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娇记》淳于流落

108、引蛇出洞来·八

　　容惠领着沉香往内宫走，还没走多远，迎面遇上一列穿着飞鱼服的人，锦衣卫！容惠定睛一看，为首之人竟然是镇抚万荃荆！

　　万荃荆作为锦衣卫的头子之一，出入禁宫是常有之事，只是一般都为一人独行，像这般携众出入实属鲜有，容惠来不及细想这机缘巧合，半步之后的沉香就越过她，冲到了万荃荆跟前。

　　“小人拜见万镇抚！”沉香飞快说道，“镇抚大人，小人乃是凌霄阁的沉香，今日奉命入文渊阁抄书，不料出宫路上被歹人伏击，我家姑娘被歹人掳走，方才我差点被一队伪装成禁军的人灭口，事关宫内圣上安危，还请镇抚大人速速捉拿歹人，以免引起贵人惊恐！”

　　“宫内？”万荃荆面色大作，“此事当真！事发何地？”

　　“千真万确！”沉香当即答道，“容惠郡主可为我作证，事发文渊阁与东华门之间必经之路，后禁军打扮之人又追我到这边。”

　　万荃荆立刻看向容惠郡主，容惠郡主一时陷入了两难，她虽想拉拢林江月，可事关内宫而且方才她并未曾看到追杀的伪禁军……

　　容惠郡主还在犹豫，沉香却着急开口道：“镇抚大人，形势逼人，可等不了这么多，若是歹人出宫了，就如游鱼入海，再想揪出他们就难上加难了，大人，我前面带路，您赶紧跟上！”说完人转身飞掠而走，丝毫没有给人挽留的余地。

　　“留下二人，护送郡主！”万荃荆果断说道，容惠眼前刷的一下，人都飞走了，只剩下两个人留下。

　　容惠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拉拢林江月的大好时机，但她可不能为了拉拢林江月而去冒险。再耐心等等，只要林江月还在京城，总会找到机会。

　　宫内不可以腾空，只能沿着宫墙快走，这沉香步履轻快，前方带路一直没有乏力之象，万荃荆身边的千户不禁说道：“大人，这丫头的轻功不错。”

　　万荃荆看着前面带路的丫头，不由冷哼：“那么喜欢得罪人，保命的功夫不行那还得了。”

　　前面的小姑娘闻言，回头一笑：“谢镇抚大人谬赞了。”随后往左一拐。

　　万荃荆面色顿时一沉：“你对你那位姑娘倒是挺信得过的。”

　　“那是自然。”小丫头的话从风中飘过来，“而且宫门已早有安排，如果不出我所料，很快就要动上手了。”

　　万荃荆心中发沉，如果今日所谋之事能成，林江月这个人就需要多加防范了。

　　千户小声提醒：“大人，那似乎不是出宫的方向……”

　　万荃荆回过神，没有对下属多加解释：“跟上再说！”

　　千户心中不由嘀咕，今日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镇抚带他们入宫说是有要事需要面禀陛下，结果刚入了宫就遇到上容惠郡主，紧接着就跟着这丫头来捉歹人，结果这丫头是往里面带路，瞧这方向，似乎是往文华殿走的……而镇抚大人心中似乎早有成算，做下属的，有没有本事另说，但不该知道的一定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果不其然，小丫头将所有人都带到了文华殿后面的文渊阁，守门的小太监刚想阻拦，后面的锦衣卫已经亮出了令牌，小太监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径自上了二楼，所有人面面相觑，锦衣卫怎么会来文渊阁？有人犯事了？想到镇抚司的手段，人人自危，所有人不寒而栗。

　　一行人毫无阻挡地走到了童铖跟前，童铖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微微咳嗽了几声：“皇家藏书楼，非诏不阅。”

　　万荃荆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太监，老太监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万荃荆刚想说话，旁边的小丫头伸手阻拦，凑在万荃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几不可闻。

　　万荃荆听完小丫头的话，举出手中镇抚司的令牌：“宫内有刺客出没，疑与文渊阁藏书有关，镇抚司办案，闲杂人等，不可阻拦！”

　　话落，令行！

　　万荃荆身后的锦衣卫立刻把守住二楼的出入口，不让任何人进出，这个架势，吓得那些小太监纷纷匍匐在地，抖若筛糠。

　　“万镇抚，你这是何意！”童铖面带冷怒道。

　　万荃荆冷冷说道：“镇抚办案，不可阻拦！”

　　他往小丫头那边撇了一眼，童铖就看到那个面生的小丫头轻车熟路地走向某个书架，仿佛早就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书放在哪里一般。

　　小丫头走到那本《问心台勘定记载录》前，伸手将书籍取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童公公还给这书换了个位置，真是有心了。”

　　童铖面上一哼：“藏书楼中所有所有书籍皆有定位，怎可胡乱放置！”心中却是一惊，方才林江月走后，他将这本书放回去时发现之前小太监们把书的位置放错了，他便顺手纠正回来……只是，这丫头怎会知道？

