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创业史》韦世平

7、 辍学

　　1991年9月1日，岑爽一大早起来在乡临时车站里等候开往岳乐县城的小货车。
　　别忘了，1991年西华乡开往县城的旅客车不像今天什么豪华大巴或者小客车什么的。小货车车厢里用几块钢板焊上去，然后在上边扣着遮雨蓬，两钢板之间横跨木板，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座位了。
　　它具有两用功能：既拉客，又拉货。人上边，货便是搁下边。别奇怪！这不仅西华乡是这样，其他乡镇也如此。
　　从小到大，岑爽能到最大的地方即是西华乡，去县城是头一次的。在他的意识里，不知县城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也许人比乡里多，楼不知道长成啥样？道路也不知道如何？那里的学校会是怎么样？一个幻想接着一个幻想接踵而来。总之，一切都是模糊的。
　　时已九月份，天气也慢慢转凉了。那嗡嗡的，嘈杂的货车发动机直冒黑烟，在崎岖不平的乡村公路里艰难前行。由于昨夜刚下完一场小雨，加上路面是泥土的。那泥泞的路面，车轮在不断的打滑，特别是有坑洼的地方，车轮是越动陷进去的越深。在车轮转动时，那烂泥随着车轮转动的方向四处飞溅，弄得路面淤泥尽是。看着司机焦急的样子，且车上人多物重，货车无法前行。
　　没办法，司机叫车上的人全下，然后所有人在车尾往前推，司机在驾驶室里快速的转动方向盘，加大油门方能脱离这艰难的泥泞之路。
　　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缓缓的，东拐西转的行驶，在摇摇晃晃的碰撞着路边的残树，那满满的露水直泼到车厢里，弄得人、货湿嗒塔的。由于是乡村公路，加上是上坡下坎的围转着大山，所以一路走来弄得车疲人累。
　　行罢三小时的车程，从半山腰的公路上眺望视野稍阔的地方，四周尽是高耸直宵的喀斯特山脉，在各山脉之间纵有一块小平原。虽说不大，但却精致。模模糊糊的看到西北方向有一座座不高不矮的楼房，密密麻麻的，多数是白色的墙面，隐隐约约的看到车辆在街上来回奔跑；在小平原的西南方向看到被划成大大小小的地块，上面有绿绿的、黄黄的油菜和悠闲牛羊群在啃着小草，这便是县城的农田。五分钟之后，车驶入县城之中，那宽阔的柏油路两旁筑起整整齐齐的楼房，在街上有忙碌收拾的清洁工人。路上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走停停的在人行道上行着。岑爽被前面那一幕幕的活生生画面给陶醉了，目不转睛的欣赏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精美建筑艺术。
　　车缓缓的停下了。司机一声：“到站了”三字儿，打破了岑爽阅览美景的盛情。
　　他付完车费后怯生生的走出车厢，唯唯诺诺的问司机县职业中学具体方位？低声的向司机询问：“老哥能告诉我怎么去县职业中学吗？”司机瞧他一眼，看他的穿着和腼腆的样子，猜想肯定是有啥难事儿了。现在正是开学时期，应该是职业中学的新生。端详这说话的方式和怯生生的语气大概都能明白什么事了。司机问：“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县城的？来这干什么事儿呢？”
　　红着脖子的岑爽答道：“是的，第一次来县城。”
　　司机继续问：“现在，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呢？”
　　岑爽答道：“老哥，能捎我到县职业中学吗？我实在不知怎么走过去。”
　　心想这家伙够尖的呀！给我的车费，将人拉到终点站即可完毕。现在还赖上了呢。但仔细上下端详，怎么也不像那样人哦。从这儿去县职业中学也不远，兴许他真的有困难，同时看在同乡人的面子上，而且看着岑爽这样子应该从农村出来的，给人就是淳朴、简单的感觉，抑有怜悯之心。
　　司机想了一下，然后对岑爽说：“你上车吧，我给你捎过去。”尔后，司机将他载到县城西北角落的县职业中学。这路上经过县第二中学、县高级中学和县教育局等单位。每个学校和单位的大门都富丽堂皇，用金镀的不锈钢将校名焊接到大理石上面，很气派！心里做了默默的猜测，县职业中学的校门是否有如此气派？眼直愣愣的望着车头朝去的方向。随后，司机驶向大概有30坡度的路面上，发动机转动的声音骤然上升，尾气的浓烟也突然增多起来。路的右侧居民楼生活废水在路面上汩汩而流，看着极恶心、肮脏，且散发出极刺鼻的臭味！车轮碾过水面，那水花往四处贱飞，直泻路边的栏杆。
　　车走不到半分钟，在矮矮的小山坡上司机将车停了下来，道一声：“到了，下车吧！”岑爽应了句：“谢谢老哥的帮忙，实在感激不尽!”便从车上走了出来。
