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啸·惜樱》品素

46、智设谋 义同心

　　“所以，师父和哥哥的意思，就是佯装答应老魔头的条件，先把他放出来，然后再设法灭掉他？”

　　听完了道桓的讲述和上官灵枢的从旁补充，雪涵樱清亮的双眸兴奋地闪了闪。

　　尸魔老祖不死不灭，是以当年灵霄真人只能舍身将他封印进紫彤谷中。不过，灵霄真人也知此非长久之计，故而为后代弟子们留下了后路。之所以当初封印时用玲珑血玉和清琅剑为引，就是这两件灵物能天长日久地释放灵气，在褫魍体内种下侵蚀魔气的暗结。

　　这个暗结极其隐蔽不易察觉，法力不调动到一定程度也不会发作。灵霄真人料定褫魍迟早会设法逃脱，而他破印而出之日，便是那个暗结发作之时，届时能大大削弱他的魔力。

　　不过，褫魍老魔有万年根基，仅靠一个暗结并不足以将他消灭，必须在适当的时机用适当的方法破了他的不死魔体，再将他放置进一个适当的环境中才能让他彻底灰飞烟灭。当年灵霄真人或是其他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这一连串“适当”的条件不具备。

　　所谓适当的时机，便是在褫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魔功从内部受到侵蚀，这一点，灵霄真人已经为后人铺好了路。

　　所谓适当的方法，就是用清琅剑或是玲珑血玉其中之一引妖力，上古神木郁萝樱加上人的三魂七魄引仙力，两种法力在暗结发作之时灌入褫魍体内，便可破其不死魔体。

　　玲珑血玉已经彻底消失暂且不论，清琅剑虽然魂体分离，但好在两者均存于世间，到时只需让法恩暂时离魂附在苍泠身上，就能让清琅剑的属性完整，在这样的前提下，苍泠施出的法力，便可符合用清琅剑引妖力的条件。

　　至于上古神木郁萝樱，巧得很，那正是雪涵樱前世为仙时的本体，她现在投了人胎，自然有人的三魂七魄，而且魂魄中还保留了郁萝樱的属性，加上她如今已经仙魄苏醒，她一个人，就符合以上古神木郁萝樱加上人的三魂七魄引仙力的条件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雪涵樱与苍泠自诞生的那日起，便是褫魍老魔命中注定的克星，他们这些年所经历的磨难，也正是为了达到如今的状态来完成这个使命。

　　然而，天意决定得了开头，却左右不了结尾，在此过程中，他们但凡有一丁点的懦弱放弃，便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他们能成为终结整个噩梦的关键，本身的出色是比天意更加重要的原因。

　　雪涵樱本就知道这是自己必须经历的挑战，而苍泠也早就有了与她共同进退的心理准备，因此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不过，看着说到此处后道桓与上官灵枢有些纠结的脸色，她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妥。

　　“那，那个能让老魔头灰飞烟灭的‘适当环境’呢？”雪涵樱很快抓到了重点，“怎么不说下去了，难道很难办？”

　　“难办也不至于，只是……会比较难受而已！”上官灵枢咳了咳，望向苍泠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雪涵樱立时警觉，不安地用身体挡住哥哥的视线：“你要苍泠做什么？哥，别打歪主意，会伤害苍泠的法子我绝不同意！”

　　“樱儿！”苍泠反倒很是镇定，安抚地拍了拍雪涵樱的手，“让大哥说吧，这是正事，不能任性。”

　　上官灵枢感激地看了大气的妹夫一眼，又讪笑着瞥向小气的妹妹：“方法就是，让苍泠吃了他！”

　　霎时间，屋里鸦雀无声，除了事先知晓答案的道桓以外，其他人都瞠目结舌地瞪着上官灵枢，就好像他头上开出了朵花一样。大气如苍泠，此时此刻也无法淡定了，蹙起修眉不敢置信地道：“大哥，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我说的是，让你吃了他。”反正纸已经捅破，上官灵枢也再无顾忌了。

