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玉青

12、第十二章 私奔

　　第十二章私奔

　　天庭。灵霄殿。
　　沾了三王子的光，我有幸得见玉皇大帝真颜。
　　满殿神仙麇集，好不庄严。我躲在三王子衣袖里，偷偷观看周遭的一切。
　　“儿臣启禀父王，无量恶魔已经出世，战事迫在眉睫。”三王子道。
　　玉帝道：“方才托塔李天王已向孤禀明情况，铤儿，天兵天将任由你调遣，只求降伏恶魔，保我天庭周全。”
　　“儿臣遵命。”
　　“启禀玉帝，”太上老君道，“西方如来佛祖送来一句诘语：‘莲生莲灭，缘起缘散。’”
　　太白金星道：“佛祖的话甚是深奥，我等参透不了，三王子，您可有高见？”
　　这时，有使者来报，道是瑶池王母驾临。我暗自叫声不妙，她如何来了？
　　“参见玉帝！”王母的声音依旧那么威严，让我不寒而栗。
　　“王母驾临，可是有急事？”玉帝道。
　　好好的夫妻俩，却要如此拿腔作势，做神仙还真是累。
　　“哼，”王母道，“我倒要当着群仙的面问问，这□□天庭可要治什么罪？”
　　“回禀王母，□□天庭罪当被打下凡间，受永世轮回之苦。”太白金星道。
　　“是么？”王母一声冷笑，“那么依照天规，吕洞宾调戏瑶池婢女，该如何处置啊？”
　　她的话引起众仙一阵骚动，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吕洞宾调戏瑶池婢女？我实在不敢相信。
　　“王母，吕洞宾乃是上仙，这事可疏忽不得，需得查明事情真相，方可定夺。”玉帝发话，“来啊，把吕洞宾带上来！”
　　不一会儿，吕洞宾被五花大绑地带进云霄殿。
　　他身后跟着牡丹仙子，登时一个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莫非，他调戏的是牡丹？
　　果不其然，牡丹开始向玉帝告状。道是她去给关在天牢的吕洞宾送饭，却反被吕洞宾轻薄调戏。
　　“吕洞宾缘何会在瑶池的天牢？”玉帝问道。
　　乖乖，完了，我偷偷下凡的事也要被抖出来了。
　　王母刚要回答，却被三王子抢了话头——
　　“那是因为，”三王子沉着道，“吕上仙冲撞了母后，母后一怒之下将其暂时关押。”他向王母求救，请她帮忙圆谎。
　　王母自是心疼她的儿子，点点头，算是默认。幸好，幸好！
　　“那么，吕洞宾，你还有什么话说？”玉帝道。
　　“嘿嘿，笑话，我吕洞宾岂是那种败类！玉帝可别听信这小丫头片面之辞，就轻易定我的罪。”吕洞宾丝毫不惧，坦然自若。
　　“玉帝，您可得替奴婢做主！吕洞宾与瑶池一名仙子私奔在先，调戏奴婢在后，如此品行败坏者，倘若玉帝姑息他，那么天庭就永无宁日了！”牡丹说得十分动情，说得我的心也寒了。什么叫“与瑶池一名仙子私奔在先”？她说的是我么？
　　“哦？”玉帝怒道，“和谁私奔？立刻将那私奔的仙子带上殿来！”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我大叫一声，从三王子的衣袖中钻出来。
　　“三王子已经把我从人间捉回来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推入人间也好，打下地狱也罢，我都没有异议。”我恶心透了这群神仙，一个个虚伪得不成样子。就连我以为是知己的牡丹到头来也出卖了我。
　　“大胆奴婢，竟然敢在灵霄殿上放肆！”王母斥道。
　　“你果真与吕洞宾私奔？”玉帝如是问。
　　我冷笑：“没有。”
　　“玉帝，吕洞宾为替她背负私自下凡的罪名，才被王母娘娘关进天牢。吕洞宾已经亲口承认了他们是私逃下凡的！”牡丹红口白牙的尽说谎话。
　　“你这小娃娃，怎么血口喷人？”吕洞宾无奈一笑。
　　王母在婢女中最疼的就属牡丹，她自然维护着牡丹：“的确，吕洞宾承认他与小青一道下凡。小青在人间受了重伤，也是他把小青送回瑶池医治。”
　　“如此看来，你们真是私奔了？”玉帝冲吕洞宾道，“既然你和她私奔，为何又调戏牡丹仙子？”
　　“谁调戏她了？当时她来送饭，我问她小青姑娘的伤势怎样，她也不回答，却大呼小叫地说我调戏她。玉帝，你给评评理，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可还没见过这么阴损的仙子呢！”吕洞宾道。
　　众仙看着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牡丹仙子，心都向着她。而吕洞宾向来行事莽撞不羁，颠三倒四，众仙自然不太相信他。
　　太白金星正好借此报吕洞宾不肯与他分享瑶池花雕的仇，添油加醋地把他在无因崖上遇见我和吕洞宾偷饮圣酒的事情说了一通。什么月黑风高，什么孤男寡女，什么私相授受，句句都是置我们于死地的话。
　　人证物证确凿，我百口莫辩。
