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玉青

18、第十七章 双生花(1)

　　第十七章双生花

　　素贞曾告诉我，人若死了，身子便会变得极轻灵，捏不到，碰不得，犹如一股气息。
　　此刻的我，即是如此。轻飘飘地游走在黑暗中，感受不到心跳和呼吸。走了许久，方见远处有点星火，仔细一看，竟是阴司勾魂的黑白无常。
　　在黑白无常的引领下，我悠悠荡荡入了冥府。记得上一次到此地，是为护送素贞转世。而今，我却成为阶下之鬼。
　　黑无常指着前方，道：“那便是奈何桥。”
　　过了奈何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鬼。
　　“可要炼狱？”我笑问。
　　白无常摇头赔笑：“王妃请于阎罗殿稍适休息，待无量魔王亲自接您回去吧。”
　　“如此说来，我还死不了？”踏上奈何桥，奈何奈何真奈何！
　　过了桥，冥府使者已出门迎接，阎罗王也随后赶到。他们面对被魔王亲手杀死的魔王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决。
　　冥府中鬼影重重，哭喊声此起彼伏。
　　我叹道：“为何都不愿做鬼？”
　　阎罗王亦叹道：“其实，他们是想留下，如今谁都不愿回人间。”
　　“呵，”我冷笑道，“魔王统治下的人间竟连地狱都不如。”
　　阎罗王自察失言，慌忙掩饰。
　　我早该明白，魔族噬杀成性，魔王又纵容妖魔鬼怪畅行三界，完全扰乱秩序，凡人岂有安生之地？虽然我也为妖，人类曾视我等我异类，一直驱逐我等，然，无休止的冤冤相报，又是何苦呢？
　　“让我们留下吧，我们宁愿在十八层地狱，也不想投胎转世！”
　　“我等来生决不做人！”
　　“阎王爷！求你大发慈悲让我留在这里……”
　　……
　　耳边尽是凄切的号哭。如怨如诉。
　　阎罗王连叹三声，最后问我：“你也看见了，这如何是好？”
　　我给了他们建议：找白素贞和白牡丹来。
　　他应允了我。
　　首先来的是白素贞。多年未见，她的容颜依旧如昔。
　　我拉住她的手，却忘了我们都是鬼，根本没有触觉，不由哽咽。
　　她打量着我，满面狐疑。
　　“姐姐？”这声“姐姐”隔了千年，成了我内心深处最温暖的记忆。
　　她冷笑道：“王妃这么叫我，真是折杀我了。”
　　我愣住，连她也恨我？是了，如今的青蛇，人神共愤。
　　垂下头，忍住快要流下的眼泪。
　　“小青！”一声熟悉的呼唤。
　　我转身，但见鬼使带来了另一个白素贞！
　　两个素贞？我懵了。
　　此时，阎罗王指着后来的白素贞，道：“她才是白素贞。”
　　“我是白牡丹。”先来的那位明明长了素贞的面孔，却说自己是白牡丹。
　　“小青，”白素贞上前拉住我的手，道，“不管是谁，死后进入冥界，一切修行、一切法力都将消失，在这里的，都是最本真的自己。没想到，这位姑娘的本来模样与我的一样。”
　　为什么？我糊涂了，她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老天又在开什么玩笑？
　　白牡丹看看白素贞，又看看我，轻笑道：“没想到，我牡丹仙子竟和一条蛇妖生了一样的皮囊。”
　　这天机永远参不透。
　　我索性不想，一手拉了素贞，一手拉了牡丹，只想好好诉说姐妹之情，却扑了空。我又忘了，自己是无形的鬼。
　　阎罗王为我们安排了一个比较宁静的地方。我们三个得以坐下来聊天。
　　一坐下来，却是长长的沉默。
　　无从开口。怕一开口，便牵动那些本已埋葬的回忆。怕痛，怕苦，怕爱，怕恨。我们不约而同地叹息，然后，一同落泪。
　　我们促膝相对了七天七夜，却未言只字片语。
　　第八日。阎罗王跌跌撞撞跑来告诉我：“三界都在传言，是你的血拯救了无量战神。”
　　是么。我笑。
　　“那么现在由谁支撑天庭？”白牡丹道。
　　“无量魔王已化身擎天柱，代替无量战神之位。”阎罗王低声道。
　　究竟怎么回事？魔王怎会轻易放弃？这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来，被囚禁的神仙都放出来了？”白牡丹有些激动。
　　“不错，玉帝、王母诸神昨日已经归位，三界正逐渐恢复正常。玉帝有旨，重整冥界秩序，也请青蛇和牡丹速返天庭。”阎罗王道。
　　如此说来，噩梦已经结束？黑暗已被光明打败，世界重新回归光明？
　　这是否也证明了三王子对我依旧有爱，我的血才可以解救他？
　　可是，这突来的转机令我难以适应。
　　但听白素贞幽幽开口：“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各自珍重吧。”
　　“姐姐，你随我一道。”我坚定地要带她走。
　　可她却摇头，笑得沉稳：“我还是喜欢做个凡人。”
　　随着她的笑容，我知道，颠倒众生的白素贞又回来了。

　　我和牡丹服下“还魂丹”，然后，赶赴天庭。
　　法力无边的神仙们将天庭收拾得看不出一丁点战火的痕迹。灵霄殿上，诸神照例庄严威武，看不出一丁点大起大落的哀伤。
　　我和牡丹站在殿中央，听候发落。
　　道是青蛇因一己之私，误入魔道，念其有悔改之心，恩准其随观音大士重新修行。道是白牡丹牺牲小我，用生命换取无量战神之自由，恩赐其位列上仙。
　　位列上仙？我哑然。上仙配上仙，自古如是。接下来，他们二人，便可修得圆满姻缘了吧。真可笑，谁让我将他们的姻缘红线捆在一起呢。我活该。
　　三王子朝这边走来，我慌忙低下头。
　　不出所料，他拉起白牡丹的手，温柔道谢。
　　到头来，救他的，不是我。
　　到头来，最爱他的，是白牡丹。
　　“我至爱之人与你何干？”
　　——原来，他所言非虚。他至爱之人与我无关。
　　也许早该看穿，从那日亲手把他们的姻缘红线绑在一起开始，就该放弃了。原本还等着魔族衰退，秩序重建，没想到红线一牵，再难更改。原本那点“情定胜天”的幻想也在今时今日彻底破灭。
　　不如归去。
　　观音大士已经向我颔首示意。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般伏在大士足下。若没记错，这是观音大士第二次收留我。
　　我双掌合十，心如深秋枯叶。
　　普陀山。潮音洞。
　　我问，何以牡丹和素贞长相一样？
　　观音答，皮囊而已，不必执着。
　　后来，善财偷偷告诉我，她们本是孪生姐妹，不知因何事，双双饮下忘川之水。
　　原来，喝下忘川之水的不只我一个，失去记忆的也不只我一个。这里面，究竟藏了多大的秘密？
　　善财道，天机不可泄露。
　　我把脸贴在佛经上，懒洋洋地叹息。善财敲了敲我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

　　唉........郁闷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