心有戚然,设身处地地想,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家族舍弃,可一想到林江月那惹事之能,众人皆缄口沉默,谁也不想冒着被林江月牵连的风险,加上顾之锋平日威严在上,他们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威远伯顾文松疑惑地向顾之锋请教:“父亲,虽然我们要疏远林江月,但在外人看来,她总归是我们顾家未过门的媳妇,既然她现在风头正茂,为何我们不先利用一下,若真有变故,再分道扬镳也不迟。”
顾之锋没想到已经当了祖父的儿子居然如此这般短视,不由怒道:“你当旁人是傻子不成?做人莫要贪心,别光想着好处占尽,坏处撇清!殊不知你拿了好处,在旁人看来便是上了凌霄阁的船,到时再想要改弦易张就难了。”
顾文松面色涨红:“可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真的太可惜了。”
顾之锋何尝不明白这等道理呢,可有的便宜是占不得的,袁氏的事刚了,林江月得罪的那位大人物指定正盯着顾家看,若这时还不跟林江月划清界限,顾家接下来要面临的,就不知道是什么祸事了。
顾之锋沉默半晌,按捺住心中的烦闷,循循善诱道:“你莫要看林江月如今名声大噪,出尽风头,殊不知她此时正如履薄冰,危机四伏,随时可能没命,你还想借她的光?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若仍是觉得可惜,日后多拉拢宿宇便可,别忘了我们还有阿瑾,几位大儒对他多有赞赏,只需多加敦促,他日后不比宿宇差。”
“父亲所言极是,是我着相了。我定会对盯着老四,对阿瑾严加管教,决不能耽误他。”顾文松说着又疑惑道:“父亲,您可知凌霄阁到底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我从何得知?”顾之锋不快道,“若我知道,何至于此,你当我乐意赶走一个孙辈?总归不会比……”
总归不会比当年高祖谋求一线生机所面临的麻烦更小,顾之锋隐下这番话没说,因为顾文松并非当家之才,说了不过是徒增慌乱罢了。
可惜顾家后辈子孙众多,却个个都是朽木,没有一个能顶事的,只有一个顾宗瑾有几分才华,可年纪又小,当不得事,偏生现在又卷进了林江月带来的风波里,这让临老的顾之锋心生独木难支的无力之感,可恨,可恨!
顾之锋想了想,招来大管家,吩咐对方着紧派人私下去成都府置办田产,风雨欲来,他必须在火烧到顾家之前,将事情办妥,为两个小辈留好后路,只盼这条后路没机会派上用场吧。
顾之铭带着几个儿子回到西府,将其他人都打发走,独留下顾文榆一人。父子俩沉默相对,顾之铭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叹了叹,道:“老四,你莫要怪我。”
顾文榆一脸哀求:“父亲,真的没别的法子了?再想想别的法子吧,要不,要不……我们去跟林姑娘那边提退婚,再给她找更好的人家,只要让她能留在京城就可以了。”
“别费劲了,老四。”顾之铭丧着脸道,“若真如此简单,你大伯还能如此狠心?林江月费了多大工夫才在京城闯出点名堂来,她怎会为了我们自毁长城?别忘了她手上还握着我们顾家的把柄呢。”
顾文榆顿时掩面而泣,这叫他如何有脸回去见孩子呢?
“哭什么!”顾之铭骂道,“现在哭有个屁用!事已至此,你这个当爹的,还不赶紧为阿珵多多打算,看怎么样才能让他将来的日子过得更好些!”
“对对对,我要去准备一些钱财,我还要去看看西南有哪些故交……”顾文榆打起了精神喃喃道,“对,我还得多备些人,年轻的不行,须得经过事的老人……”
“快去吧。”
顾之铭目送顾文榆魂不守舍地离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说稚子无辜,可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事怪不了顾之锋心狠,怪只怪顾宗珵命不好,摊上林江月这么一个未婚妻。
若是当初……罢了,事已至此,提当初又有何用!
当晚,双福院里闹起来了,焦氏跟疯了一样般,又砸又骂,居然还动手打了顾文榆,下人们都不敢阻拦,后面是老夫人那边派了嬷嬷过来劝解,焦氏才消停下来,可却没给顾文榆什么好脸色,半夜将其赶出正房。
次日,顾文榆是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出门的,而焦氏则直接病倒了,顾元瑶六神无主,去求老太太派人请大夫,又派人去国子监送信。
顾宗瑾和顾宗珵当天就告假赶回来侍疾,可焦氏却没让他们进门就打发他们回去了,她说自己只是夜里着凉了,无甚大恙,是顾元瑶年少不经事,小题大做,实在不需他二人回家侍疾,催促他二人快些回去念书,莫要耽误了功课。
父母之命自当遵从,兄弟二人只能又返回了国子监,却不知他们刚离开,正房里焦氏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的儿!怎的如此命苦哇?”焦氏悲不自胜!
老爷们嘴皮子一动,就定下了顾宗珵一辈子的前程,可怜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要遭受如此不公!她这个当娘却偏偏无能为力!
真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