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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秋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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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宛怀孕四个月后,姒白筱又说宛儿身子笨重,行动不便,加上考期将至,命姜青鸿搬回去,夜里好侍候。
姒宛正坐在床头看书,见姜青鸿抱着枕头和衣物走进来,顿时面露喜色:“爹终于肯让你回来了?”目光相对,两人眼中都满是喜悦。这些日子,姒白筱刻意规避他们相处,一天之中,至多短暂见上两面,说话的机会更是难得。日子一久,心中想到的都是对方的好处,思念之情竟越来越浓。
姜青鸿笑道:“小声一点!莫让爹听到了,他也是一番好意。”说着,将衣服塞进床头木箱,把枕头搁在床上,顺势坐在姒宛身边,自然地揽住她,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肌肤相触,两人都觉全身一麻,转而化为酥软。此次是姜青鸿头一遭主动亲吻姒宛,姒宛又惊又喜,甜蜜无比。她紧紧搂住他,吻上他的唇,唇舌之间吮吸挑弄,两人就如一团火焰。
突然,姜青鸿勉强将她推开,恋恋不舍道:“你的身子要紧,别惊扰了宝宝。”
姒宛倦笑道:“果然是要当爹的人了。”适逢胎动,她把他的手放在肚皮上,孩子又动了动,似乎是蹬了两脚。
他凝视姒宛,她的脸有点肿,又带了些慈爱的影子,原先那个身量未足的女孩已蜕变为眼前这个臃肿贪睡的女人,他无法将新婚夜里那副尖锐冷淡的神态叠加到这样一张脸上。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后是最脆弱的时候。到时候,母亲和孩子都将由他来照顾,他无法想象她脆弱时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他油然生起极柔软缱绻的缕缕温情,较之方才的火热,更深入心底。
姒宛想起什么,笑道:“有件东西送给你。”说着,她探身从床后拉出一物,原来是一架小巧的锦机。里面已织好两寸长的一段锦,奇彩斑斓。青鸿拿起细看,这锦果真与众不同,织的是暗红底起粉芙蓉,芙蓉的花瓣重重叠叠,竟似真花,又与底色浑然交织一体,便是用绢剪成花瓣一片片缝上去,也没有这等奇妙。
姜青鸿惊叹不已,翻来覆去赏玩,却看不透其中奥妙。
姒宛依偎在他背后,问道:“这是在你家堆绣锦机之上改良变化而成,你可喜欢?”
姜青鸿叹道:“喜欢,太喜欢了。只是你怎可以不顾身子,耗费心力来做这个?”
姒宛微微笑道:“这不算什么。过些日子,我再照此法做一部楼机,等我开春赴京之时,你便可开一间小铺子,免得在家中无聊。”
姜青鸿骤见此等奇锦,自是狂喜。听到姒宛说起远行之事,不禁又怅然,心中百味交陈。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宛儿,我有个念头,说了你莫恼。为官之途十分险恶,你何必定要上京应试。你既有这份手艺,我也略懂经营,我们不如就在城中织锦为生,虽然平淡,但也平安富足。”
他鼓足勇气说出来,却见姒宛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的心也渐渐下沉,明白她不会应允。
果然,姒宛静了半晌,缓缓道:“我懂你的心意。只是人活一世,我不甘心平凡终老。待我了完心愿,便天天陪着你。”
姜青鸿的心如浸在冰水中,勉力一笑,透出无言的酸楚:“是我不对。我本该尽心尽力扶助你,待到你荣华富贵,我也荣耀。”
姒宛定定看着他,说道:“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姜青鸿已将苦涩掩饰下来,温和笑道:“我自然放心。”
姒宛见他面色稍霁,放下心来,转了话题,叫他给新锦取个名儿。他想了想,说道:“就叫千叠锦吧,这名字响亮好听。”姒宛忙点头称是。
秋试之时,姒宛怀孕四月有余,腹部略微凸起,呕吐之状已消,身子清健,神清气爽。她应试经算一科,领了卷子,见题目平易粗浅,心中又是一喜,更觉才思敏捷,提笔便答,片刻便答讫,看了两遍,交卷出门。心道:果然如老师所言,秋试简单得很,便似玩耍一般。
放榜之日,姒宛兴冲冲地去看,经算一科中,却没有她的名字。她不死心,到别的科目榜上逐一看过,又返回经算榜前,看了又看,始终不信自己没有考中,自语道:莫非是发榜的人抄漏了?
