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玉青

21、第十八章 铤和镞(2)

　　王母娘娘看见我的时候，依旧带着挑剔的眼光。
　　我习惯了。
　　但这次她却颇为诚恳地请我坐下，道是要和我谈谈。
　　又是谈谈。我勾起一丝讽刺的笑，这神仙们真是闲得无聊，有事没事喜欢找人谈天。
　　我做好了再次被伤害的准备。
　　王母命人给我斟了一杯“瑶池花雕”。我故意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道谢。
　　她怎会看不出我的把戏。这次，她不愠不恼，心平气和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讲的故事和牡丹讲的故事，让我找到剥皮剔骨、五内俱崩的感觉。

　　人人皆知，玉帝和王母有三子、七女。大王子锴是如来尊者座前听法弟子，二王子铮常伴太乙真人身旁，三王子铤追随玉皇大帝左右。实际上，玉帝原有四子，三王子铤和四王子镞乃是孪生兄弟。
　　铤和镞自小感情很好。他们长相一模一样，性格却不相同。铤性情温厚，镞性格刚烈，二人皆有将帅之度，同为玉帝面前得力助手。
　　那年，镞年少贪玩，偷溜下凡，在峨眉山上遇见蛇精母女。彼时，蛇母修炼不善，误入魔道，专靠吸取人类的元阳为生。镞本想替天行道，收服蛇妖。但那蛇母泪汪汪地求镞让她最后一次喂养女儿。镞答应了。他跟着蛇母来到蛇洞，看见一条小青蛇蜷成一团睡得正香。蛇母轻轻唤那小蛇，怎么也唤不醒，只是发出兹兹的声音，用尾巴缠住母亲，像在撒娇。
　　镞看她们母女情深，就警告蛇母再莫残害生灵，并未将她收服。镞回到天庭后，对铤提起这件事。兄弟二人拿了玉帝的神通宝镜一起看那对蛇母女，逐渐被小青蛇的可爱吸引了。但因蛇母依然危害百姓，铤下凡将其收服。蛇母求他饶小蛇一明，他心一软，放过了小青蛇。
　　后来，铤和镞从宝镜中得知青蛇已经修炼成了人形，他们都想下凡与她相见。但不巧玉帝召见镞。于是，铤一人下凡了。青蛇与铤一见钟情。
　　此后，铤常与青蛇厮缠，游荡在人间。而镞也在宝镜中看到这一切，他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青蛇，但为了兄弟之情，他默默地祝福二人。
　　铤和青蛇的事终于被王母发现。王母为了让铤断除杂念，想尽一切方法拆散二人。最后，想了一招绝计。王母假意对铤说，不再反对他们，择日为二人举行婚礼，并且赏赐青蛇“瑶池花雕”。那花雕中搀有忘川之水，青蛇饮后，忘却前缘。
　　镞知道后，认定这是铤和王母篡通好的阴谋，否则为何单只青蛇一人喝下那壶酒。其实那日铤没有喝酒的原因是，王母事先交代他前往西天请旨佛祖，故不得沾染酒气。镞看见失去记忆孤苦无依的青蛇，心痛不已，和铤翻脸。二人都在气头上，大打出手。这一战，打了七天七夜，闹得天翻地覆。镞向来冲动，杀红了眼，居然连玉帝也打。最后，佛祖用无边法力，将二人镇住。
　　镞深恨王母随意操控人，一怒之下，饮下忘川之水，并向三界发愿：只羡鸳鸯不羡仙，总有一日要让神仙尝到被人摆布的恶果。
　　他便堕入妖魔道，永世与天界为敌。
　　玉帝得知后大怒，将镞提出仙界，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提镞的名字。因此，众神仙都只说玉帝有三子。
　　此时，铤也向三界发愿：广积功德，广修善果，只为争得一世仙凡的姻缘。
　　从此，他便遁入人间，斩妖除魔。
　　第一世。
　　铤降伏妖魔五百四十九只。但却没能与青蛇相遇。
　　镞转世为妖，重新修行，未能与青蛇相遇。
　　第二世。
　　铤降魔六百零九只。与青蛇有一面之缘。当时青蛇与白蛇尚在深山老林中修炼。他化做一个捕蛇人，故意逮住白蛇，用以引起青蛇的注意，不料却被许仙的前世撞见。许仙的前世无意中“救”下白蛇。而青蛇却不知那位苦心的捕蛇人就是曾经的三王子。
　　镞继续为妖，与青蛇在同一片林中修炼，被三王子收服，修行毁于一旦。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三世。
　　铤降魔六百一十二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镞重新修行，暗中守护深山中修行的青蛇。
　　第四世。
　　铤降伏妖魔六百五十二只。与青蛇未有相见之缘。
　　镞继续修行，暗中守护深山修行的青蛇。
　　第五世。
　　铤降伏妖魔五百二十只。青蛇与白蛇跑到西湖底下修炼，三王子则守在西湖边上吹了一世的箫。
　　镞继续修行，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六世。
　　铤降魔六百四十八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镞继续修行，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七世。
　　铤降魔五百只。此一世，白蛇于西湖遇见许仙，开始了人妖之恋。青蛇与三王子的转世法海相遇。后来，白蛇为负心郎许仙水漫金山，法海将其镇于雷峰塔。白蛇不愿青蛇为她报仇，将“忘”字打入青蛇心脉，模糊了青蛇的记忆。此后，青蛇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时间，遇见自称“张甄柳胡”的三王子。随后，青蛇的记忆被一瓶名曰“七日”的药水唤醒，使之回忆起白蛇并未死、只是被镇于雷峰的事实。然后，青蛇斩断雷峰，救出白蛇，但白蛇心如死灰，选择一死。最后，青蛇跪求法海归还白蛇之子，法海遂了她的心愿，但消除了她的记忆，使她忘却张甄柳胡就是法海的事实。
　　镞转世投胎至白蛇腹中。
　　第八世。
　　铤降魔六百零一只。青蛇回峨眉山抚养白蛇之子。三王子暗地保护了他们一世。
　　转世为白蛇之子的镞与青蛇在峨眉山度过一世。
　　第九世。
　　铤降伏妖魔五百只。玉帝下令，三王子不得长留峨眉山，打扰山上神灵清修。三王子只好云游四海，这一世未能与青蛇相见。
　　转世为白蛇之子的镞与青蛇在峨眉山度过一世。
　　第十世。
　　铤降伏妖魔六百三十五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转世为白蛇之子的镞与青蛇在峨眉山度过一世。
　　第十一世。
　　铤降伏妖魔五百七十一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转世为白蛇之子的镞与青蛇在峨眉山度过一世。
　　第十二世。
　　铤降伏妖魔六百零八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转世为白蛇之子的镞与青蛇在峨眉山度过一世。
　　第十三世。
　　铤降伏妖魔七百零二只。青蛇与白蛇之子为迎接白蛇元神出地狱而下凡。三王子终于与青蛇相遇。而青蛇记得他是当初的张甄柳胡。于是他们相恋。白蛇转世投胎，做了一个真正的凡人。而此时，一万年一生的无量恶魔即将转世，天庭告急，玉帝之女六公主亲临凡尘，请三王子回归天庭。三王子放不下青蛇。六公主用奇药“一日”唤醒了青蛇那段被三王子抹去的记忆。青蛇回忆起张甄柳胡就是法海，遂与三王子反目。观世音菩萨收青蛇为座前听法弟子，并让青蛇饮下忘川之水。青蛇的记忆被彻底消除。三王子也重返天界，为迎战而奔劳。
　　转世为白蛇之子的镞向青蛇表白，被拒后离开青蛇。回到峨眉山继续修行，因急于求成，入了魔道。嗾使花妖小蝶盗取冥界神水，并借小蝶之身重新出世，化身无量魔王。
　　镞用自己的血解了青蛇所中的忘川之毒，并娶其为妻。天庭沦陷，铤化身擎天柱支撑天庭。
　　青蛇为救铤牺牲自己，却唤醒了镞的记忆。镞终于想通，青蛇最爱的人始终都是铤，于是他代替铤化身擎天柱。
　　……