　　一下车，右侧引入眼帘的是岳乐县职业中学校门，那门是铁制的，上面俨然写着：“岳乐县职业中学”几个大字，不是金镀不锈钢，而是用红漆在白底石灰面写上去的，和乡初中校门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位处县城罢了。
　　走进校园，右侧是两个篮球场，后面是一栋教学楼并学生宿舍，教学楼前面便是两个乒乓球台；左侧是饭堂和教工楼以及杂物房；中间是过道。整个面积比西华乡初级中学还小一倍，且校园绿化也是比西华乡初级中学略低一筹。总之，所见的一切和原先的想象差十万八千里！
　　学校是职业中学，所以课程和普通高级中学差不多，只不过是多了林学专业课罢了。当然，普通高级中学的教学目标和职业高级中学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以打基础为主，主要迎接高考，基础课程的难度极高，主要为高校输送优秀人才作准备的；后者，以技能、技术应用为主，基础课程为次，在基础知识方面不会作过多的专研，主修课本知识足矣，不涉及课外高难度题目。
　　因此，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会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当然，普通高级中学前方的路会更宽阔，这是勿容置疑的。
　　岑爽是教育局局长特批进来的优秀学生，学校当然不敢怠慢！该给的优厚条件都尽量向他倾斜。由于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所以，刚开始岑爽也很卖命的学。老师对他的学习态度是看在眼里的。
　　可是，这里的学习氛围极压抑!明白的人都知道来县职业中学读高中的，不是什么鸟优秀学生，纯粹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低智商学生，或者考不上中专和普通高中的落榜生，再或是县领导的纨绔之弟及街上的地痞流氓等等。总之，就是一群厌学的学生，他们是互相攀比、谈情说爱、打架斗殴的坏学生。
　　岑爽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了一年的学习，后面也就慢慢的受影响。起初，岑爽想到如果我像他们一样的厌学，不思上进，岂能对得起良心呢？国家给我免学费、免伙食费，还给每月5元的生活补贴，这些待遇都是国家给我的，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何况我来自穷苦的农村，与别人不一样。倘若随波逐流，任由私性，将会不安宁的。
　　可他还是坚持不了那压抑的、物欲横流的氛围。其可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动摇了，刚开始，只是成群结队到校外喝酒，后来，发展到和其他同学出去打架斗殴。更有甚者，结伴而行和王辉煌、罗光波、魏建生、农合等好几个同学去偷别人的鸡拿到市场去卖被逮到了。结果，被偷的人将几个学生抓到学校去。
　　学校二话不说，立即给每位学生给予记大过处分！
　　后来，罗迁校长和邓学宗班主任找岑爽谈话，校长狠狠的批评！说：“想不想念？不想念的，给我立马滚蛋！”当场拍桌子，气凶凶的瞟他一眼。接着说：“学校哪里亏待你？该给的好处我们学校毫不客气！看你是好苗子，生怕你受委屈，我是顶着多大压力给你争取，局长也再三的叮嘱我保证你的学业不受影响。你给我就是这样的结果!”校长伤心的点了一根烟，消停了一会儿，坐下继续说：“你的家庭背景我十分了解，你也是一个声震四海的学生。这些我都知道，我以为你是个人才。起初，我给你的定位不仅仅是一个林学职业高中的学生，还想让你考林学院继续接受高等教育。可是，你太令我失望！现在所有一切都被你破灭了！你有能耐!我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罗校长气冲冲的走出办公室，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走出校长办公室，班主任邓学宗老师理都不理的甩头走人。岑爽静悄悄的回宿舍。自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泪不觉的淌了下来，觉得自己的错愧对了所有关心他的人，实在没法在这儿待下去了，无脸面对老师和同学。
　　于是，快速的收拾行李，招呼也不打的离开有曾经爱过他的老师和同学。抹着双泪，低着头，无声无息加恋恋不舍的向母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