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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离京事暂了·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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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云梦雨打着马虎眼,企图糊弄过去。
但顾宗珵却认真地说道:“适才你提到不收银钱时,你说了一句‘顾爷误会了’,但我记得,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我,你是如何得知我姓顾的?”
云梦雨脸上闪过心慌意乱,这下子连毕庆生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同你提了我俩,让你来刁难我们的?”顾宗珵继续追问。
“这……”云梦雨定了定神,一口咬定道,“绝对没有的事,我先前就说过,我久仰林先生大名,对林先生与顾家定亲的事也早有耳闻,我想,能陪林先生来逛青楼的,必然非顾爷您莫属,不作旁人猜想,没想到我当真一猜就中。”
若是先前她没有迟疑,顾宗珵也就信了,但现在……顾宗珵看向毕庆生:“毕东家,不是我想要为难你,眼下是云姑娘不肯说实话,您说我应当如何?”
毕庆生一脸为难,林江月他不愿意得罪,但云梦雨是他的人,他今日若是护不住云梦雨,坐实了云梦雨的罪名,那以后云梦雨必然会有二意,很容易被其他青楼趁虚而入,到时候花魁都被人挖走了,对翠柳阁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庆生斟酌再三,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涎着脸说道:“顾爷,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这样,既然二位也没有遭什么罪,我就做个主,让梦雨姑娘给两位准备一份厚礼,给两位陪个不是。两位呢,就看在毕某的薄面上就揭过这一回……毕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两位的名声也不太好。不过您放心,今日之事我定然会压下来,绝对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二位今日来过我们翠柳阁。”
这半是劝半是威胁的话,成功地激发了林江月的不爽,她手指动了动,想着如何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但顾宗珵却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不透露客人的姓名,原本不就是你们青楼的规矩吗?”
毕庆生被噎得无话可说,一张老脸又羞又恼,就算是朝堂里的大官,见了他也会卖他几分薄面,现在这两个黄口小儿居然如此落他面子,他心中暗恼。
毕庆生脸上的不快明明白白,但顾宗珵就像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毕东家,你莫要怪我多嘴,实在是在这紧要的档口,你也不想出任何差错吧。”
毕庆生一脸茫然:“什么紧要档口?”
顾宗珵一脸诧异:“鞑靼使节入京的事……”
毕庆生倏然一惊,鞑靼使节入京那可是头等大事,翠柳阁就是在二十年前借着鞑靼使节入京的东风,在烟花巷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京城三大青楼之首。
这可是事关翠柳阁生死的大事,若是不能把握好这个时机,被别的青楼将招待使节的差事夺了去,那对翠柳阁来说必将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毕庆生不禁抖了抖,急切地问道:“顾爷,此话可当真?”
“原来毕东家还不知道这事……”顾宗珵一脸为难,“我似乎说漏嘴了,毕东家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这哪成啊,顾爷,您就行行好,给我一句准话。”毕庆生拉着顾宗珵的手,一脸讨好,“若是翠柳阁能托您的福,拿下这次的差事,您就是我们翠柳阁上下的大恩人!”
顾宗珵却只是笑了笑,啥话也没说。
毕庆生愣了愣,看向跪在地上的云梦雨,忽然明白了顾宗珵的意思,他有些犹豫,但很快就下了决定,接待使节事大,若是不能拿下这个差事,翠柳阁必定失势,到时候云梦雨这样的花魁,肯定会被别的青楼挖走,那留她有何用呢?
他一咬牙,便瞪着云梦雨:“还不赶快如实向顾爷交代,到底什么人指使你为难林先生的,你若是不老实回答,看我怎么罚你。”
云梦雨一脸惊愕:“东家你这是何意?”她可是花魁,他怎能如此待她?
“少在这里给我装,你有几斤几两重我还不知道吗?别惹恼我,翠柳阁里可不止你一个拿得出手的,惹恼了我……”毕庆生恶狠狠地说道,“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云梦雨也不是一开始就当上花魁的,从前也是挨打挨骂挨饿过来的,想到曾经的过往,她抖了抖,在毕庆生凶恶的目光当中,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道:“是……王指挥佥事派人跟我说的,让我想个法子为难一下两位,如果我做好了,他便会将我家胞弟提拔为百户。”
“哪个王指挥佥事?”毕庆生皱眉,说句老实话,京城的官比天上飞的麻雀还多,来往于翠柳阁的官员就跟那过江之鲫一样,多得数不清,他压根不知道云梦雨说的王指挥佥事到底指的是哪个。
“是京营五军营左掖军的王指挥佥事。”云梦雨解释道。
五军营……顾宗珵诧异地看向林江月,军部的人怎么会要来对付他们?
林江月心思急转,五军营……那肯定不是汉王的人了,郑鸿光接管的是神机营,皇帝不可能再让他染指五军营,可是除了郑鸿光,还有谁是军部的人呢?林江月将她入京以来得罪过的、交好过的人仔仔细细想了个遍,也没找到哪个人跟五军营搭上关系。
这背后肯定有她没意料到的事情发生,林江月便问云梦雨:“那王指挥佥事可有说,为何要你为难我等?”
