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娇记》淳于流落

128、离京事暂了·七

　　话说到这个份上，容惠如果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愧对她这个汉王府宅斗常胜将军的身份了。

　　话也不必说得太明白，意会便足矣，容惠拉着林江月的手拍了拍，一脸感激。林江月回以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容惠离开后，林江灵来到林江月房间，若有所感地问道：“你这般与人周旋，不觉得累么？”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亦其乐无穷，如此快活的事，我岂会累呢？”林江月笑道。

　　林江灵看着林江月，半晌说道：“你小时没个定性，我原想等你长大成人便能定性了，想着让你接管凌霄阁，安分守己地呆在山上，一辈子安稳妥当便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只是没想到我竟然是想错了。”

　　以林江月这样喜好热闹的性子，就算用凌霄阁的担子将她绑在山上，她也能找到各种理由下山的。

　　“可是月儿你要明白，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顺心，你既然有缘来到我们凌霄阁，那你的命运就与凌霄阁休戚相关。”林江灵语重心长道，“你若是普通的子弟，大难当前要脱离宗门，人之常情，我不会怪罪，可是你偏偏是亲传弟子，亲传弟子只有战死，避无可避，你懂吗？”

　　林江月觉得奇怪，师姐为何要对她说这番莫名其妙的话？

　　“师姐，我看着像是会当逃兵的人么？”

　　“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等人。”林江灵脸上闪过一抹忧色，“只是我却有一份私心……若真的到了事关生死的时刻，我倒宁愿你能放下自尊当个逃兵，因为只有还活着，才会有希望，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就算林江月再如何顽劣，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又怎舍得让月儿赴死呢？

　　“师姐！”林江月一脸惊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江灵却笑了：“不是有事瞒着你，而是……你还未真正见过生死，不明白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说不会当逃兵太早了，若真有那一刻，你再好好想想，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记得我现在说这番话。”

　　林江月看着林江灵已然恢复平静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心头涌上了一股隐隐的不安。

　　“好了，别瞎想了，赶紧收拾东西，还有赶紧将你京城的事了结了，我们大后日出发。”林江灵说道。

　　这年头出个远门可是大事，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江湖之人来说，武林会盟不仅是商议大事的场合，更是各门派解决恩怨的机会，指不定就有去无回了，所以要把后面的事安排妥当才好出门。

　　而对林江月来说，要准备的事就太多了。

　　首先是茶香阁，她对茶香阁寄予厚望，日后她能不能在京城里当个巨头，就要看茶香阁是否能够如期壮大了。

　　还有臼山先生只是过来帮忙的，往后不可能一直来坐馆，必须要及时找到一位可靠的又有地位的大儒来坐馆才行。

　　林江月将茶香阁托付给林星河照看，他现在已是翰林院修编，且深得梁观的器重，出人头地指日可待，让他照看茶香阁，一是她现在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手，二是也想锻炼林星河，三嘛……

　　林星河尚未婚娶，京中不少人都想给他当岳父，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至少在林星河定亲之前，能给茶香阁带来不小的好处。

　　接下来就是国子监那帮算学先生了，她虽然将书从文渊阁中抄出来了，但那还只是很简单的小学算术，离她想要的目标差得太远了。

　　差不多晚一百多年的西方，笛卡尔将会建立解析几何学，将变量引入常量，奠定了常量数学向变量数学的转变。

　　不说要跟别人相比，但至少要改变时下重八股，轻算学的局面，要知道，数学可是科技发展最根本的基础，没有数学就不必谈其他的了。

　　林江月觉得自己既然有缘来此一遭，总得为这个世界增添一些色彩，她做不到像苏慕青那样将整个朝代都改变了，但至少在数学方面，她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她亲自去了一趟国子监，留了一本算题，算是做一个引导，让几位热衷于算学的先生钻研，起码先把思维培养起来，才好谈其他的。

　　“我既不是国子监的先生，叨扰几位先生总归是不合适的，不若这样，我们也组一个社，专门探讨算学之理，如何？”林江月提议道。

　　彭成周一想，那倒也是，国子监毕竟是官家的，外人进出次数多了，有可能会为他人所诟病攻讦，不若私下成立一个社团，日后便在社员家中碰头，甚妙。

　　“那我们这个社，叫何名堂？”彭成周问道。

　　几位先生都在考虑，林江月已经开口了：“既是与数相关，不若便叫数学社吧。”

　　其他人一听，这个名字好，既简单又概括。

　　“如此，先生们先算着题，若有疑问可先留着待我回京，或是待我有了落脚之地，给您几位传信时再来讨论。”

　　几位先生忙不迭的地答应了，然后又沉浸在她给的题目当中，林江月一脸同情，好好努力吧，后面还有更多的题等着他们呢，毕竟她对他们的要求可是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的程度。

　　除此之外，还有家中的下人也要安排妥当，平香和沉香就不说了，春娇春荷两人要留下来看顾宅子，而两人的的家人则被顾宗珵安排到新开张的酒肆去帮忙了。待过一段时间，凌霄阁的凌云酒送入京后，便由他们安排送到各个府邸中去，剩下的便安排售卖，这些事由顾宗珵安排，林江月没管，其他人则该做什么便依旧做什么。

　　最后林江月想起来有一个人，她已经许久没有安排了，此人便是张三。

　　张三这个人，本性有几分邪，而且手上也犯了不少事，林江月本来就没打算一直用他，先前不过是合作罢了，现在她用不上他，而且眼下他在京城混得不错，她还想要如先前那便驱使其为己所用，那势必会引来他的反弹。

　　林江月便让沉香将张三的卖身契拿去还给张三。

　　与其给自己招惹一个对手，不如松松手给自己多个朋友，毕竟鱼有鱼道，虾有虾道，别看张三现在混得得不入流，但往往是他们这些人，就越更容易得到消息，关键时候他们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沉香很晚才回来，林江月问她张三拿到契书有什么反应。

