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娇记》淳于流落

123、离京事暂了·二

　　焦氏看完顾宗珵送来的信，得知后日便要正式同林家那边下定，慌忙张罗起来，既要准备顾宗珵的庚帖，又要准备定金以及给方家的谢礼，还要准备出门的行头，一时之间要凑齐这些东西，真是火烧眉毛了。

　　“太太，要不要跟老太太那边通报一下？”刘嬷嬷小声地提醒道。

　　焦氏动作一顿，继而冷下脸：“不必，反正与他们无关，我肚里掉下的肉，我自己操心便成了！”

　　刘嬷嬷便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越发惋惜起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自是不会亲自掌管中馈，必定会指个人来接管。蒋氏没儿子傍身腰杆子不直，钟氏又是庶出媳妇轮不到她，小一辈的琅大奶奶还没身孕，琏二奶奶又即将产子，怎么看都是嫡出儿媳又有顾宗瑾这个儿子傍身的焦氏最为合适。

　　可偏偏焦氏气性太大，为着顾宗珵的事不仅跟顾文榆闹翻了脸不说，还得罪了老太太，硬生生错过了争夺掌管中馈的最好机会。

　　这些话刘嬷嬷私底下不知劝了多少回，可焦氏就是想不开，至今为止顾文榆还睡在书房呢，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又怎么会不知道？恼得都免了焦氏的请安，让焦氏关在院中“好生休养”呢。

　　眼看着焦氏越想越左，四爷定亲这么大的事都不跟长辈说一声，日后老太爷老太太若是知道了，怕是会责怪起来，刘嬷嬷思虑再三，晚上去找了四老爷顾文榆，悄悄说了这事。

　　顾文榆听完了怔忪了半天，让刘嬷嬷回去好生伺候着四太太，他在书房里坐了小半会儿，直接去了老太爷的院子，然后又回到了双福院，关起门来跟焦氏商议，这次夫妻俩总算没有吵架了，守在门外的大丫鬟听得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不由松了口气。

　　次日，顾宗珵练完功之后便请示了林江灵，说要带林江月出去散心，林江灵看了林江月一眼就同意了，顾宗珵便带着林江月出门了。

　　两人刚出门，林江灵也带着钟嬷嬷出门了，虽然事急从简，但既然是要定亲，该准备的东西也要准备好，免得失了礼数，连累林江月被人小瞧了去。

　　林江月骑在马上，耳边不时传来各种商贩的吆喝声，她感受着这份大安朝的烟尘喧嚣，忽而有感，相隔几百年的时空里，她曾经观摩过《清明上河图》，不曾想她今日就活在《清明上河图》里。

　　水入金河滟玉虹,填街车马拥尘红，九重天近风云壮,万雉城高鼓角雄，这首诗描写的就是眼前这份热闹：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旗迎风而动，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好一派太平光景。

　　走着走着，耳边的喧嚣逐渐变小，街道逐渐幽静起来，隐约可听到些许笙箫之乐，林江月心生疑窦，如果她没猜错，此处应当是京中有名的莺花巷，她正要叫住顾宗珵，顾宗珵却在一座绿瓦红砖的高楼前下了马。

　　林江月抬头一看，楼阁挂着“翠柳阁”的牌匾，翠柳阁她知道，是京城有名的青楼，据说此处的姑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精通诗文，京城文人雅士、商贾豪客趋之若鹜，喜欢到此谈诗论文，游戏人生，并且还留下了不少才子佳人的美谈。

　　这种青楼与一般意义上的妓院略有不同，来这里的人并不单纯只是为了追求肉#体的享受，更多的人是为了社交、志趣而来，因而京中男子来逛青楼并不出奇，但像顾宗珵这样带未婚妻来逛的，就少见了。

　　林江月看向顾宗珵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玩味，她不知道为何顾宗珵会带她来此处，但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很合她胃口，她对古代青楼好奇久矣，之前苦无机会，没想到顾宗珵居然会带她来，她不由对顾宗珵投以赞许的目光。

　　顾宗珵看林江月满意了，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就知道带她来这次，她定然会欢喜。

　　两人来得有些早，翠柳阁刚开门，厅堂只有一个老仆在摆弄桌椅，楼上却有弹奏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似乎是歌姬正在练习曲艺，老仆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后招呼他们坐下，转身就去找管事来。

　　很快一个穿红戴绿的半老徐娘下楼来了，老鸨看到他俩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堆着笑过来：“这么早就有贵客登门，真是我们翠柳阁的荣幸，不知道两位贵客今日过来，有没有钟意的姑娘，还是……”

　　林江月面带笑意地看着顾宗珵：“我也想知道呢，珵哥哥你钟意的姑娘是哪位？让妹妹我也见见呗。”

　　“我也是头一回过来。”顾宗珵慌忙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

　　“头一回啊……”林江月托着腮，嘴角勾起：“那一会儿妹妹我可要仔细瞧瞧，看哥哥喜欢哪一位。”

　　“瞧你胡说的，这不是你要看么？”顾宗珵小声地说道，然后不等林江月反驳，便对老鸨说道，“我们今日过来就是想见识一下，不知现在有哪几位姑娘得空。”

　　老鸨立刻明白顾宗珵的意思，这是来打茶围的，带自家女眷来这的，多半都这样，找姑娘饮茶品酒，逗乐闲聊，见见世面。

　　老鸨轻车熟路地说道：“我们这儿的清客比较有名气的有红瑛、昌菁、衡冬这几位，红瑛善歌舞，昌菁善诗文、衡冬好棋艺，不知道两位……”