　　三王子走到太白金星身旁，冷笑道：“太白老头，据你所言，那么本王算什么？”
　　“三王子说笑了。”太白并没有反应过来，所有神仙都没有反应过来。大家议论纷纷，对着我和吕洞宾指手画脚。
　　“吕洞宾与瑶池婢女私奔之罪属实——”王母正当宣布我的罪行成立，却听三王子朗声道：
　　“她要私奔，也是跟我私奔，与旁人无干。”
　　“铤儿！”王母厉声道，“不要再执迷不悟！”
　　三王子不顾众仙奇异的目光，一把拉起我的手，凛然道：“她就是那条让我甘受十三世轮回的蛇。请你们不要玷污她的名声。”
　　他把我捧到云的高度，我怕下一秒他变了，我怕他突然放手，那么我就会摔下云端，粉身碎骨。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牵着我的手倔强地站在灵霄殿。我们两个都很倔强。
　　“混帐！”玉帝怒道，“你为一己之私置众生于不顾，你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苍生？”
　　三王子的脸罩上一层寒霜，他笑了笑，不作任何分辩。
　　众神仙似乎都明了，他们静立一方，看玉皇大帝审理家务事。我感到事情越来越严重，这么闹下去非得逼得三王子走上绝路。
　　“小青，你说！”王母把矛头指向我，“你说说看，你到底和谁私奔！”嘿嘿，我看出她的色厉内荏，她其实是在求我，求我放过她的儿子。
　　玉帝也把目光转向我，他也期望我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众神仙也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他们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急切地想隐瞒事情的真相。
　　“玉帝，事已至此，我就招了罢……”吕洞宾抢在我前头道，“不错，正是我与她私奔，此事不关他人，全是我的错。三王子与我交情非浅，他为了救我，欺瞒玉帝，还请玉帝海涵，不要追究三王子的罪，尤其在当下，三王子乃神军首领，倘若处罚他，定然会使军心大动……臣请玉帝三思！”
　　看着他跪下，我嘿嘿苦笑，看不出来啊，吕洞宾是个顾全大局的神仙。当然，我也是条顾全大局的蛇。三王子乃是三界无量战神，虽然我不清楚他究竟有多神勇，但却看得出天庭里的神仙把他看得异常宝贝，我如何忍心摧毁他们的宝贝呢！
　　挣开他的手，我走向吕洞宾。
　　灵霄殿上，我扶起吕洞宾，宛如一对末路英雄。
　　吕洞宾轻声道：“抱歉，连累你了。”
　　“青！”三王子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似忧郁似心疼，似怨恨似恳求，“跟我走。”
　　“三王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这是我和吕洞宾造下的大错，您不必再为我们开脱。谢谢。”我的话坚决如铁。
　　他的嘴角微微颤动，忽然咧嘴一笑，那一笑震惊在场所有神仙。那是怎样一个笑啊！温柔，苦寒，深沉，明净，隐晦，张扬，游移，笃实……几乎包涵了所有能够想象出来的内容。有谁了解他？他肩头背负的使命让他的笑容也变得复杂难懂，更无须提他的内心。
　　“既然你们两个都承认了，那么——”玉帝也被他儿子的笑震撼，他稍稍一顿，“那么，就依照天规处置吧。”
　　太白金星开始背诵天规天条。
　　“……天规第一百九十条，上仙与普通仙人私奔，查证属实，判上仙自毁修行，打入凡间，轮回九世，判普通仙人打入凡间，轮回七世……天规第二百一十二条，上仙调戏天庭仙子，视情节轻重判处，情节严重者打入地狱，情节轻微者贬入凡间……”
　　轮回七世罢了。我对这个处罚并不惧怕。

　　我和吕洞宾被带到南天门前，天将得令，立即行刑。
　　俯身往下一望，好高，好高！
　　三王子站在我身边，他大概是想送我最后一程，就像送小蝶一样吧。
　　“吕上仙，你这是何苦？”他道。
　　吕洞宾笑而不语。
　　我冲三王子笑：“给吕上仙一个做英雄的机会呀，你靠边站点！”
　　回头看了看云海中若隐若现的瑶池，想到牡丹，想到小白、小青，不由得悲从中来。赶紧转过头，偷偷流了一行泪。
　　“启禀三王子，时辰到了，遵照玉帝旨意，即刻行刑。”天将来催命也。
　　三王子看着我，笑了笑。
　　我也傻傻地笑。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回属于我和你的记忆。再见了！”我飞快地扑到他怀里，然后又飞快地离开他的怀抱，甩下这么一句话。
　　“嘿嘿，”他笑道，“谁和你再见？”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负责行刑的几个天将倒在云褥里，一动不动。