旁边有人听到了,大声讥笑:“你考不上,是老天有眼,居然还在这里痴人说梦!”姒宛偏头一看,原来就是当日拦住她,劝她不必秋考的那个同窗。
姒宛心中酸痛,匆匆往学院走,想问个究竟。学院门第森严,她一介布衣,哪里进得去,又不惯央求,被门口仆役粗声大气地喝开来。她又想起去找陈瑶,不料恰逢陈瑶出门吃酒去了,不知几日才回。
姒宛强撑着走回家,看到父亲,心中更是酸苦,还强自抑住,直到看见姜青鸿,那两行泪再也忍不住,齐刷刷流下来,口中还在说:“我不信!我不信!”
姒白筱冷然道:“不过一场秋试,值得如此么?”姒宛发作起来,一边跺脚,一边哭嚷:“你一向不喜我读书,如今称了你的心!”
姜青鸿忙扶住姒宛,替她擦泪,安慰道:“秋试不过又不妨事,还有保举,明年一样可以上京春试。快别哭了,小心伤了胎气。”
姒宛收了哭声,重重叹息:“我怎能服气……”看了青鸿一眼,不再言语,垂着头,往房里走,脚步也虚飘飘的,往日精神消去了一半。
姜青鸿待要跟进去陪她,转念一想又顿住,向丈人禀道:“爹,我去找大妹,托她去学院打听详细,好让宛儿心里踏实。”姒白筱说:“去吧,早些回来。”嘴角却带了几分嘲意。
姜青鸿找到姜计德,把来意说出,托她去打听详细。
姜计德脸上不太自然,回绝道:“嫂子秋试不中,丝毫不妨事,自有保举。我何苦正儿八经去学院问一趟,反落个名声?”
姜青鸿见大妹这么不爽利,已生不快,又起了疑心,故意起身欲走,说道:“不敢劳烦妹子,我这就厚着脸皮自去找学院大人。若学院大人也不赏脸,只好递学状复查卷子,总要给宛儿一个说法,让她心服口服。”
姜计德见大哥心意坚决,忙将他拦住,赔笑道:“哥哥息怒,这件事声张不得。”扶他重坐下,又端茶,待他喝了一口,才说:“哥哥,是我吩咐院中此次不取嫂子,你千万莫说给别人知道。”
姜青鸿又惊又怒,质问道:“你为何做这等事?”
姜计德继续赔笑道:“我一番苦心,全是为了哥哥打算。姒家那小妮子当日娶你时,极是不情不愿。我看她傲气冲天,偏又有几分才气,怕她日后得了富贵时欺负你。如今她过不了秋试,央托我保举,便是欠了姜家大大的人情,往后自会顾及几分情面。”
姜青鸿万没料到此事归结到自己头上,气道:“我不需要你如此好心!”想到姒宛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记起她回房前看他的眼神,似乎竟在疑他,不由心痛欲裂,又骂:“宛儿修复堆绣锦机,是姜家的恩人,你竟然恩将仇报,这样伤她的心。”
姜计德笑中带了几分诡秘:“没想到成亲不过半年,哥哥对她已情深如许。”
姜青鸿冷着脸,斥道:“少说混帐话,如今我该怎样向宛儿解释呢?”
姜计德又是一笑:“何用解释?你让嫂子安心等我的保举。若她不服气,定要复查,我自会让她查不出个所以然。”
姜青鸿站起来,责问:“你执意如此?”
姜计德点点头:“若不收服她,我不仅担心她冷落你,更担心日后对姜家不利。”
姜青鸿心知无望,长叹一声,不再看大妹,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