　　“这算什么馊主意！”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的雪涵樱几乎掀桌，“让老魔头灰飞烟灭的法子就是吃了他？好，好，如果真要吃，那我来吃好了，我才不会让我家苍泠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一时间，女子义愤填膺的声音震耳欲聋，那拍案而起，护在自家男人身前的样子真是要多爷们儿有多爷们儿，愧煞在座一干须眉男儿。

　　“你那樱桃小嘴吃得下去么？”上官灵枢小声嘀咕，看到妹妹已经在撸袖子准备揍人，他忙端正了神色详细解释。

　　“灵狼一族，具有将肉身或魂魄之能量纳为己用的能力，也就是说，吞肉身便吸收肉身，吞魂魄便吸收魂魄，如果吃下去的是个魂魄还未离体之物，就会连人带魂点滴不剩全吸收掉，消灭褫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特性。当然，褫魍那具万年僵尸的能量，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只有具有王族血统的灵狼才可以。”

　　“此外，因为褫魍身上的邪气很重，正常情况下，即使是狼王，吞了他也容易入魔，而苍泠如今虽是狼魂，却是以仙道圣物清琅剑为体，可以镇得住邪气，所以，普天之下能吞了他化了他自己也安然无恙的，唯苍泠而已。”

　　这话，雪涵樱心知不假。前世她与苍泠合体之时，那具躯体因为承受不住两个魂魄日渐衰弱，为了活下去，苍泠无奈化作狼身去吞食了许多新鲜尸体的脏腑来补充能量。

　　那些死者与他无冤无仇，他当然不会连魂魄一起吞了让人家无法转世，而且他也不忍心让他们尸骨无存连下葬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食脏腑没有吞掉整具尸体。可饶是他在自己性命垂危的情况下还如此隐忍克制，天机门那班被元贞带歪了的弟子们还是把他当做为非作歹的妖邪来围剿，若非东海牧云神君出手相救，他们两个，只怕就要命丧当场了。

　　想起那段往事，雪涵樱和苍泠都不禁抽了抽嘴角，道桓则是尴尬地冒了几滴冷汗。因为当年他就是那班歪弟子当中带头的啊，傻不拉几地被元贞老贼利用，差点伤害无辜，还把东海如今的君、后二位也给得罪了，幸亏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否则真是后悔莫及。

　　瞬间冷凝的气氛过后，雪涵樱主动开口安慰道桓道：“师父，当年你只是受了元贞老贼蒙蔽，我和苍泠不怪你的，过往之事就不要多想了。”

　　苍泠虽没有开口，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道桓感激地笑了笑，终于把心思转了回来。

　　一旁，解释完毕的上官灵枢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阿樱，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不是哥哥我有意为难妹夫，而是做得成此事的非他莫属啊。”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苍泠。

　　雪涵樱赌气地噘了噘嘴，也把目光转向苍泠，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苍泠无奈扶额：“……好吧。”虽然臭了万年的老僵尸着实恶心了点，但如果恶心一下就可以救得众人性命，也让他和樱儿从此可以安宁度日，那就算事后吐上三天三夜也值了。

　　谈话至此，剿杀褫魍老魔的主力便已定了下来。雪涵樱又建议道：“师父，我还有个想法。既然大师兄已经去卧过底，不如和褫魍老魔谈判之事就交给他。到时，让他假装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面上给老魔头出主意，实际上替我们探个虚实，这样岂不事半功倍？”

　　雪涵樱之所以如此积极提议，一来是这样做的确更有利于战胜褫魍老魔，二来，可以让宁昌泽有机会探得小月的情况求个安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她知道依着宁昌泽的性子，就算眼下为了稳定局面默认自己替他撒谎，事后，他也定然过不了良心关，一定会向道桓坦白的，真到了那时，这好歹算是一件功绩，道桓应该也容易原谅他一些。

　　道桓听了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宁昌泽问道：“昌泽，你可愿意？”

　　“在所不辞。”宁昌泽沉声应答，低垂的长睫掩住了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雪涵樱的苦心，他如何不明白，说是要他帮忙，其实还是帮他的成分更多一点，既然如此，他便不能辜负了她，必要全力以赴把这件事办好，为她和苍泠增加胜算，为各路同道减少伤亡。