　　小丫头却是没理会童铖的话，而是将书往万荃荆跟前一递：“大人，您想要的东西就在这本书上。”

　　童铖心生疑窦，万荃荆也想插足此事？万荃荆代表的是乾清宫那一位的意思，难道……

　　万荃荆却没有接过那本书，而是往乾清宫的方向作揖，说道：“非令不阅，我便不看这书了，你且说我听吧。”

　　“这可说不清楚，毕竟不是文字，而是两幅图……”小丫头意有所指道，“罢了，既然大人不肯违背圣令，我便帮大人一把吧，反正这会儿我没出宫，也算不得违令。”

　　童铖皱眉，这是何意？他接到的圣令说的是今日有林氏一女入文渊阁抄阅，但林江月已经抄录并出宫去了，怎的还有另外一个小丫头也奉了皇命？可看万荃荆的意思，又做不得假。

　　还有刚才那小丫头说的两幅图指的是何物？《问心台勘定记载录》这本书他早就倒背如流，书中除了关于问心台的例图，根本没有别的任何图，这小丫头为何如此言之灼灼？

　　童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他不由看向窗外，这会儿滕坚应该已经得手，并已经出宫了吧？最好手脚快些，免得露出什么马脚，被人顺藤摸瓜摸到他这里，那就麻烦了。

　　他收敛了神色，又握起拳头重重咳了几声，然后掀起眼皮看向那边的小丫头，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小丫头就站在万荃荆面前，开始翻阅那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着，遇到有图的那页便停下来看两眼，仿佛真是冲着书上的图来的。可小丫头把整本书都翻完了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图来，她诧异地往童铖这边看了一眼，不信邪地将书又从头翻起。

　　童铖皱眉，这小丫头的举动从头到尾都带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到底在找什么图？她又是从何处知道这书中有图的？还有，她是怎么知道这本书放置在这个书架上的？

　　童铖心中忖度着，随后目光一顿，那小丫头翻到了某一页上，那一页原本应该是描绘了问心台的基底图，可现在那一页不见了，两页之间的书缝中暗藏着书页被撕扯的痕迹！

　　“最重要的一页，不见了！”小丫头说道。

　　童铖心中突然有一种要出事的不良征兆，他飞快地回忆先前的事，林江月来抄书之前他检查过这书，先前还是完好的，而林江月抄书的时候有小太监跟着，不可能撕书，而且后面他还一一比对来着……不对，他并没有对比完，因为林江月写的那一份图。

　　“童公公，您是书阁的管事公公，这事得问您吧？”万荃荆开口问道。

　　童铖还没理情思绪，但面上却是没有任何慌乱：“这事我也是现在才知晓，先前并未发觉这书有何异常，此事我会调查，事后定会给镇抚一个答复。”

　　万荃荆刚要说话，小丫头却说道：“我听闻阁中的书定期都要核校页数的，而这个书架的书前两日才核校过，不若翻看记录核对一下，如何？”

　　童铖面色一沉，这事她是如何得知的？

　　小丫头一脸笑眯眯地走过来：“公公，可有何不妥？”

　　“并无。”童铖沉下气，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记录的本子，万荃荆亲自翻阅核对，确实是少了一页，万荃荆又将负责校对的太监提过来问话。

　　三福子完全不知道为何锦衣卫要提问他，他听说所有被锦衣卫盯上的人，就算没犯事也要脱半层皮，他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听到那锦衣卫的头子问他页数为何与前日核较之数为何对不上，他看到那本书正是那林姑娘今日来抄录的那本书，听到锦衣卫这么一问，他不敢保留，将今日抄录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万荃荆听完，眼神犀利地看向童铖：“这么说，童公公可是从那林姑娘手上扣下了一张图？”

　　童铖这下明白了，原来是冲着林江月画的那副图来的！他心思百转，万荃荆既然是有备而来，今日得不到那图必然是不罢休的，这会儿滕坚已经将林江月捉到了，就算万荃荆得到了这图，没有林江月，应该也解不来，便是将图给万荃荆又何妨？

　　审时度势，是每一个人在宫中生存必须的根本，童铖没有思虑多久，就从怀中将那一页纸掏出来放在桌上，同时解释道：“这是今日来抄录的林姑娘所作之图，因藏书规定，非抄录之字不可外带，我便扣下了，并非是原书上的图，大人可以比对。”

　　万荃荆不置可否，将纸拿过来，打开，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童铖。

　　童铖心中一个咯噔，万荃荆已经沉下脸：“来人，将嫌犯童铖扣下！”

　　几位锦衣卫立刻手持绣春刀，团团将童铖围住，三福子见状，立刻匍匐在地，拼命磕头。童铖完全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按捺住心中的慌乱，看向万荃荆：“镇抚何意？”

　　万荃荆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纸张一抖，童铖双眼顿时一睁，那张纸上——一片空白！

　　电光石火之间，童铖全部都想通了，林江月入宫来抄书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西域算法，也不是为了苏皇后的宝藏，而是一个圈套，一个引蛇出洞的圈套，引的是他这条蛇，为的是他身后的那一位都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