　　“没啥反应，看了一眼就收到怀里了，姑娘，以后你要再找张三，换平香去吧，不要找我了。”沉香一脸嫌弃道，“我不过就是跟他说了一句我们准备离京，前往河南了，结果他就一直给我啰嗦，说什么不要走夜路，要住在官驿什么的，好烦！”

　　林江月和平香面面相觑，这是张三？怎么可能！

　　林江月奇怪地问道：“你嫌他啰嗦，走开便是了，他还能强留你不成？”

　　沉香闻言讪讪道：“那什么……他那儿不是有好吃的么？他啰嗦，我就忍忍吧，毕竟吃人嘴软。”

　　林江月看着沉香的眼神就变得奇怪了。

　　“姑娘，干嘛这么看我？”沉香忐忑不安。

　　“没什么，沉香，你这个贪嘴的毛病何时能改？”林江月皱眉道，“什么人给你的东西你都吃，这可不好。”

　　“我是那种人么？”沉香嘟嘴，“好了好了，以后再去张三那里，我保证不吃东西了，成吗？”

　　林江月叹气，这哪是吃不吃的问题？

　　没想到那张三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沉香头上，她虽然没有什么门第的偏见，但冲着张三从前当过水贼这件事，她就不可能同意将沉香嫁给他！更不用说沉香压根没发觉对方的深意。

　　迟钝点也好，省得她还要费劲。

　　等到沉香出去了，林江月拉过平香，小声吩咐她不要告诉沉香，免得误事，平香应下了。

　　“你们呀，如果有喜欢的人都拉过来给我瞧瞧，我帮你们掌掌眼，如果你们对将来有何想法，也可以跟我说说，我想办法帮你们实现。”林江月说道，“要记住，不要随便就被野男人给拐走了，不然我会伤心的。”

　　若是别家的姑娘这样对丫鬟说话，丫鬟肯定要规劝姑娘了，但在林江月这儿，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姑娘，您对我们真好。”平香冷不丁蹦出一句褒奖来。

　　林江月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喂，我们平香也会甜言蜜语起来了，就是这样，多多开口，多跟沉香学学，别什么事都藏在心底，虽说我是姑娘，可是我们三个可是一块长大的，还分什么你我？对吧。”

　　“知道了。”平香轻轻地说道。

　　“行啦，明天没啥事，你跟沉香一起出去逛逛吧，看看要买什么东西。此次离京，估计要挺久才能回来，别的地方可没有京城这么大，你们之前也没能好好逛逛。”林江月从梳妆匣中拿出两锭银子，塞到平香手上，“去吧，不够就自己拿。”

　　“那姑娘你呢……”平香犹豫道。

　　“不用管我，你们尽管玩你们的去。”林江月没好气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么？”

　　平香闻言便不再说什么，拿着银子就出去找沉香了，很快，林江月就听到沉香高兴惊呼的声音。

　　平香太静，沉香太闹，这两人要是能中和一下便好了，林江月如此想到。

　　第二天，林江月催着二香出了门，然后就彻底闲下来了，她是一个坐不住的人，立刻去找了顾宗珵。

　　顾宗珵这会儿正在整理行囊，他从未出过远门，原先并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林江月便请钟嬷嬷过来指点他，他这两天便是在置办这些东西。

　　“该买的都买了么？”林江月问道。

　　顾宗珵点头：“钟嬷嬷一起帮着去置办的，都购置齐全了。”

　　“嬷嬷办事我放心。”林江月说着看到一旁帮忙打点的怀北，想了想问道，“这次出去你当真不用带下人？”

　　一个习惯凡事都有下人服侍的大少爷说不带下人出门，这种独立的精神固然值得称赞，但也要考虑实际的情况。

　　“我可跟你说，平香和沉香与我情同姐妹，到时候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可是不会让她俩去服侍你的。”林江月强调道。

　　顾宗珵看了怀北一眼，怀北很识趣地离开了，然后顾宗珵才道：“你真把我当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了么？你有所不知，我在大通求学时，外祖父并未给我安排下人，我同其他同窗一样，凡事都是要自己动手的，你得相信我。”

　　“并非我不信你，而是出门在外可不比在书院求学，日子苦着呢。”

　　顾宗珵闻言好笑道：“可是我的下人也都没出过远门呀，到时候如果他们吃不了苦，我岂不是更受累？”

　　林江月想了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丫鬟小厮，过得比小门户的少爷姑娘还要精细，指望这些细皮嫩肉的下人出远门的时候照顾好自家主子，怕是有些难度。

　　林江月也就不再劝了，坐在一边看着顾宗珵收拾，过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你不需要跟家人朋友道别么？”

　　“不需要吧。”顾宗珵挠挠头，“只是出趟远门长长见识，就当是游学了，怎好劳师动众呢？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不必叨扰他们，令他们徒生离别愁绪。”

　　林江月托腮盯着他看，少年已经渐渐长开了，唇上已经开始冒出了青色的绒毛，身量也比初见的时候高了一大截，但一直没变的是那份细致的温柔，在这个时代里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

　　“你知道吗？”林江月忽然开口道，“你这样的人，在我的家乡，是很容易被人发好人卡的。”更容易被人当成备胎。

　　“发好人卡，是何意？”顾宗珵不解。

　　林江月微微一笑：“就是说，姑娘们更喜欢坏一点的男子，你这样简单没有城府，一眼就看到底的男子，喜欢的人反而没有那么多。”

　　西南的姑娘都如此豪放么？顾宗珵汗颜，或者她说的是江湖的女侠们？这其中包不包括她？想了想，他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一眼就能看到底？其实我心底也藏着很多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