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千叶豆bao

7、7.艾佳崛起（一）

　　B大一直秉承一个传统，那就是学生要从七点开始跑操。这对于抱着在大学里享清福的各地高考胜利同盟军来说，无异于一直好吃好喝从小猪仔茁壮成长为肥膘哥后偶然得知自己的肉好吃到享誉全球，甚至有个响当当的称号“猪肉”，一样的五雷轰顶。
　　化工学院的各位观众朋友们更是唏嘘不已，每每看着各大院系顶着惺忪睡眼蓬松着头操起方阵，柔弱中挣扎着坚强，愤懑中夹杂着不满，便禁不住用欣羡伪装庆幸，憋着嘴角的窃笑看“列强”风中凌乱。
　　万谢上苍庇佑，神佛相护，化工学院是B大唯一不练操的沃土。诚如历届学长学姐臆想，化院学子生来便在或毒气或腐蚀或毒气中腐蚀的艰险环境中不健康成长发育，在小破裂大爆炸碎根试管也得赔钱的非正义社会中接受思想启蒙，稍稍一个不小心，指不准就是“白”袍加身，马革裹尸。
　　究其邪恶指数之历院新高与受害人众之面积辽辽，学校各校级领导、各院级领导以及各位主任都有权深入贯彻“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全面作战方针，放化院学子一条生路，让他们享受早晨美好的懒觉时光。
　　但是，本着更古流传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国法，尽管不用跑操，化院学子在七点半得准时签到。
　　所谓签到，即在主教学楼前的一棵四季桂下，四季桂下的一方石桌上，石桌上的破纸盒内，找到一张白色的A4纸，按班级签好姓名标注学号。A4纸每天一换，由系主任内定的各贴心小棉袄轮流放置，下雨天还会细心撑开一把小黑伞，确保纸纤维不流失，人人都有机会签到。
　　好扣门啊，张桑忍不住吐槽，听说Ａ大签到都是扫二维码的，有的院甚至实行按指纹的登记方式，感情相形见绌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啊。
　　张桑在Ａ４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转手又替学妹签了。做这种事，一定得胆大心细，懂得隐蔽。因为据有关人士透漏，签到队伍里有百分之几点几的可能混有密探，专逮那些“代签到贩子”和不签到犯人。
　　另外，一百人笔下就有一百种字体，签下的名字若字形雷同必定有鬼，一经核实其罪可诛——扣除０.１个学分。总共只有１个学分，扣光了就能很荣幸的申请加入跑操大军。为此，张桑练就了传说中的两种字体——宋体和楷书。
　　以往这种神技都是用来拯救与被窝永结同心，至死不离的艾佳的，但是最近也不知为何，艾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学精神，坚决表示要和被窝友好“和离”，反而学妹一副蔫蔫模样，开始了半夜失眠，清晨不醒的糜烂生活。
　　“小桑，我签好了。”艾佳从排的长长的签到大军中退将出来，急步走到张桑身边，“快点，快点，咱们赶紧吃饭去。”
　　张桑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左手被反扣住，任由某个捉急去投胎似的人半拉半扯拽到食堂。这几天她过的都是这般“张桑不急，急死艾佳”的混乱生活，头几次她甚至没吃饱就被脱离饭桌。今天好歹她学精了，掐准时间风卷残云，刚把最后那颗剥壳鸡蛋塞到嘴里，一只狼爪便伸过来带着她迅速撤离。
　　两人在图书馆找了个靠窗近空调的座位。艾佳将书包伸进桌肚里，然后走到一旁的书架，抽出几本线性代数辅导书和几本分析化学攻略，重重往桌上一搁，惊得四方人头抬，吓得张桑白眼飘。当事人淡定地接受周遭异动，什么话都没说，一埋头便开始攻战线性代数和分析化学。
　　这两门是艾佳最为讨厌的，比令人肉疼的网球课更甚。照她平日里的性子，不到期末考，这两本书绝对是新的，可是近些天，艾佳不仅跟上了老师上课进度，还另外找了课后辅导书，凭借“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韧性，拼命刷题。张桑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去放个水，然后去开水房接壶热水压压惊。
　　金毕出了厕所，一转头就看见张桑伸着脖子排队打水。她似乎也看到自己了，因为金毕明显看见她撇了撇嘴，他也跟着撇撇嘴，随后懒懒地跨进图书馆。
