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娇记》淳于流落

109、引蛇出洞来·九

　　锦衣卫想要抓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何况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管书老太监，所以万荃荆轻易地就将童铖带走了，丝毫不理会自己将人带走后，偌大的文渊阁该由谁来管事。

　　今日林江月奉命入宫抄书，宫外不少人都留心着呢，结果他们发现，申时过后林江月非但没有从东华门走出来，凌霄阁等在东华门的马车没接到人就回去了。

　　这宫内有入必有出，除非……林江月那丫头攀上了贵人！但以她的江湖身份来说，这绝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林江月惹上事儿了。

　　不久宫里传出的消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今日宫内有刺客，万荃荆率锦衣卫在文渊阁提走了一位老太监，那林江月不是刚好去了文渊阁么？

　　这必然不是什么巧合，那林江月肯定是摊上事儿了。

　　原本想要拉拢林江月的人家不由侥幸起来，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而那些已经与茶香阁搭上关系的人家，尤其是那些求购凌云酒的人家，都不由觉得晦气起来，草莽之人就是交不得，这才得意几天呢，就惹上事儿了，果真一点底蕴都无。

　　而为林江月入宫抄书做保的几位国子监先生得知后忧心又焦急，如果林江月在宫中出了事，那他们的罪过就大了，可这些先生虽然在国子监里大有名头，但在京城当中却人言轻微，根本说不上话，只能将希望放在齐永德齐祭酒的身上，而齐永德早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坐上了马车前往汉王府。

　　璇玑楼内，铁面先生听着底下人回报的消息，一言不发，旁边的段致远坐立不定，心思难安。

　　自林江月那丫头大张旗鼓来璇玑楼说要去汉王府赴宴开始，他就完全看不懂这丫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一开始汉王府传出汉王器重这丫头时，他以为那丫头会找汉王给他撑腰，伺机对璇玑楼报复，可这丫头没有，而是借着汉王之威开了个茶香阁，还得到了御赐提名的凌云贡酒。

　　他便以为那丫头是打算查收京城的金银生意，结果她好好的放着生意不做，请了个大儒来坐馆讲学，将整个京城所有的学子都吸引过去。

　　他便以为对方欲借京城读书人之势，成为京中一大势力，结果对方又莫名其妙地跟国子建的算学先生搭上关系，莫名其妙又入宫去抄书……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实在是太蹊跷了，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林江月到底意欲何为。

　　铁面先生也有同样的疑惑，在他看来，林江月是一个吃不得亏的江湖小姑娘，血气方刚气性十足，先前在璇玑楼吃了大亏，必然要想尽办法报复回来，本以为她会借郑鸿光之手来报复璇玑楼，那他们便能趁着郑鸿光出手之际，拉郑鸿光下水。

　　可眼下，事情都扯到宫里了，他突然觉得棘手起来：“看来，我要去请示一下东家。”

　　段致远皱眉：“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小门派罢了，至于么？”

　　“这已经不是小丫头小门派的事了。”铁面先生郑重其事说道，这件事已经不在他的掌掌控范围内了，汉王、镇抚司、宫里、还有那一位招抚都指挥使……事关这些大人物，以他眼下的地位是不能做出决断的，必须要请示东家。

　　当天，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从璇玑楼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夜，铁面先生出现在京中的某一处内院，而与他同在一个房间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玉软花柔的三十出头的女子。

　　听得铁面先生讲述林江月所作所为之后，那女子略微思索，便轻启笑容道：“你们呀，都被这个小丫头给骗了！”

　　铁面先生表示不解：“属下愚钝，还请东家明示。”

　　“不要看她意欲何为，而是要看她收获如何。”女子涂着蔻丹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那丫头捣鼓出这么多事来，最后她得到了什么？首先她得到了名声，不管林星河这个状元，亦或是茶香阁这座读书人的茶楼，还是御赐提名的凌云酒，都给她带来了非一般的名声，光是这份名声就足以令她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大出风头了；其次是她得到了汉王的倚重，她在京中便不再是无根之萍，即便是皇帝想要动她，也要考虑汉王的意见。最关键的是……她得到了名正言顺插手寻幽谷的机会！”

　　铁面先生倏然一惊：“原来如此，那丫头想要跟我们璇玑楼抗衡！”

　　璇玑楼之所以能在京中站稳脚跟并坐地势大，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璇玑楼能够接触到寻幽谷的人，能为那位都指挥使打探到很多寻幽谷的消息。

　　“但属下还是有些想不通，那林江月难道不知她凌霄阁与寻幽谷的关系？那位都指挥室早已盯上了他们，她如此这般做，不是自投罗网吗？”

　　女人轻笑一声：“所以林江月看上了郑鸿光，汉王与都指挥使之争是必然之事，也是我们那位陛下乐见其成之事，而且林江月竭力打造这份名声，不就是为了抗衡都指挥使么？毕竟，就算是都指挥使，想要将一位京城鼎鼎有名的人物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也是不可能的，林江月……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她这胆量，我喜欢。”语气中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铁面先生，皱眉：“东家的意思是那林丫头看穿了皇帝的意图，所以才找了郑鸿光？”

