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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白首不离 ...
花蕊病了一场,烧得厉害。耗费了不少药钱。从那以后,贺母再也不敢把媳妇磋磨的太狠了。倒不是心疼人,而是心疼看病钱。
花蕊因祸得福,过了一段时间安生日子。
冬去春来,当柳梢发了第一根新芽,贺家也迎来了好消息——花蕊怀孕了。
贺母自是乐得合不拢嘴。邵义仁更是激动地抱了媳妇吻了又吻,亲了又亲。看得贺母直皱眉:“稳着点稳着点,小心了我的宝贝金孙!”
在贺母的强烈要求下,夫妻不得不暂时分房睡。贺母说:“前三月要安胎,还是分房睡安全。”
小两口面色涨红。邵义仁悄悄捏了捏妻子的手。妻子的手总是那么温润柔暖。花蕊垂眸微微笑起来。
生活似乎开始怜惜她,给了她一颗甜糖。她对腹中的孩儿充满了爱怜与希冀。这是她和夫君的骨肉,真好。
夜里,邵义仁偷偷潜到妻子的屋里,剪下花蕊的一小截头发,误将她惊醒。
“夫君,你这是?”花蕊大惑不解。
邵义仁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一小截头发,笑道:“为夫想念小蕊,没办法,只能偷取了蕊儿的头发以慰相思。”
花蕊脸色微红,娇嗔:“夫君贫嘴。”
邵义仁轻嘬了她一口,索性也剪下自己的一撮头发,在花蕊疑惑的目光中,将两撮头发丝丝交缠在一起,团成一团,纳入此前花蕊送他的锦囊中,将锦囊系好,温柔的看向妻子,柔声说:“这是同心结。寓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结发夫妻,白首不离。”
花蕊颤抖着手珍而重之的接过锦囊,贴在自己胸口,双目含泪,温柔地依偎在丈夫怀里,喃喃自语:“结发夫妻,白首不离。”
沉浸在幸福中的花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五个月时有了胎动,小夫妻感受着新生命的律动,兴奋得不知所以。
贺老太太既兴奋又担心。她渴望抱个孙子。眼看着媳妇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一日比一日圆,到了七个月时,她再也忍不住,偷偷将媳妇叫到房里,关上房门。
“儿媳,掀开衣服让娘看看。”贺老太太眼巴巴盯着花蕊的肚皮。
“唔?娘?”花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我自己来。”贺母似乎已经等得颇不耐烦,径自掀开花蕊的衣衫。
花蕊惊叫:“娘!您这是……”
“闭嘴!”看到花蕊肚子形状的贺母大失所望,心情烦躁。
竟然是个闺女!居然只是个闺女!!就知道她没那样的好福气!可怜了仁儿。贺母意兴阑珊地松了手,轻慢地瞟了花蕊一眼。
花蕊心中一个激灵。婆母不知是怎么了,眼神不善啊。莫非是腹中孩儿?花蕊越想越惊,生怕是腹中孩儿有问题。勉强忍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向丈夫提议请个郎中来把把平安脉。
邵义仁恐妻子身感不适,想想业已七个多月了,也该把个脉再看看了。席间便向贺母提了此事。哪知贺母极为反常的白眼一翻:“看什么看?好着呢!不用浪费那个钱。吃饭吃饭。”说罢,将桌上好菜尽数夹到儿子碗里。
邵义仁错愕。往日里这些好菜都是给怀孕中的妻子准备的。花蕊见状垂下头,默不作声,心里越发的惶恐。不知怎么又讨婆母不喜了?
邵义仁默默将碗中好菜夹给妻子,贺母冷哼了一声,花蕊吓得住了碗筷,连忙道:“夫君,不用了。奴家已经吃饱了。”
邵义仁皱皱眉。母亲这是怎么了?
饭后,贺母冲花蕊说:“收拾下碗筷,我与仁儿说说话。”
“哎。”花蕊温顺的点点头,腆着大肚子忙碌起来。
邵义仁看向贺母:“娘……”
“你随我来。”贺母头也不回的往自己房中走去。
邵义仁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母亲,心中充满疑惑,还是跟了上去。
待他们母子进了房,花蕊神色黯淡,轻叹了口气。她隐隐直觉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到了头。
贺母房中。
“是个闺女。”贺母劈头一句神叨叨的说。
“啊?”邵义仁半晌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贺母一跺脚,急道:“哎呀我说你个愣头青,你媳妇怀的是个闺女!”
邵义仁眨巴眨巴眼,一脸不可置信:“娘如何得知?”
贺母轻嗤一声:“怀小子肚子尖尖,怀闺女肚子圆圆。你媳妇的肚子浑圆浑圆,不是闺女是什么?”
邵义仁听后失笑道:“娘,不过是些民间传闻,您也真信了?”
“信!如何不信!娘这大半辈子,一看一个准儿。娘当初怀你时,肚子可不正是尖尖的?你可别不信,准着呢。”贺母有些恼了。
邵义仁的神色黯淡下来。看来恐怕真是个闺女。若是个小子该有多好……
花蕊的担心终于成了现实。席间的饭菜越来越简单,渐渐恢复了孕前的水准。邵义仁看着皱眉向贺母说了两三回,但贺母依然故我,邵义仁渐渐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总不能冲自己的母亲骂一顿吧?