　　“三王子，玩笑可开大了点！这——”吕洞宾正色道，“这私放犯人的罪名可不小。”
　　“你们在人间找个落脚的地方，先避避，这里的事宜交由我来处理。”三王子神色镇定，果然是经历过大世面的神仙。
　　我飞快地点点头，扯起吕洞宾就跑，我知道，来日方长，以后与三王子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所以我才不要和他惺惺作态，来一个长亭作别。
　　青，跟我走。
　　——单凭他在灵霄殿上这句话，我就会死心塌地地听他安排，我就要使出妖精的本能生生世世纠缠他，我就能为他死了活活了死轮回又轮回。
　　听说他是为我而受十三世轮回，可惜我却不记得与他在前世的点滴。他们说我饮了忘川之水，忘却前尘往事。如果真是如此，纵使翻遍万水千山，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寻找到一种解药，让我回忆起一切。

　　我与吕洞宾化身百姓，安身于人间小镇，混迹于人群，也甚是逍遥。吕洞宾喜欢拎着酒葫芦躺在小茅屋前畅饮。他的茅屋与我的房舍相隔一道篱笆。他常隔着一道篱笆与我说话，谈谈天气，谈谈天上人间的趣闻。
　　在他的指点下，我栽种了一些瓜果蔬菜，秋收时分便可品尝到自己的劳动果实。慢慢的，我有点习惯这种生活。的确，我是条懒惰的安于现状的蛇。
　　吕洞宾给我讲述了一个白蛇与许仙的故事。白蛇曾受恩于凡人许仙，为报恩白蛇下凡与许仙结为夫妻。和尚法海为积功德，收伏白蛇，将白蛇镇在雷峰塔底。白蛇为许仙生得一子，现在不知所踪。
　　“白蛇名叫白素贞。”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脸严肃。
　　白素贞。多好听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条美丽贤惠的蛇。
　　我笑，白蛇不枉此生。
　　“那么法海呢？”他眯起眼，问道。
　　“那个贼秃，坏人姻缘，实在可恶得紧！”我愤愤不平。
　　“哦，”他道，“事隔多年，你还是这么认为。”
　　我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却知道，那又是我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
　　“如何重拾我的记忆？”我迫切地想做一条完整的蛇，将原本就属于我的记忆找回来。
　　“忘川之水，无药可解。”他叹息一声，仰头饮呷一口酒。
　　我苦笑。造化无良，天意弄人。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他歪头一笑，“反正现在你我成了邻居，整日也很悠闲，说说话，也算解闷罢。”
　　从那日起，吕洞宾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

　　玉皇大帝是人人皆知的众仙之首。他有一个妻子三个儿子七个女儿。其妻王母乃瑶池主人，管辖天庭内务。七位公主分别象征金、木、水、火、土、男、女。大王子是如来尊者座前听法弟子，二王子常伴太乙真人身旁，三王子追随玉皇大帝左右、管辖天兵天将。
　　三王子一直是玉帝面前最得力的助手，他骁勇善战，被策封为“无量战神”。而他的命运却在认识一条青蛇之后改变。
　　比较庸俗的，他们一见钟情。
　　一日，三王子回住所后，与往常一样疲倦。无意中，他往人间一瞥——看见一条青蛇于竹林迎风起舞，它尚未修成人形，舞得蛇肢乱晃，酣畅而无邪。三王子笑了，一天的疲劳就在一条蛇的狂舞中消散。从此，他时常往人间投去一瞥，看看那条青翠可爱的会跳舞的小蛇。如是过了很久，他掐指一算，那青蛇也该修成人形了。于是他下凡一趟，守侯在竹林，一边吹箫一边守侯青蛇蜕化成人形。终于，青蛇化作人形，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俊逸非凡的三王子。当时，青蛇赤裸身子，却丝毫不惧，质问三王子的来历。倒是三王子不好意思，仓皇回避。显见的，他们都动了凡心。
　　他们贪恋红尘，终日游荡在人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后来，王母知道了，想尽法子拆散他们。王母强行将青蛇的记忆消除。青蛇忘却与三王子的一段缘分后，与白蛇相识。她们结为姐妹，一同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修成正果。
　　而此时，三王子已经向三界发愿：广积功德，广修善果，只为争得一世仙凡的姻缘。
　　从此，他便遁入人间，斩妖除魔，开始他的轮回之苦。
　　第一世。
　　降伏妖魔五百四十九只。但却没能与青蛇相遇。