　　好长好长的故事。又是十三世。
　　听着听着，我的眼泪一直流。干了，等等，再流，再干了，再等等，继续流……就像铤和镞与我痴缠的那生生世世，无休无止。
　　如果我和铤的纠缠还可以用“两情相悦”来解释，那么，我和镞又算什么？他这样不计回报地爱我，而我却没有半点爱过他。这样的感情，可是上天开的玩笑？而这个玩笑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抬头的那刻，我分明看见，王母的眼角也有泪光。她拍着我的肩膀，尽管装得镇定优雅，但我知道，她定是痛不欲生。铤和镞都是她的儿子，哪一个受伤害了，痛的都是她。
　　不得不承认，我是那个伤害她儿子的刽子手。难怪她那么讨厌我。
　　“经过这次劫难，我也想通了，本想成全你和铤儿，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请求我对外宣称是牡丹救了他，并且提出要娶牡丹为妻……真是委屈你了。”王母突然摸摸我的头，慈祥的像我的母亲——虽然我早已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了。
　　我被她和她的两个儿子感动得哽咽失声。
　　她继续道：“被囚禁在‘万劫池’底的时候，我终于想通了。是我错了。如果当时我不那么执着，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说不定，我能听到你叫我一声‘母后’呢。”
　　我彻底愣住。她到底想说什么？
　　“铤儿说要娶牡丹，一定是和我怄气，以前我千方百计拆散你们，现在他要故意要如我的愿……其实，你喜欢的是你，他怎么可能再喜欢别人？”王母道，“你去劝劝他，叫他不要后悔。”
　　他不会后悔。他用最慈悲的心成全了他的兄弟。他说，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我摇摇头，在王母面前跪下。
　　“其实，我可以叫您‘母后’，您忘了，我嫁给了镞。所以，母后，我不能嫁给三王子。”
　　我不能逼铤，也不能对不起镞。
　　我双手合十，虔诚道：“我小青在此发愿，甘愿堕入轮回苦海，广积功德，广修善果，为镞洗脱杀孽，助他早日归位。”
　　王母愕然，隔了半晌，眼泪终是落下来。
　　我想，从这时开始，她再也不会讨厌我了罢。而我叫出那句“母后”也是发自真心的。
　　我将杯中的瑶池花雕喝了个干净，咧嘴，一笑。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