云梦雨摇头:“不曾。”
“那你可知这位王指挥佥事平日里跟谁有来往?”林江月又问。
“王指挥佥事来得并不多,有时候是自己来的,有时候也会带朋友来,但那些人我并不认得。”云梦雨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出来,虽然兄弟前程很重要,但相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前程更紧要,如果得罪了毕庆生,被他打压下去,生生错过了韶华之年,那她将来还有什么好出路呢。
林江月发现越问越糊涂,干脆就不问了,决定回去找人去调查,她对顾宗珵使了个眼色。
顾宗珵清清嗓子,对毕庆生说道:“毕东家,接待使团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回头我有了准信,定然第一时间告知于你。但是我不得不多嘴一句,礼部最看重的就是规矩,当年教司坊便是乱了规矩,所以礼部才会将接待使团的差事下放到给青楼协同……”
毕庆生知道顾宗珵指的是自己先前包庇云梦雨的事,这事儿是自己理亏,怪不得顾宗珵多嘴,而且自己还有求于对方,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明白明白,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给他们讲一讲规矩,那使团的事就要劳烦顾爷多多上心。”
“好说。”顾宗珵笑道。
毕庆生堆满笑意地将两人送出去,还亲自给顾宗珵牵马,然后不带一丝烟火之气地将三张银票如数返还到顾宗珵手上。
这三张银票莫名烫手,顾宗珵一脸复杂,林江月哈哈大笑,来逛青楼,结果花出去的银票被退回来,总有一种自己不是来嫖,而是来被人嫖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林江月问起顾宗珵为何会想到要带她来青楼,顾宗珵答道:“就是觉得你会喜欢。”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顾宗珵想了想:“我觉得你与一般女儿家尤为不同之处,并不在于你身份的不同,而是在于你对于男女之分的不同看法。”
林江月心中一动,追问道:“我的看法如何不同?”
“大概就是一般男子能做的事,你都想去做吧。”顾宗珵说道,“因此我觉得你大概也想逛一逛青楼,所以便带你过来了,毕竟你一人要来逛会有所不便。”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把林江月说愣了,虽然顾宗珵并没有明确说出男女平等这个概念,但是他能发觉自己的这个特性,已然不错,换了别的人,大概只是觉得她喜欢争强好胜,爱出风头罢了。
话说回来,有的人就算意识到她在乎男女平等,却不会支持她,而顾宗珵非但察觉了,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支持她,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封建土著,林江月总觉得这种展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我同男子争强斗胜有何不妥吗?”林江月问道。
“也谈不上不妥吧,只是少见罢了。”顾宗珵说道,“可历史上与男子争辉的奇女子也有不少,朝堂之上有则天皇帝,诗词之上有幼安居士,沙场之上有梁红玉护国夫人……你同她们一样,丝毫不比一般男子逊色,这等才华不应埋没在内宅之中,所以我觉得我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去做,我能去的地方你自然也都能去,你我之间并无区别。”
“你当真如此想?”
“嗯。”
“那以后我经常逛青楼,可否?”林江月又问。
顾宗珵沉默了许久,说道:“不妥。”
林江月挑眉:“为何不妥?”
“因为我又不逛青楼,不喝花酒……这次若不是为了你,我肯定不会来的。”顾宗珵嘟囔道,“你别逗我了,还是好好想想今天之事吧,我们是临时起意去逛翠柳阁,那位左指挥佥事身在五军营,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呢?真是太古怪了。”
“没什么古怪的,说明对方一直就盯着我们。”林江月正色说道。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一个五军营的指挥佥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来监视她呢?还是说其实想要对付她的另有其人,那位王指挥佥事不过是代为出手罢了。
而且今天的事太小儿科了,根本不像是隐王或是璇玑楼的做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这种事光是猜是猜不出来的,还是让吴隐去调查吧,暗阁在京中布局多年,应该能有所收获。
林江月想起今日顾宗珵的表现,她好奇地问道:“方才你跟那个毕庆生说的使节入京,是真是假?”
“应当是真的。”
“什么叫应当?”
顾宗珵一脸理所当然地答道:“每隔十年,鞑靼便会派使节入京,今年就是第十年,近期没听说兵部有何动静,而且我跟一些做茶叶生意的掌柜聊过,他们今年去鞑靼送茶叶的商队都如常出发,这些商贾最擅闻风而动,若真的是真要打仗,他们肯定不会继续派出商队的,可见今年我朝与鞑靼之间并不会动兵,那么使节多半会如常入京。虽然不知准确的时间,不过按照此前的记载来看,应当就是这一两个月了,我说的倒也不算错吧。”
林江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然她不断地调整对顾宗珵的期待,但是顾宗珵却不断地推翻她对他的固有认知。
刚才那番话,若是某个朝廷重臣器重的子孙说出来,那并不出奇,但这是顾宗成说的,此前他既没有名师指点,也没有在朝中说得上话的长辈指点,真的是太难得了。
顾宗珵见林江月一言不发,不由忐忑:“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非也。”林江月回过神,拍了拍顾宗珵的肩膀,“你应当自信些,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管你这个推断说得对不对,但是你能从过往的记载以及店铺商队的情况来推断这件事,已经比一般人强太多了,就算是你哥顾宗瑾也不一定会做到。”
顾宗珵觉得这话有点过了:“兄长比我聪颖,我能想到的,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林江月不想跟这个有兄长崇拜情结的人说话,反正在她看来,就顾宗瑾那个倨傲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去跟茶叶铺子的掌柜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