　　几人又是一番计议，将对敌方案基本定下，随后便各自安排去了。

　　☆ ☆ ☆ ☆ ☆

　　这晚，道桓召集各派宗主共同邀约花叶痕前来商议大计，双方达成了联手对敌的协议，参与之人全体歃血为盟，约定摒弃前嫌共抗强敌，若有人口是心非，因为排斥异类而影响合作破坏大局，当以同盟叛徒论之，其罪当诛。

　　雪涵樱暂时无事，便陪着苍泠去妖族宿营地见了几位先前未及叙话的老友，也好让大家知道苍泠无恙，安妖族众人之心。见到银仙的时候，雪涵樱特地拉着她出去单独聊了几句，言谈间，只觉这小兔儿在妖族待了段时日，如今是愈发地成熟干练，沉稳自信了。

　　看着这样的银仙，雪涵樱心中欢喜，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回头行动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相公和儿子还在等着你去找他们呢。”

　　“我知道！”银仙含笑点点头，又郑重其事地拉起了雪涵樱的手，“小樱，我到时最多也就被分派去对付那些傀儡尸妖，你却是要直面那老魔头的，你自己小心才是。”

　　“不怕，我有制胜法宝！”雪涵樱笑得嘚瑟。

　　银仙心觉有异，愣了愣，才察觉到她的目光越过自己投向身后不远处，狡黠的眸子里盛着浓浓缱绻，流光欲醉。她霎时明白了，回身打招呼：“苍泠大哥。”

　　苍泠颔首回礼，银仙也不多客套，极识时务地冲他和雪涵樱摆摆手：“你和小樱慢聊，我先回去睡了。”说完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静待苍泠走近，雪涵樱乐呵呵凑上去与他并肩而立，一把揽住了他瘦劲的腰身：“今晚月色不错，陪我走走。明儿个开始打架，可就没那么清闲了。”

　　“嗯！”苍泠嘴角一弯，却把她的爪子扒拉下来，反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个子矮就别逞强了好嘛，这个姿势也不嫌累得慌。”

　　“你……”雪涵樱怒目。不过，事实上让他揽着的确比揽着他舒服多了，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作为报复，她也就不再计较他说自己矮的问题了。

　　“方才你说，我是你的制胜法宝？”慢悠悠晃出段路，苍泠突然扭头，眸光沉凝地看着她，“说认真的，到时，需要我化剑助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雪涵樱赶紧摇头，“我是说，有你与我并肩作战，我会动力十足，信心百倍。而且我们生死与共，就算为了对方，也会护好自己，全力求胜的不是么？”

　　苍泠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深深注视了她片刻，柔声道：“樱儿，虽然我如今已不再是剑灵，但只要你需要，我永远愿意做你手中之剑，这对我来说并非耻辱，而是骄傲。”

　　雪涵樱只觉心头热热的似有什么要涌出，抿了抿唇，轻笑道：“我知道啊，可我还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和我更有默契。而且，‘流樱飞雪’的原型其实是不需要兵器的呢。”

　　苍泠挑眉，猜到她说的是当初在天界为仙时所练的法术。不待他多想，雪涵樱已挥手展开了一片隔绝视听用以防止褫魍老魔察觉动静的结界。

　　眼前的曼妙娇躯轻灵一转，带起由弱渐强的气旋，无数凭空出现的花影呈螺旋状环绕在雪涵樱身周，随着她指尖剑诀的引导凝成长索，横空旋舞带起劈空气浪横扫旷野。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琴音自虚空处传来，宛如银瓶乍破，刀枪齐鸣，铿锵乐音声震四野，气贯长虹。

　　雪涵樱神情微怔，随即溢出惊喜之色。她手上招式未停，和着琴音起转腾挪，身前光影花阵由长索铁鞭渐至刀枪剑戟，招式极尽至柔至刚之色，瑰丽光影绚烂了天地。一声裂帛长鸣中，花影凝成百丈巨刃疾斩而下，直有开天辟地之势，气吞山河。

