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娇记》淳于流落

24、第二十四回

　　郑準是一个人来的，家里的长辈不便接待，而顾宗琅和顾宗琏都不在家，管家便把郑準带到了顾宗珵的院子里。

　　郑準脸上的伤口好了，这回又穿得像模像样，若是不仔细查看其言行举止，还真是翩翩少年一枚。

　　“你叫顾宗珵？”郑準一边打量着顾宗珵的书房，随口说道，“你们家的名字都是跟玉有关的吗？上一辈叫什么？哦，对，跟木有关，那下一辈叫什么？”

　　被人这样轻慢谈及自家姓名，顾宗珵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如实答道：“水字辈。”

　　“有意思。”

　　晴梅端茶进来，郑準的目光追着她不放，吓得她脸色发白，急忙出去了，顾宗珵微微皱眉，请郑準坐下喝茶。

　　“不喝了。”郑準想到此次的来意，便说，“上次多得府上相救，我才捡回了一条小命，我姐夫帮我准备了一些礼物，让我亲自给恩人磕头谢恩，劳烦你带我过去见一下恩人吧。”

　　顾宗珵一愣，林江月的丫鬟救人这件事他听大哥提过，可林江月一个姑娘，怎么能让郑準去给她磕头呢？

　　“当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顾宗珵说道，“若是换做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做的，至于磕头谢恩，郑中尉着实严重了。”

　　郑準可是皇家宗室，能随便给人磕头的么？

　　郑準一听“中尉”二字便自嘲一笑：“这奉国中尉之爵又不是代代相传，我算哪门子中尉？到我爹这辈分就是平民了，我就更不用说了，你要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兄长，如何？”

　　顾宗珵只差没冒冷汗了，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郑準见状，立刻无趣道：“就你们文人事儿多，像我京里的那些朋友，哪个不是跟我称兄道弟的？算了，你赶紧带我去见林二姑娘吧。”

　　“林二姑娘？”顾宗珵微微诧异，郑準是怎么知道林江月排二的？

　　“林二姑娘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么？”郑準不快道，“先前在镇抚司门口，我都跟林姑娘见过面了，你不会不知道你们府上还住着一位林姑娘吧？”

　　顾家的内宅是那么容易进的么？顾宗珵当即说道：“家里确实有一位林姑娘，刚好也排二，而且是在下的未婚妻，郑中尉如果要找的是这位林姑娘的话，在下就代为接受了。”

　　郑準一愣：“未婚妻？”

　　“不错。”

　　“不可能！”郑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妥，又连忙追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定亲的？”

　　“自小就定下了。”顾宗珵说道。

　　“难道你们是指腹为婚？”郑準喃喃道，“可林姑娘是江湖女子啊，你们家怎么能接受？”

　　“我们两家祖上有些交情。”顾宗珵平静说道，“您的谢意和礼物，我会转交给林姑娘的，请您放心。”

　　顾宗珵话说到这份上，郑準只能带憾离开，出了顾家大门，他立刻拉下脸，狠狠地对小厮道：“不管用什么法子，立刻给我打听顾宗珵的婚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打听不到，你就不用回来了！”

　　小厮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郑準沉着脸，回头看了顾家的大门一眼，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离开。

　　怀南回到书房，回报道：“四爷，郑中尉走了，但他其中一个小厮却折回来，去了后门那边。”

　　“大概是要找人打听吧。”顾宗珵说道，“随便他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四爷，那林姑娘那边……”怀南意有所指。

　　顾宗珵叹气道：“这事还不能让长辈们知道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呢，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招惹上了那个霸王。”

　　怀南正想说话，晴菊过来收拾茶具，他便闭嘴了，晴菊收拾完东西，担忧地提了一句：“四爷，若是……若是有人跟您讨晴梅，您可不要答应啊。”

　　“你多宽慰宽慰晴梅吧。”顾宗珵保证道，“只要你们不愿意，谁也不会勉强你的，我们顾家可没有给别人送婢女的家风。”

　　“四爷您能这么说，我们就安心了。”晴菊眼眶一红，“我和晴梅都想着一辈子要伺候四爷您呢。”

　　顾宗珵温和地笑了笑。

　　晴菊又看向郑準拿过来的礼物，问道：“这些东西要奴婢收起来入册吗？”

　　“这事你不用管了。”顾宗珵说道，“一会儿我要拿到内院去的。”

　　“是。”晴菊又看了一眼才离开。

　　等晴菊出去了，怀南又劝起顾宗珵来，说郑準过来的事很多人都看到了，根本就瞒不住，与其将来被人揭发，还不如现在就跟长辈们说清楚。

　　顾宗珵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带着谢礼去找了老太爷，老太爷自然是知道郑準这事的，听到顾宗珵回绝郑準的那番说辞，再是满意没有的了，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林江月已经订婚了，就不信万荃荆还能为了郑準要棒打鸳鸯不成？

　　至于谢礼，他顾家还不至于贪这点东西，便让顾宗珵送到林江月那里去。

　　顾宗珵当下便说让下人马上送过去。

　　顾之铭想了想，叫住顾宗珵：“还是你自己送过去吧，下人有时候未必能把话说清楚。”

　　“我自己……不合适吧？”顾宗珵面带难色，他既和林江月定亲了，在成婚前，不是应当相互避着的么？

　　“她都住在咱们家里，能怎么避？”顾之铭挥手道，“何况她与别的姑娘不同，本就该多花些时日相处才能了解，你且去吧，若能与她相处得来，我也放心了。”