　　第二世。
　　降魔六百零九只。与青蛇有一面之缘。当时青蛇与白蛇尚在深山老林中修炼。他化做一个捕蛇人，故意逮住白蛇，用以引起青蛇的注意，不料却被许仙的前世撞见。许仙的前世无意中“救”下白蛇。而青蛇却不知那位苦心的捕蛇人就是曾经的三王子。
　　第三世。
　　降魔六百一十二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四世。
　　降伏妖魔六百五十二只。与青蛇未有相见之缘。
　　第五世。
　　降伏妖魔五百二十只。青蛇与白蛇跑到西湖底下修炼，三王子则守在西湖边上吹了一世的箫。
　　第六世。
　　降魔六百四十八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七世。
　　降魔五百只。此一世，白蛇于西湖遇见许仙，开始了人妖之恋。青蛇与三王子的转世法海相遇。后来，白蛇为负心郎许仙水漫金山，法海将其镇于雷峰塔。白蛇不愿青蛇为她报仇，将“忘”字打入青蛇心脉，模糊了青蛇的记忆。此后，青蛇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时间，遇见自称“张甄柳胡”的三王子。随后，青蛇的记忆被一瓶名曰“七日”的药水唤醒，使之回忆起白蛇并未死、只是被镇于雷峰的事实。然后，青蛇斩断雷峰，救出白蛇，但白蛇心如死灰，选择一死。最后，青蛇跪求法海归还白蛇之子，法海遂了她的心愿，但消除了她的记忆，使她忘却张甄柳胡就是法海的事实。
　　第八世。
　　降魔六百零一只。青蛇回峨眉山抚养白蛇之子。三王子暗地保护了他们一世。
　　第九世。
　　降伏妖魔五百只。玉帝下令，三王子不得长留峨眉山，打扰山上神灵清修。三王子只好云游四海，这一世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十世。
　　降伏妖魔六百三十五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十一世。
　　降伏妖魔五百七十一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十二世。
　　降伏妖魔六百零八只。未能与青蛇相见。
　　第十三世。
　　降伏妖魔七百零二只。青蛇与白蛇之子为迎接白蛇元神出地狱而下凡。三王子终于与青蛇相遇。而青蛇记得他是当初的张甄柳胡。于是他们相恋。白蛇转世投胎，做了一个真正的凡人。而此时，一万年一生的无量恶魔即将转世，天庭告急，玉帝之女六公主亲临凡尘，请三王子回归天庭。三王子放不下青蛇。六公主用奇药“一日”唤醒了青蛇那段被三王子抹去的记忆。青蛇回忆起张甄柳胡就是法海，遂与三王子反目。观世音菩萨收青蛇为座前听法弟子，并让青蛇饮下忘川之水。青蛇的记忆被彻底消除。三王子也重返天界，为迎战而奔劳。
　　……
　　吕洞宾讲完这个故事，他兀自发了好久的呆。我看着若有所思的他，不知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我只是条失忆的蛇啊，一条被人牵制被人随意摆弄的蛇，自己的爱情要由别人来掌控，自己的记忆要由别人来回忆。
　　做蛇做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明白了么？”他回过神来，仰头喝了一口酒。
　　明白？我才不明白。凭什么我和三王子的事，要由别人来讲述，我才不干！要么，由我自己回忆，要么由三王子亲口对我说。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自言自语。
　　吕洞宾是个热心肠的神仙，他笑笑：“问问月老吧。”
　　这倒是个办法。听说，月老掌管天上人间姻缘，红线一牵，姻缘天定。三王子曾经说过，我的姻缘红线已经被剪断，我要向月老证实此事。
　　我是条行动派的蛇。说干就干。立即前往月老峰，一刻也不想耽误。
　　吕洞宾婆婆妈妈，担心我独自行动会捅大漏子，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一同前往。

　　月老峰。
　　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于堂而皇之地走进月老殿。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逃难。偷偷摸摸地进了月老殿，我们靠脚尖滑行。不过，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吕上仙、小青姑娘，二位既然来了，怎的不现身相见呢？”月老呵呵乐道。
　　我们只好乖乖出来了。