　　收势而立后，雪涵樱回身向乐音来处欢然而呼：“思杨哥，你怎么来了？”

　　“紫彤谷这么大动静，我就知道少不了你！”玄黑人影身负古琴自虚空中走出，肃穆脸庞在与眼前少女四目相接时柔意尽绽，“手生多年，这曲《千军破》可还入得了耳？”

　　“哪里手生了，我听着可是远胜当年。”雪涵樱粲然而笑，眼底一丝钦赏，一丝感慨。

　　那时在天庭协作办差时，沐思杨总以琴音助她攻敌，《千军破》是诸多战曲中威力最大难度也最高的一首，用得好可使受助者发挥数倍于平时的功力，但如果驾驭不好，操琴者反会被琴音控制入魔。

　　沐思杨修为不弱，但素来思虑甚重，情绪易受影响，故而轻易不敢用之，上次在破恶鬼道时，他心境大起大落，更是根本弹不了这首曲子。如今听来，这一曲收放自如，毫无驾驭艰难之感，这意味着他不仅法力技艺有所精进，心性之开阔坚韧也远胜从前，可见解开心结一事让他有了多么令人欣慰的变化。

　　看出雪涵樱的赞赏，沐思杨淡淡扬唇：“能帮得上你便好。”

　　雪涵樱自然明白他的来意。原本，她虽然决心助身边之人破劫，却没想过让他们也都参与进来，更不想要他们回报什么，所以她对连环劫之事只字未提。可结果，他们还是个个义无反顾地趟进了这浑水里，撵都撵不走。

　　“你这样跑来，不怕素纨姐姐生气？”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只能聊胜于无地问了一句。

　　“是她要我来的。若不是地府接到消息，人间大劫将至，我们之中至少得有一人留下辅佐阎君做好收管亡魂的准备，她就和我一起来了……”

　　沐思杨淡然答着，忽又一笑：“她还说，你是她此生最敬重的女子，要我好好护着你。若是大战过后你少了一根头发，今后……我就别想进房睡了。”

　　噗——雪涵樱几乎绝倒。忧郁深沉的思杨哥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这个世界真是要天翻地覆了吗？

　　方才，苍泠听到那琴音时，便猜到是雪涵樱那位前世的师兄到了。看着他们琴剑相合默契无双，他心底隐有酸意，但他也知道，这位师兄大人已是棵有主的草，对自己构不成威胁，而他肯来相助，对雪涵樱的平安是个极大的保障，自己无论如何都该与他好好相处的。

　　于是，他干脆主动上前，唤了声“乌桓大人”。

　　那次雪涵樱大破恶鬼道，苍泠也出了不少力，沐思杨自然记得，不过在他印象里苍泠还是当初那个剑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因此一边颔首为礼一边犹豫地看向雪涵樱。

　　雪涵樱大大方方地牵起苍泠的手，笑道：“思杨哥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说过要带朵最上台面的桃花来陪你喝酒的，这朵就是了，叫他苍泠就好别客气。”

　　“樱儿乖，把那个‘最’字去掉。”苍泠认真地提醒。桃花？沐思杨宁昌泽跟她不是真爱，自然是不能算的，另外那默默无闻的几辈子里的匆匆过客就更不用提了，明明他就是她数世以来有且仅有的一朵真桃花好么，“最”这样万里挑一的字眼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原来是妹夫，失礼。”沐思杨恍悟地扬了扬唇。当年之事虽早已说开，但想到自己与妻子如胶似漆，雪涵樱却还是孤身一人，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如今见眼前两人眸光交缠缱绻不尽的样子，便知他们感情极好，这桩心事也终可放下了。

　　这厢正聊得开心，雪涵樱耳中忽地响起了本门的传音术，赫然是道桓焦急的声音：“流樱，你大师兄留了书说要一个人进尸魔结界，你快找到他，拦住他！”

　　“什么？”雪涵樱顿时惊呼出声。身边两个男人诧异地看着她，心下也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