　　“或许吧，毕竟这丫头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女人平静地说道，“对我们来说，这并非坏事，汉王与都指挥使这斗得越厉害，我们的机会就越大。适当的时机，你可以给林江月放点消息，让她扑腾德更厉害，看看那位都指挥使有何反应。”

　　“那一位……”提到那位所谓的隐王，铁面先生有些犹豫，并非是畏惧，而是无从下手，因为此人过于神秘且手眼通天，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莫慌，那一位只关心寻幽谷的事，旁的一概不关心。”女子说道，“你且大胆去做，如果能将林江月或是凌霄阁的秘密挖出来，那一位指不定会感激你呢。”

　　铁面先生心中有感，听东家这意思，似乎与那一位都指挥使打过交道……他抬起头，将女子甜美的容颜看在眼中，复而垂下眼，她既然没说，必然有原因，他不该去妄想，他只需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便好，能够帮到她便是他今生最大的意愿。

　　“我虽然猜到那丫头的意图，但却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女子微微蹙眉，继而笑道，“算了，再有意思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与此同时，万荃荆出现在汉王府内，郑鸿光放下酒杯，问道：“如何？人招了吗？”

　　“招了，都没动刑就全部招了。”万荃荆将一个折子交到郑鸿光手中，郑鸿光飞快打开浏览，随后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个童铖竟然是二十年前就埋伏在宫里的桩子，一直守着文渊阁，为的就是等有心人去找苏皇后的语录。

　　“二十年！”汉王冷笑，“二十年前，孤还是宫里的皇子，陛下也尚未登基，那个人竟然就是已经开始布局，未免太高瞻远瞩了，可惜了，本是埋伏人的套子，竟然竟然反被一个小丫头圈套了。”

　　万荃荆默不作声。

　　“宫里面都摆平了吗？”郑鸿光又问到道。

　　“已经将那伙人全部一网打尽了，并找到了一个深藏的据点。”万全情如实的答道。

　　“据点在何处？”

　　万荃荆沉默片刻，答道：“皇极门。”

　　郑鸿光顿时怒不可遏，竟然就在皇极殿附近！如此靠近宁寿宫，真可谓胆大包天！这次他一定要禀报皇兄，狠狠收拾一下那个人！

　　他的目光落在万荃荆身上，收敛神色，说道：“此次元备你居功甚伟，孤会在皇兄面前提到你的功劳的。”

　　“卑职惶恐。”万荃荆立刻下跪，“未能发现有歹人暗藏宫中，本就是卑职的疏忽，卑职不敢妄想，只望陛下能看在卑职将功赎罪的份上，饶卑职一命。”

　　郑鸿光哈哈一笑，赶紧将万荃荆拉起来：“你与那位都指挥使本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且你又管不到他头上，是他胆大僭越，与你何干？莫要惊慌，陛下是不会冤枉你的。”

　　“谢陛下宽厚。”万荃荆一脸感激，“也多谢王爷的美言。”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郑鸿光爽快一笑，“对了，我这刚好有美酒，你陪我喝上几杯？”

　　万荃荆没有推辞，陪着郑鸿光喝了几杯，酒酣耳热之际，他忽然开口道：“王爷，卑职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爷……”

　　“我就知道你忍不住。”郑鸿光一脸得意，“我还在想你要多久才肯开口问呢？你是想问那林江月是如何抓住人的，对吧？容惠方才也缠着我问这个问题。”

　　万荃荆一怔，点头。

　　郑鸿光呵呵一笑，然后一脸感慨：“元备，我跟你说，那小丫头……真的太不简单了。”

　　万荃荆耐着性子，看着汉王，等待他开口。

　　而在林家的后院中，所有人都在坐着，等待林江月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事成了，但他们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成的。

　　“我、平香、沉香互换身份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表面上，当天入宫的是我林江月和丫鬟沉香，然后我林江月进了文渊阁抄书，而沉香去跟旁边的小太监聊天，然后在出宫的路上，我林江月被歹人打昏拐跑了，沉香带人去文渊阁绑童铖。 ”林江月解释道，“但实际上，抄书的是平香，假装被打昏掳走的也是平香，而跟小太监聊天套消息的人则是我。”

　　之所以让平香去抄书，不仅是因为平香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因为平香有闭目认路的本领，不管是在短时间内将藏书阁内的情况全部记住，还是在假装被掳走的过程中记下对方逃脱的路线，平香都是不二的人选。

　　所以当天是平香这个“林姑娘”入藏书阁抄书，并以一张左边写着天元术，右边写着西域术算的图纸，引起童铖的注意，而林江月这个“沉香”则在茶水房里从小太监口中将文渊阁的所有的情况都套了出来。

　　“出宫的时候，平香告诉我，那童铖老太监看到那幅图表情有异，而且是对左边的天元术尤为关注，我就知道，他这个老太监绝对有问题，而后面路上遇袭也证明了我的猜想，如果不是那老太监觉得那图有问题，害怕平香将图带出宫，怎么会有人半途劫道呢？”林江月说道，“所以后面我就直接带着万荃荆直接去逮捕他了。”

　　“那墨水怎么说？”平香疑惑地问道，“姑娘您不是让我在写那个图的时候，用那种半日便会消失不见的墨水来写的么？”

　　“那当然是要设计童铖真正的主子了。”林江月挑眉，“你们该不会认为童铖是那位隐王的人吧？”

　　难道不是么？众人都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