　　月老是个慈祥的老神仙。眉毛胡子花白，小眼睛眯作一条缝，有意思的是他的胡子上绑着一根红线。
　　“我们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请月老海涵。”吕洞宾作揖赔罪。
　　“月老，我来是想请教您——”我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答案，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
　　月老嘿嘿笑着，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你的姻缘么，我心中有数，你可以放心。”
　　“我可不放心，”我道，“自己的姻缘掌握在别人手中，怎么放心得下心？”
　　吕洞宾笑笑，也不说话，把头转开。
　　“吕上仙，所谓‘当局者迷’，小青姑娘是被感情冲昏了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呢？快帮老夫劝劝她吧！”月老采取激将法，想拉拢吕洞宾。
　　“我劝过，她不听。”吕洞宾将计就计，和月老打起了太极。
　　“那你们也不该到这里来瞎闹呀，到时候玉帝怪罪，可别说老夫不讲情面！”他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我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我们是逃犯，倘若因为我的缘故，再次连累吕洞宾，那么于情于理我都该天诛地灭。
　　“得到答案，我自然会离开。月老，请您通融一下，请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姻缘红线断了。”我跪下，请求他。
　　月老摇头不语。
　　我决定常跪不起，直到他揭示答案。
　　吕洞宾笑道：“月老，你看，她就是条偏执的蛇。”
　　“你快点打发了她罢，”他又道，“这是我吕洞宾的生死之契，拿着，随便你怎么处置。麻烦给她一个答复吧。”
　　生死之契乃是一个神仙元神存在的根基，生死之契上记载着该神仙的第一世出生时辰、出生地点、法术要诀以及命穴。一旦被别人控制了生死之契，就会永世沦为掌握生死之契者的奴隶。
　　月老愣住，过了半晌才道：“吕上仙这又是何苦？你这样可折杀小仙了！唉……青姑娘，你快请起罢……唉，罢了，罢了！你们……你们随我来吧！”
　　他把我们带到了一片栽满绿苗的原野。他指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到：“天上人间的姻缘都植根于此。这里的树苗，即是每个人每个神仙的缘分之苗，有的茂盛，有的稀疏，有的健壮，有的枯萎……喏，你们可以看到，两个有缘的树苗之间用红线连接着，倘若他们有缘也有份的话，两株树苗就会开花、结果。而不同的苗开的花也不同，有的鲜艳，有的淡雅，有的硕大，有的渺小；不同的花结的果也不同，有的光鲜，有的暗涩，有的饱满，有的干瘪……”
　　的确如他所说，原野里的树苗开着形态各异的花朵，结着形形色色的果实。看上去，景象十分的壮观。
　　“但是，你知道么，”月老顿了顿，说，“情若无花不结果。”
　　情若无花不结果。
　　我愕然。
　　“你与三王子的情苗虽有红线相连，但几千年来却从未开过花——”他叹息道。
　　“所以，更不用说结果了。”我苦笑一声，替他补充道。
　　他点点头，继续道：“他轮回至第十三世，终于心灰意冷，自己剪断了你们之间的红线。”
　　是三王子亲手剪断的？
　　不独我，连吕洞宾也惊呆。
　　“红线一断，姻缘不复，此系亘古不变的法则，谁也改变不得。”月老再添加上一句让我彻底死心的话。
　　“嘿，”吕洞宾笑道，“什么破规矩，你把红线再给接上，不就结了，这也算成人之美啊。”
　　月老嘿嘿一笑，面露狡猾的神色：“吕上仙，您就别顾着管别人的闲事，好好管着自己罢！”
　　“我？”他不屑一笑，“我乃天煞孤星，不劳月老您操心了。”
　　“嘿嘿，”月老笑道，“两位，若没别的事，请尽管离开吧，现在三界可都在找你们呢，这一次，玉帝的家务事可闹大了。一方面，王母发令诛杀你们二位；一方面，三王子拼了命地替你们开脱。玉皇大帝为此大伤脑筋，不过眼下仙魔两界大战在即，他也不敢大调兵将搜寻你们，而且，兵权掌握在三王子手里，所以，老夫大胆猜测，你们暂时不会有事。”
　　吕洞宾道：“看不出啊，月老非但是婚姻之神，还是个谋士，失敬，失敬！”
　　我不太关心他们的寒暄之辞，一心只想着三王子剪断红线之事实。他这么做，明摆着是要断绝这份缘。他是叫我知难而退，是叫我死心，是叫我滚开。
　　好呀，那么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