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玉青

16、第十六章 摄魄神珠(1)

　　第十六章摄魄神珠

　　睁开眼，撞入我瞳孔的是一张让我激动到痉挛的脸，由模糊到清晰。
　　“三王子？”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挣扎起身，揪住他的脸，捏着掐着，悲喜交加，一时间，失声痛哭。
　　三王子冷冷地笑了，推开我，兀自站起来，白色的长袍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你还是忘不了他。”三王子的脸如冰般融化，化成无量魔王的脸，化成许若凡的脸。
　　我结结实实地怒了。哪管眼泪还挂在脸上，扬起手当机立断地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何苦来？”他轻声叹息着，“不过一张臭皮囊，他的就那么好？”
　　我把手心仅剩的力气揉成拳头，射在自己心口。
　　“若凡，放我走。”
　　“去哪？”
　　“去陪他。”
　　“……”
　　那一次，我的坚持并没有打动他。他将我封印在魔域，形同软禁。牡丹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她用那种神秘兮兮的好像当初在“无因崖”上的表情对我说：“想冲破封印，唯有一个法子。”
　　那一刻，我想到却是当初她污蔑吕洞宾的场面。我知道自己的眼光带着蛇类惯有的猜忌，但是牡丹却镇定自若。我选择相信这份镇定。
　　“潜入冥河，偷取 ‘摄魄神珠’。”她的眼里流出的光，由黯淡转为冷淡。
　　如今我能依托的，只有她白牡丹。我找不到一丁点她会帮我的理由，但别无他法。
　　慧黠如她。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因道：“别忘了，我也喜欢三王子。”
　　我点点头，想起往昔瑶池上情怀暗藏的白牡丹。她因爱生憎，害人不浅。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说吧，条件。”我叹息一声。
　　“你去让司掌姻缘的魔界管事将我和三王子的姻缘牌用红线绑在一起。”她巧笑倩兮。
　　我忽然想起白牡丹曾在无因崖上对我说过一席话：“我们这些小仙呢，将来可以到月老那里得到自己的姻缘，而像他们那样的上仙却只能为无限的责任所驱使，永远得不到自己的姻缘，月老那儿没有上仙的姻缘牌，他们将一直寂寞，一直孤单，直到天荒地老。”
　　“你曾说过上仙没有姻缘牌。”我不解道。
　　“月老那儿的确没有。上仙的姻缘牌都放置于‘上邪殿’内，如今天庭沦陷，‘上邪殿’自然也归魔界掌控，只要王妃去找司事官员，他定会应允。”她乖巧地作揖行礼，笑得一脸无邪。
　　姻缘牌。红线。犹记当初三王子亲手剪断他和我的红线，断情断缘，决绝如斯。
　　月老说：“红线一断，姻缘不复，此系亘古不变的法则，谁也改变不得。”
　　那时，我并不死心。直到如今，我亦不死心。
　　“王妃，你别无选择。”牡丹补上一句。
　　她分明在笑，我却看不真切那笑容里的含义。
　　我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

　　近日，无量魔王在筹划攻占西方极乐世界，无暇闲杂。
　　我满足了白牡丹的条件，命人将她和三王子的姻缘牌绑在一起。我自然嫉恨她和他的所谓“姻缘”，祈求魔道被摧毁的那天早点到来，一切发生在魔道中的秩序都将被打乱，包括他们的“姻缘”。
　　牡丹终于肯为我赶赴冥河，取那‘摄魄神珠’。
　　可是，她临行前，我忽又舍不得了。曾经，她是小白，我是小青。那时，我们是地位平等的仙子，也是好姐妹。
　　我活了千百年，只有两个好姐妹，一个白素贞，一个白牡丹。也不知谁欠了谁，非要纠缠个没完没了。
　　“小白，”我拉住牡丹，把话说得庄严肃穆，“这次靠你。”
　　“若我侥幸不死，”牡丹的手指划过我的鼻子，“他就是我的了。不后悔？”
　　我闭上眼，佯装失明且失聪。
　　“替我看好这支香，等香燃尽时，我若依然未归，你就别再等了。”她的声音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一阵香风旋过，牡丹走了。
　　当日，牡丹仙子贵为众花神之首，常伴王母左右，是神仙里的红人。她也是瑶池中第一个搭理我的仙子。
　　花园里，她一袭素衣如雪。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她走过来，柔声问我的名字，尔后，施展法术，幻出一朵牡丹花，笑语盈盈地送给我，道，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
　　从没有人第一次看见我就想和我做姐妹的，连白素贞也没有。
　　又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与素贞的相识。山洞中睁开眼，一条白色的影子灼伤了我的蛇眼。她有着蛇类最标准的身材，譬如柔韧，譬如纤细。
　　素贞问，你是谁？
　　我答，小青。
　　小青？她笑了，多么俗气一个名字！
　　在妖精的世界里，道行深浅决定了主宰与被主宰。顺理成章地，我从属于素贞。
　　但她和我都不是甘愿为俗理而拘泥的那类妖，她不想作“主”，我不愿为“仆”，于是慢慢地，做了姐妹。
　　素贞和我从主仆慢慢地过渡到姐妹。
　　而牡丹和我从姐妹慢慢地过渡到主仆。
　　委实可笑。

　　那支香，已过半。
　　无量魔王偏巧来了。这个男人有着一张与许若凡一模一样的脸，但却不是若凡。我不知若凡离开“白记兵器坊”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乃至如今。
　　他静静地看我，我静静地看那支香。
　　不知过了多久，我回头看他。他幻作三王子的模样，眼角眉梢仿佛写尽生生世世的纠葛。我走近，几乎要信以为真。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扑在他怀中，舍不得放手。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道：“你可欢喜？”
　　声音也一模一样。
　　“如果你欢喜，我每天都用这副皮囊见你。”他用近乎恳求的口吻与我道。
　　我推开他，苦笑。若我爱的只是那具皮囊，那该多好。
　　可惜，不是。
　　他变回了许若凡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什么，道：“送给你。”
　　一定又是奇珍异宝，我看也不想看，直接转过身去。
　　香，快燃尽。牡丹、牡丹她还没回来……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道：“这‘摄魄神珠’真乃世间奇宝，不仅可以助你冲破魔界封印，还可囚禁妖精的元神。”
　　我大惊，如此说来，牡丹已经出事了。难道她的元神已被囚禁在这神珠之中？
　　他拿起‘摄魄神珠’，在我眼前晃了几晃，我仿佛听到牡丹的哀求。我伸手去夺那神珠，他却突然发力，将其捏碎。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牡丹的元神被摧毁。
　　魔王又将大手一挥，神珠碎末四散，撞上魔王的封印，登时，花香四溢，紫光环绕，封印于瞬间解除。
　　“这样，你可欢喜？”他仰天长笑。
　　我拔下头上沉重的王妃发饰，狠狠地扔在一边。三尺清风已然出鞘，大喇喇刺向他的胸膛。
　　他不躲不避。我的剑却奈他不得。
　　剑，被我折成两半。
　　再明显不过的誓言：今日，我与你，恩断情绝。
　　脱下那身光鲜的袍，离开魔王殿。
　　我知道他在城门口等我回心转意，可是我没有回头。
　　从牡丹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原谅那个男人，哪怕他曾经和我朝夕相对了五百多年。就算他是许若凡，依然不可原谅。何况，他早已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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