　　开水房和厕所本都是在图书馆内部的，无奈不少书虫反应厕所的臭味以及开水房永不停息的流水声严重影响了他们寻找书中“黄金屋”、“颜如玉”的热情，自２０１３年起，两者只好都迁出图书馆，“遗世独立”。
　　张桑是不知道金毕如何骗得Ｂ大的校园卡进去图书馆的，也诧异Ａ大课太少养了这么个闲人，但总归没多想，这些和她终究是不相干的，即便是想相干……无奈天意弄人。
　　张桑颇为感慨得看着前面连续打了三瓶水的小伙子欠身走开，赶忙将自己的宝贝壶往热水器上一送，心满意足地接了满满一壶。到得回去，艾佳已经杀红了眼——她的食指紧紧得堵住两耳，嘴巴不停地吹着气。当她对外界一切声音表现深恶痛绝时，便是她走火入魔的征兆。
　　张桑非常识趣，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连喝水都刻意提前在喉间酝酿一下，确定无声才肯咽下。张桑虽不是学霸，但她的课业不出状况都能跟上老师节奏。她啃一下重点，再从书上挑些题目练练手，自我感觉还蛮不错，便施施然笔锋一转画起了小人。
　　唰唰唰几道白影从眼前飘过，张桑迟疑着抬起头。前排的书桌上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金毕刚好就在正前方处。他倚着椅子转身，探着脑袋，手上一张纸大幅度甩了又甩，见她看过来，嘴角一弯牵起邪气，举正手中的纸张。张桑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看去。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那样说。”
　　张桑傻了傻，突地觉得心里一松，有股暖意微微酝开，为这人的知心。他还是那般风淡云轻的笑，清爽干脆带点邪气，旁人只道漫不经心，她却嚼出真诚。
　　“虽然丑，也不该说出来。”
　　金毕突然翻到那张纸的背面，刹那冻住张桑嘴角即将咧开的笑。刚刚是哪头蠢猪觉得他真诚的，明明都戴了超薄透气防狼XYZ光学眼镜，居然还看不清小人的险恶用心。张桑气得手一抖，抽出一张纸来，一笔而就。
　　“在你面前，不敢言丑。”
　　说我丑？丑你妹妹姐姐哥哥弟弟！千山万径鸟飞绝，感情你丑不得是一点点；未到上穷碧落下黄泉，丑女也敢和你绝；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你实在丑的深沉。张桑咬着牙，将对面那个面若春风、目似桃花的小白脸看住。但望天灵灵地灵灵，春风化冬雨，蔫了你一树桃花。
　　“字如其人哉”
　　无动于衷忽略张桑一切仇恨、愤怒、藐视、挑衅，某个被认为很丑很丑的男人如是写。
　　真真是天神一语，似长剑般劈开雷电，携带戾气正中心口。看着自己写的八个大字，的确龙精虎猛，各有各的灵魂，将B大特产的最具代表性的草稿纸衬托地亮丽光鲜，如秋霜冬雪。张桑憋着一口老血兀自镇定的咽下，不由自主将十个手指头来来回回捏得噼里啪啦响。
　　艾佳正在爆体而亡的关键时刻，被吵得心烦，一个没忍住，啪得一甩长发，暗香盈鼻，青丝拂面，张桑只见一片黑影一晃而过，留下几分瘙痒，带走晨光牌眼镜。“哐当“一声，眼镜摔在地上，震得图书馆瞬间静了静。张桑赶紧捡起，里外瞧了瞧，幸好“伤势”并无大碍，却也不可避免蒙了一层灰尘。
　　小人讥讽，舍友迫害，“挚友”被污，满腹“有名火”席卷而来，冲的张桑鼻孔一度扩大，将将暴走跳起之际，一只略带冰凉的手猝不及防拧住她耳朵，顺便递上一个“你他妈再弄出点动静吵到我我让你和眼镜一起飞”的眼神。
　　在恶势力面前，张桑一向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她缩着脑袋笑眯眯，同时狗腿地拱拱手，表达了“充分服从艾佳萨玛的号召”的决心。学习中的艾佳和更年期的妇女是半斤八两的，更何况失传一天零三个小时不计其数秒的“飞刃血发”神功已经再度问世，为了张氏血脉的源远流传，发下之辱、耳上之痛，皆可抛。
　　收拾好坏心情，张桑忍不住向对面看去。他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张桑的心里没来由亦是一空。到底是不能太过亲近呀，不然怎么敢相忘于江湖？贪恋的永远是毒药，该戒掉的是熟知。
　　他的椅背上贴着一张纸，在无风的自习室区摇摇晃晃，寂寞又愤然。寂寞的是纸，无人相伴，一家惆怅；愤然的是张桑，因为那张纸。
　　“其实你不丑，你狗腿的样子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