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姻缘（女尊）》醉三余

46、第四十六章

　　“成少，每次都这么麻烦你，老妇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周管家何必如此客气，宋姨还在时，我可是整日过来窜门子，您不是也没嫌我烦嘛。”

　　凉城宋府通往侧门的长廊上，年过六旬的周管家走在前面带着路，躬身伸了伸手。紧接着一年轻女子从她身后款款而出，年纪还未过二十，穿着锦衣华服，面目却很是硬朗。

　　东青北面民风本就豪放，凉城处于边境，常年打仗，城墙都比起其他地方厚了不止一倍，城中多是军户，受其影响，凉城的富家子女比起其他地方都少一分奢靡。

　　两人很快走到门口，已有下人牵着马等在外面。师成一撩下摆正准备上马，顿了顿却又迟疑地转过身。“周管家，小秋……他们都没有来过信吗？一走也近五年了吧。”

　　周管家沉默片刻，“……是啊，难为成少一直惦记着。不过，今年方家曾经来过信，说是要替小主子寻亲家了……”

　　宋玄舒在世的时候两家因为走得近曾经玩笑间提过要结亲的想法，可因为宋玄舒的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周管家一直很看好师成，如今有缘无分心中也是惋惜。

　　“这样啊，小秋年少失孤，早点嫁人确实也个好选择。”

　　周管家点点头，师成勉强笑了笑，翻身上马。

　　凉城宋将军府屹立在城北数十载，门上那金光闪闪的大字却因为经年风沙打磨得早已失了光彩。深秋阴风阵阵，卷起门口枯黄的树叶呼呼作响。笃笃的马蹄声在清冷的街道显得异常空旷，师成紧了紧缰绳，收回视线的同时，眼中一瞬间映入一个娇俏的身影，下一秒一双熟悉的水润明眸出现在眼前。

　　可她方带着希望定睛去瞧，看到的却仅仅只是一户普通的一家三口，心里那一点点万一又成了失望。

　　宋秋比她还小一岁，这一户人家孩子都有五六岁了，又岂会是他呢？

　　师成很快与之擦身而过，那少年看了她一眼也不曾在意，只将所有注目转到了宋府那块匾额之上，满脸惊诧。

　　***

　　“秋儿？”

　　嘀嗒。宋秋心里那种涩然的感觉一下子化成眼泪不期然地滚落下来。对于这种场面，赵宁来之前已经预想到了，她将他揽进怀里，安慰地揉揉他的脑袋，没有让他不要哭，那缓缓拍打的节奏反而是让他安心地哭。

　　宋秋埋在她怀里，哑着声音开口道：“我还以为都被卖了……”语气委屈又惊喜，听得令人心疼。

　　“这可是将军府呢，没有你在谁敢卖呢？”

　　以前赵宁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以为宋家家财骗尽只怕是留不下什么了。可按照宋玄舒宋将军的身份，且不说这宅邸是御赐的不得随意买卖，就是方家想要易主一间铺子，没有宋家人出面，只怕当地衙门谁也不敢自专的。

　　赵宁把这些猜测告诉他，宋秋愣了愣，过了一会儿频频点头，一转身立刻拽着赵宁和宋雨匆匆去了侧门。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带着小舅回凉城来！

　　可真到了面前宋秋却下意识地开始迟疑着往后退了两步。近乡情更怯，赵宁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体贴地替他敲了门。

　　“两位找谁？”

　　守门的下人不是宋秋熟悉的人，二十来岁，年纪尚轻，不说宋秋不认识她，她亦没见过宋家这位主子。

　　“请问……周管家还在吗？”

　　“在呢，我们周管家老当益壮，一直都在呢。”

　　那门卫扫了三人一眼，大概是以为她们来找周管家攀亲戚的，没敢随便往里请，只让人等在门口的耳房里。“三位先进屋坐会儿吧，我已经让人去请周管家了。”

　　宋秋却是不肯进屋，望着这满园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双手紧紧握着，脸上神色难辨。赵宁站在他身边陪着，默不出声。宋雨从出生开始就在泗水城，完全理解不了她哥哥如今的心情，只是看她们两个神情凝重，扁唇也不敢出声。

　　***

　　宋玄舒出身江南，周管家是从她来凉城参军前一直跟着她的，宋秋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那门卫不认得宋秋，可狐疑前来的周管家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主子？！”

　　宋秋听到声响猛回头，脚赶脚地迎了上去：“周姨！”

　　主仆二人五年再见皆是满脸惊喜。“小主子您这一走五年怎的一点音讯都没有？可总算记得回来看看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喜极而泣，宋秋瞥见她花白的头发也跟着红了眼，想到那五年流离心中越发怅然。

　　周管家擦了擦眼泪，连声又问：“小主子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二公子呢？方家前些天还来人说给您说了门亲事，对方人品家世如何？”