花蕊要做的家务也开始多了起来,先是洗碗扫地这类的小活儿,后来慢慢的贺母又让她织布,说是孕期花费了不少银钱,需要织布卖钱补贴家用。起初邵义仁还为妻子抗争过几次,但每次贺母就摆出过来人的架势说:“儿媳的肚子太大了,如今月份已大,若再不多动动,只怕足月时胎儿过大,不好生养,母女皆危啊。”
一席话说得邵义仁夫妇提心吊胆,不再多话了。
而夫妻两个一个不敢抗争,一个睁只眼闭只眼的后果是,贺母愈演愈烈,要求越来越过分。有时候大晚上的,依然能听到织机的“嘎吱”“嘎吱”声。不出半个月,花蕊整个人瘦了一圈。邵义仁每次看得心疼,嘘寒问暖一番后,便没了任何动静。
孕八月的时候。花蕊身子更沉,又兼被贺母逼着三日断五匹,熬夜织布精力透支,终于熬不住,晕倒在织机旁边。血渐渐从罗裙下渗出。等邵义仁母子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胎死腹中。
贺母只能请了郎中并稳婆医治、引胎。死胎取出后,邵义仁母子却惊愕的发现,竟是个成了型的男胎。
邵义仁面色大变。贺母暗悔不迭。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尤其是贺老太太这样的人。她心知是自己的误判和刻意的磋磨毁了这个孙子,这种懊悔和自责的情绪一旦到达巅峰,到达自己难以承受的程度之时,难免就会“移情”转憎他人。
都是那个狐媚子扫把星!迷住了仁儿不算,又来诓我!明明是个男胎,偏偏长个女胎的肚子,她一定是故意的,就是要让我后悔,让我自责,让我难过!就是想让仁儿埋怨我,疏远我!那个小妇养的贱货!
孙儿的死非但没有唤起贺母对花蕊的愧疚和怜惜,反倒让她对花蕊的厌恶与憎恨上升了一个新的层次。
善良软弱的花蕊却并不知婆母的心事。她虚弱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孩子。
我可怜的孩子,呜呜……
郎中替她把了把脉,眉头皱了皱:“小娘子身体虚弱得紧,刚刚落胎,恶露未尽,万不可再伤心抑郁,雪上加霜。”
花蕊红着眼虚弱的说:“多谢大夫好意,奴家心领了。”
郎中摇摇头,叹了口气,提笔写了幅药方递给贺母,并指着其中的一味药名叮嘱道:“这味药外形与莪术极为相似,不过效用截然相反。这味是止血的药。莪术则是活血,用于积聚证的。老夫人抓药时,千万叮嘱伙计注意,不要弄错了,否则恶露不止,恐有性命之忧。”
贺母的眼神闪了闪,笑着将药方折好,放入怀中:“放心,有我在,错不了。”
郎中得了诊金便告辞了。
此后花蕊日日喝药,却依然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如鬼,整个人瘦若纸片,似乎风一吹就倒,头发也越掉越多。
邵义仁起初还常陪伴在床边看着她,一脸痛心疾首,日子长了,渐渐陪她的时间就少了。贺母说,仁儿快要大考了,正努力功课。花蕊听后默然不语,潸然泪下。
贺母端来药,万分关切的说:“来,儿媳,趁热把药喝了,早点好起来。”
花蕊瞥一眼婆母手中的药碗,苦笑一声,别过脸去。
贺母一愣,恼了:“给脸不要脸,还给我拽上了!”话毕,便强行将药灌进花蕊嘴里。花蕊拼命摇头挣扎,呛得涕泪齐流。
贺母灌完药,用帕子擦了擦手,愤然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喝个药倒溅得老身一袖子。搞得像是我要谋你似的。哼。”
贺母骂骂咧咧走后,花蕊失神看着一旁的空碗,忽然神经质的笑起来。
那日她卧榻日久,闷得慌,便一人扶着墙,吃力地行至院中想散散心,却不料意外在婆母倒下的药渣里发现了大量的莪术。那味药出嫁前母亲病时,她抓药曾见过无数次,分外熟悉。她依稀记起郎中叮嘱过婆母,自己恶露不止,误食莪术会有性命之忧。那一刻,她的心里拔凉拔凉的,整个人在颤抖。
但她终究没对夫君说。她心知,她的时日不多了。她只盼人生最后的时段,夫君能多看看她,婆母能良心大发停止恶行。但一切都是妄想了。
夫君,终究是对她冷淡了。
她病中的样子,越来越丑了,不复往日青春水灵。她的心碎了。渐渐的,她开始在寂寞和绝望中学会了恨。这种恨意在她被病痛折磨得几近油尽灯枯时达到了巅峰。
在一个冬日的晚上,她趁婆母和夫君熟睡,勉力起身,换上了她初嫁时的红嫁衣,对镜细细梳妆,恍惚又回到了新嫁之时。只是头发不复当时的浓密黑亮,已经有些枯黄了。
她掏出夫君送她的同心结,讽刺的笑笑:“结发夫妻,白首不离。哈哈。”
她毅然用剪子剪掉了所有的长发,然后提了剪刀和剪下的头发,艰难地往织房走去。
夜深深,风呼啸。
花蕊心中格外空冷,唯恨意滔滔,如地心的烈焰般熊熊燃烧。
许久没织布了。她拂去织机上的尘埃,将长发与缫丝混杂在一起,竟用这些原料开始纺织起来。
“嘎吱!”
“嘎吱!”
每一下似乎都要耗尽花蕊毕生的气力。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织出了一小段布,花蕊已经坚持不住,颓然倒在新织出的布上。她抚摩着新布,嘴角诡异的一勾,毅然用剪子划开了手腕。
伤口如孩子嘴一般张开,嘲讽地看着这个世界。鲜红的热血汩汩流了出来,染红了新布。
花蕊笑着闭上眼睛,躺在血泊里,任生命一点点流逝。
白雪茫茫的冬夜,火红的嫁衣,火红的血……
明天一章,第一个小故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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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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