　　顾宗珵看了林江月一眼，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那就三位一起吧。”

　　老鸨看到银票上的数额，马上就笑了，这回的笑可比先前真诚多了：“两位贵客楼上请，楼上请，三位姑娘马上就过来。”

　　林江月好奇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办灯阵时剩下的。”顾宗珵老实说道，先前他要还给祖父，祖父说让他自己留着，怀北这次过来把银票也带过来了。

　　“好不容易攒的，你舍得这样花掉？”林江月问道，别看顾家家大业大，但实际上地主家余粮也不多，顾宗珵这种未成亲的孙辈也没多少进项，每个月只能领用固定的月例，他不知道要积攒多久的月例才能攒够这三张银票，这大概是他全部的家当了吧。

　　没想到顾宗珵却不假思索地说道：“有何舍不得，本来也是要给你花的，千金难买心头好，你若是高兴了，这银子花得也值得了。”从头到尾，他都认为这笔银子是帮她保管而已，并不是他的，所以用来博得她的欢心，理所应当，有何舍不得的？

　　林江月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傻小子居然还有豪掷千金博君一笑的潜质，不得不说，在理清楚自己与师姐的关系后，有这么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努力想要取悦自己，她心里挺受用的，看向顾宗珵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柔和。

　　顾宗珵被看得有些羞赧，他立刻同林江月介绍起翠柳阁来，他也是从同窗口中得知的，京中有不少勾栏，有官府办的教司坊，也有私设的青楼、娼寮，翠柳阁就是私设的青楼，这里的姑娘以才著称，颇受文人雅士的追捧，据说有几个姑娘文采斐然，被不少文士尊称为女先生。

　　林江月听闻立刻来了兴趣，历史上也有不少才貌双全，才华横溢的妓女，薛涛、柳如是、马湘兰等等，都给后世留下了不少的传世之作，如果她能与这样的才女会上一会，今日也不虚此行了。

　　很快，老鸨就带着三位风姿绰约的姑娘过来了，身后跟着一堆的丫鬟，抱琴的，执壶的，抱棋的，奉茶的，鱼贯而入，整个厢房顿时热闹起来。

　　“好生伺候着两位贵客。”老鸨一再叮嘱道。

　　三位姑娘娇滴滴地应下了，然后跪坐在林江月与顾宗珵身边，还没等那些姑娘开口，顾宗珵已经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躲到一边去了。

　　三位姑娘一脸愕然，在顾宗珵的示意下才明白今日的主角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她们什么人都见过了，丝毫不以为意，开始奉承起林江月来。

　　能在青楼混出名堂的，都是人精，奉承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林江月又不是来找茬的，一时间竟然其乐融融起来，而三位姑娘的才华虽然比不上薛涛这样的名妓，但都也可谓称得上为小有才华，林江月切身处地地见识了一番大安朝的曲艺与歌舞表演，还跟顾宗珵投壶下棋，玩得颇为尽兴。

　　同样开怀的还有三位姑娘，这勾栏之中，她们看惯了人间百态，尝尽了人生百味，但还是头一此遇到小姑娘这样的客人，看她们的眼神里没有轻视和鄙夷，也不追问她们的过往，只是单纯来欣赏她们的才艺，甚至还会向她们请教，就像对待初识的友人一般，她们受宠若惊之余，对这位客人也愈发上心，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毫无保留。

　　每个人都表演了几回之后，林江月便不让她们受累了，让她们坐着被她聊家常，青楼之中有什么可聊的，自然是聊一些客人之间的趣事，但也不能瞎聊，里面是有规矩的，事可聊，但人却是不能提的，所以三人便抹去了名字，将自己遇到的趣事说给林江月听。

　　林江月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可知招抚司招抚黎大人？他可曾来过你们这里？”

　　那位叫衡冬的姑娘迟疑了片刻，说道：“那位大人曾经来过，是与旁人一同前来的，只来过一次。”她之所以这么有印象，是当时有人提到黎招抚虽然身为一司招抚，可惜却比不上镇抚司万荃荆受器重，在京中讨生活的，怎会不知道万荃荆呢，所以她特别有印象。

　　只来过一次？看来那位都指挥使对底下人还是很有约束力的，林江月暗忖，随后又问道：“那姐姐是否还记得同黎大人一同前来的那几位是什么人？”

　　衡冬有些迟疑，按照规矩，她可不能说。

　　“姐姐放心，我没打什么坏主意，只是家中有些事想要求一求黎大人，可惜礼数备好了却没有门路送出去，因而想走走黎大人身边的人，看能不能见到黎大人。”林江月解释道，“肯定不会连累到姐姐您的。”

　　衡冬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应该不会惹出什么大祸来，便将当日与黎崇鸿同来的几个人的名字告诉了林江月。

　　林江月感激不尽，很是大方地给了衡冬一锭银子，这让红瑛和昌菁两人有些眼热，林江月见状，也给了两人一锭银子。

　　“真是谢过女公子了。”三位姑娘齐齐笑道。

　　得了好消息的林江月更加高兴，一挥手，让人上了酒，顾宗珵拦之不及，反而还被林江月灌了两杯。

　　唉，回去必定要挨训了，顾宗珵有些发愁。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