　　虽说不喜欢林江月，可孙子还是自己的，将来若是孙子家庭不和睦，他这个当祖父的也不会痛快到哪里去。

　　顾宗珵自然是猜不到顾之铭是因为愧疚才让他和林江月相处，带着满心疑惑地去了林江月的清风楼，当看到院门上方空着的地方，想到以后这里会挂着自己写的字，他脸上顿时一热。

　　顾元珠尚未搬出去，因为听荷园那边还没收拾出来，她正好在院中散步，见到顾宗珵，立刻惊讶道：“四哥，你来做什么？”

　　顾宗珵顿了顿，道：“我是来找林姑娘的。”

　　顾元珠表情顿时一垮，恼怒地瞪着顾宗珵：“你不是跟她定亲了吗？怎么能来找她呢？”

　　顾宗珵不解为何顾元珠会是这样的态度，刚想说话，如眉抢先插话：“四爷，林姑娘这会儿应该在楼上练字呢，您赶紧上去吧。”

　　顾元珠恼怒地瞪了如眉一眼，如眉立刻低下头。

　　顾宗珵赶紧带着怀南上了楼，在楼梯上见到了一个眼生的丫头，那丫头见到他不仅没行礼，反而还皱皱鼻子，引得怀南一脸不满，顾宗珵觉得这个丫头肯定就是在直隶码头救下郑準的那个。

　　春娇看到顾宗珵，很是惊讶，赶紧带他进了偏厅，林江月正埋首抄经书呢，顾宗珵见状也不打扰，耐心地站在一边等她抄完一页，收了笔，又仔细检查无误后，才抬眼看他，问道：“你怎么会来？”

　　顾宗珵便将郑準来道谢的事说了一遍，

　　“郑準？”林江月扫了一眼怀南捧着的东西，说道，“搁下吧。”

　　怀南赶紧将东西搁下，然后跟着春娇出去了。

　　“我跟这郑準不过是招抚司门前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因为大管事在场的缘故，说起来救他也只是意外之举，若真要感谢，老太爷大发善心将他带回京中更属可贵。”林江月平心而论，“倒是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顾宗珵红着脸，讷讷道：“不麻烦。”

　　“坐呀，站着干嘛？”林江月说道，待顾宗珵拘谨地坐下后，才问道，“你几时回书院？”

　　“再过两日。”顾宗珵干巴巴道。

　　林江月想着一名贤良淑德的未婚妻大约要问的问题：“课业如何？夫子们可严厉？与同窗相处还好吧？”

　　顾宗珵无所适从，他和林江月虽然定了亲，可却没熟稔到这种相互关怀的地步，她问出这样的问题，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林江月看他的样子都难受，也不折磨他了，将之前写好的帖子递给他，说道：“你帮我把这张帖子送出去吧。”

　　“这是？”

　　“婚事既然定下来了，”林江月解释道，“那我也该跟京中的亲友们走动走动了，之前没定下来，可能让对方有我要去投奔之感，走动起来难免不方便。”

　　“那这位的身份是？”顾宗珵询问道，顾家乃翰墨诗书之族规矩繁多，礼数周全，下帖子这件事看似简单，可里面却有很多的门门道道，一个小心就会成为笑话，所以他必须要问清楚点。

　　“是我师姐曾经的弟子，算是我的师侄吧。”林江月说道，“她嫁人后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不算太亲。”

　　顾宗珵汗颜，师叔师侄这样的关系，还不算亲吗？

　　“你给她下帖子，是想让她过来拜访吗？”顾宗珵问道。

　　林江月挑眉：“自然，我可是长辈，总没有长辈去拜访晚辈的道理吧。”

　　“那行，我先去管事那边报一下，然后让人给你去送帖。”顾宗珵说着便认真地将帖子折好，随后又抬头道，“到时候……需要我出面吗？”

　　林江月一愣。

　　“毕竟你师侄也是你的家人了，我总要认认亲吧。”顾宗珵小声地说道。

　　林江月真的觉得很意外，客观地来说，顾宗珵背负这桩婚事的确有点无辜，他有怨气会抵触都是正常的，可他非但没有抵触，反而还特别顺从，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林江月心里有疑问，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你对这桩婚事一点反感也没有？”

　　顾宗珵皱眉：“为什么要反感？”

　　“自然是因为我不是你们合配的配偶。”林江月说道，“我是一个江湖粗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你是诗书传家的子弟，不觉得不般配吗？”

　　“难道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就是我的良配吗？”顾宗珵阐述道，“假如跟我定亲的人换做其他人，也依旧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丝毫不会了解对方的真性情，婚后依旧要花费时间去相互了解，相互磨合，既然都是一样的，我为什么要反感？”

　　说得好有道理，林江月竟然无言以对，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就这么随遇而安，还是既然改变不了结果，干脆自暴自弃安慰自己。

　　“而且……”顾宗珵突然低下头，小声地说道，“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林江月顿时傻了，她这个新瓶装旧酒的老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心机算计，一下子遇到青葱少年的小心动，彻底没辙了。

　　顾宗珵见到林江月的样子，以为她被自己的孟浪吓到了，一时羞愧，掩着脸跑了，留下林江月与平香春荷面面相觑。

　　林江月咳了一声，道：“那什么，春荷，你把那礼物记册后收起来吧。”

　　春荷强忍着笑意，带着礼物下去了。

　　林江月瞄了瞄平香，警告道：“不准笑啊。”

　　“姑娘，这是好事呀。”平香面带笑意道，“您应该多放点心思在未来姑爷身上，以后夫妻和睦，老阁主泉下也就安心了。”

　　提到林清音，林江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