　　宋秋听罢，脸上表情却一僵，笑意都慢慢收敛了起来。赵宁见状才上前一步侧揽过宋秋，笑着道：“周姨，不如我们先进去再慢慢聊吧？”

　　周管家愣了愣，目光落在赵宁搭在宋秋肩上的手，顿了一瞬后眉头几不可查微微一蹙。她这才注意到宋秋出阁的打扮，下一秒对着赵宁的笑容便热络了起来。“哎哎，小主子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一番。既然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宋府所有的院落还是维持着原貌，宋秋房里的东西甚至放的地方都还跟他走时一样。房里琴棋书画样样不缺，床后屏风旁的绣架上一副海棠盛景方只绣了一半。

　　宋秋走到绣架前，指腹抚过五年前生疏的针脚，一移一顿，动作极为缓慢。

　　赵宁侧看着他微微垂头的落寞背影，总觉得他是哭了，揪心地探过去瞧，却发现他唇边竟勾着一抹怀念的笑。她摸摸他的脑袋，宋秋抬头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副刺绣本来是要送给娘亲的寿礼，只可惜，才绣了一半后面家里忙着操办丧事我也一直没想起来。”

　　“秋儿……”

　　“总以为触景生情或许会伤心，可是刚才在外面哭过后，心情却格外的好。我现在却在后悔，若是能早些回来就好了。”宋秋靠在她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服，“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凉城终归是宋家故里。”

　　宋秋想告诉她即便她要去北燕，他一个人带着宋雨留在凉城也不会有事的，只是这番心思终究没有说开。

　　***

　　周管家性子急，宋秋没休息多久，她就找了过来，拉他到一旁，忙不迭舍地问起了赵宁。如今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听到宋秋说起她的身世，也就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了。“小主子，成亲可是大事，您怎么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她就不好说人家师成等了他许多年，可之后宋秋继续说起李家村的经历时，周管家便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没有赵宁，她们主仆二人也不知道转辗多年才能相见。况且，既然如今婚都成了，她多说什么也无益处。

　　“那方家究竟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每年年终派人去送庄铺盈余的时候总拦着不让见您跟二公子。”

　　“……娘亲不在了，家中没有女子，即便宋家声名在外，可是官场日后定是无人经营。对于方家而言，一个没了用处的宋家又如何会愿意让小舅成为方家的男主子的……”

　　那一年小舅成亲时婚宴只是请了些方家长辈。方正君解释说是因为他娘亲刚走不便大办，他跟小舅当时还觉得人家处事体贴，所以才傻乎乎地就把全身家当都交了出去，后来想想，人家不过是为了不让小舅占着少正君的位置而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许是歉疚，方老太君对我们很好，所以起初我们二人也不曾如何察觉。只是方老太君身子不好，小舅成亲没过一年就去江南养病了，那时泗水城刚换了知府，方正君想与之结亲，所以……”

　　后面的话即便宋秋不说，周管家也能猜得到，“两家好歹也是世交，方家怎可如此？！”想起他们两个男子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周管家心中气愤不已。“小主子，方家的事您不能就这么算了，如今既然回来了，此事不妨交给官府，您看如何？”

　　宋秋却摇摇头：“周姨您先派人去一趟，只说我要接小舅回来安葬即可。”

　　***

　　赵宁和夫妻俩一路安然到凉城时，平水镇却因为沈家大小姐的离家出走闹得沸沸扬扬。沈家大门外下人来来回回，却个个愁眉苦脸一无所获。沈家主坐在大堂里，拉长着脸。“找到了没有？”

　　“回，回家主，还，还没有……”

　　“这个孽畜！”她狠狠砸了一拳桌子，桌脚摇摇晃晃颤得下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罢了，既然不想回来——”

　　她话未说完，大堂外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跑了进来，泣声喊道：“家主，正君不好了，产公说是血崩，大夫让老奴请您过去呢！”

　　与此同时，平水城郊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颠簸而过。样子普通，车帘甚至有些破旧，只是车尾的车板上竟然死命吊着一双小手。

　　随着那马车速度加快，那双小手的主人终于没了力气。扑通一声，重物落地，马鸣尖锐而起。“吁——”车夫吓了一跳，慌忙扯住缰绳稳下速度。

　　“怎么了？”

　　车厢里，赵平护着一家老小，探出头来问道。

　　“好像是撞到了什么，我去瞧瞧。”

　　赵平不放心，也跟着下了马车。两人绕到车尾，只见一七八岁的丫头躺在地上，脸上衣服皆有不少蹭伤蹭破的地方，下半身还在马车下看不见伤势如何。虽然周身狼狈，仍能瞧出她身上衣着不凡。

　　赵平看清那女孩面容时着实一惊：“沈大少？！”

　　总算是第二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