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罗》寒寒

13、12

　　自从韦罗到过医院后，他从此没有再出现过。直到妮蒂亚被推进手术室。他依然不知所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个臭小子！算甚么嘛，他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缺席！哼哼，等妮蒂亚康复出院时，我一定不许韦罗接近妮蒂亚一步！那个死小子……」
　　身旁的厉雨面对薇拉的自欺欺人，也无法说些甚么安慰了。毕竟，他的心情也是极沉重的。手术室中，菲尔带着一群医生护士，正在为妮蒂亚而拼命；但他们都明白，这次妮蒂亚打的是一场硬仗，赢面不大。
　　若妮蒂亚瞎了，一切会变成怎样？薇拉会冲动得杀掉菲尔。而暂时代替弟弟掌管家族事务的韦文，则会面临里外不是人的局面。韦罗跟妮蒂亚的婚约从未公开过，只有家族中人才会清楚。族中疼爱妮蒂亚的长辈——例如他们姐弟的父母，一定会怪责韦罗的不见踪影；然而，韦文曾公开声明他不会接管「凡尔斯」或艾卡家族，现在却又必须站出来硬撑……这样的反反复覆，将会在家族和集团内造成许多不稳定因素。
　　该死的韦罗！
　　相比起厉雨的忧心忡忡，薇拉显得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雌狮。
　　「韦罗怎么能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此刻的妮蒂亚正需要他的支持吗？死小子，枉费我和韦文替他撑了这么多年，让他逍遥自在好些日子！我发誓，若妮蒂亚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定会教他吃不完兜着走！弟弟？我呸！他不仁，我就不义！他居然敢这样对妮蒂亚……妮蒂亚是我们最疼爱的妹妹呀！厉雨，你告诉我，韦罗到底是不是疯了？从小时候时，韦罗一向是最护着妮蒂亚的，他怎么舍得这样伤害妮蒂亚？就这样吗？这就是结局了吗？我不甘心啊……」
　　厉雨苦笑，连忙抓住薇拉冲向电梯的身子。他知道，现在的薇拉或者会因为韦罗的不见踪影而气得失去理智。如果韦罗在这时出现的话，他相信薇拉会二话不说把弟弟宰掉——不过，她事后一定会后悔到切腹谢罪。
　　所以，在妮蒂亚离开手术室之前，他是说甚么都不可以让薇拉离开医院的。
　　「厉——雨——你放手！别让我恨你！虽然我本来就很讨厌你！」
　　她的表情实在很可怕……唉，薇拉让他想起当年好友泠烈郢的怒气和疯狂。
　　不过，当年他没法救回聂若尘，郢顶多只会跟他打一架。而现在如果妮蒂亚有个意外，他失去的会是终生幸福呀！
　　早该知道当医生是自找麻烦，当初真是一时失策了！
　　唉唉……不管了不管了！现在还是死拉着薇拉不放要紧啊！
　　「薇拉，你要恨我气我，我也无话可说。但问题说，手术室里的妮蒂亚正在跟命运之神拼命，无论结果如何，她需要的都不是你为她『报仇』，而是你的支持呀！你忘了吗？你是她的姐姐呀！」
　　薇拉一愣，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软倒在厉雨怀中。
　　「我爱她……厉雨，我们都爱妮蒂亚！天啊……你有眼吗？上帝为何要这么残忍？我宁愿面对这一切的人是我呀……」
　　厉雨长长一叹，饱含无奈。
　　「如果面对这一切的人是你，那我呢？你把我放在甚么位置？」他摇头，「薇拉，每个人都有他必须面对的一切。能否过难关，就要看他有没有勇气面对人生的挫败。我就假设今天替妮蒂亚变成瞎子的人是你，那下一次呢？谁又将替妮蒂亚牺牲？韦文、你们的父母、韦罗……还是每一个爱着妮蒂亚的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生漫漫，她终有一天是要自己面对挑战。你们坚决要削弱她的战斗力？薇拉，我个人是相信妮蒂亚有这份勇气的！你认为呢？」
　　一向坚强的薇拉终于掉下了泪水。她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一直在身边扶持着她的男子，内心充满了说不出口的激动。最后，她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如果这就是结局，我就是最幸福的一个；而我但愿我的幸福能感染我们身边的所有人。」
　　◎　　◎　　◎
　　菲尔已经正式宣布手术失败，妮蒂亚失明。
　　传媒开始追踪韦罗，因菲尔公开声明妮蒂亚已由家人接回去休养。
　　虽然很想杀去宰掉菲尔，但薇拉很清楚菲尔的难处。他肯替妮蒂亚动刀，已是艾卡家族对他的亏欠。菲尔的世界始终只是单纯的医学界，不应掺入太多扰乱。
　　麻烦的是……别说传媒，就连薇拉等人都没有韦罗的消息。
　　世界有多大？韦罗哪儿都可以去。若韦罗存心要躲，没有人能找到他。
　　打开房中的灯，薇拉狠瞪厉雨一眼，阻止他跟着她进去。走近窗前的妮蒂亚，薇拉落坐于妮蒂亚身旁。
　　「妮蒂亚，你为甚么不在床上休息？」
　　妮蒂亚收回专注的眼光，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我——在看风景。」
　　薇拉一震，却不敢说话。
　　「是呀，我在看。」妮蒂亚往后瘫平躺在地毯上，「韦罗曾寄过很多录像带回维也纳，都是这些年来他生活过的地方。其中有几卷，就是纪录纽约景色的。从这幢公寓看过去，可以看到上纽约湾的水色波光，以及伟丽不倒的自由神像。韦罗有没有说过？他说，纽约是个高尚又堕落的城市。地位够高的话，你就是傲视天下的君王。否则，你就只能在地上当只辛勤的蚂蚁，偶尔仰头看看被高楼大厦围绕得只剩小小一片的天空了。他也喜欢到苏荷区看看随处可见的街头涂鸦，或在大时大节跑到时代广场跟一群陌生人疯个整夜。可是，他还是最爱站在自由岛，看着环绕四周的河水，以及那座日日受风吹雨打的神像……」
　　说到最后，妮蒂亚的声音已几不可闻，直到闭上嘴巴不发一言。薇拉看着自言自语了一大篇的妮蒂亚，只有一种感觉——心疼！
　　「妮蒂亚……你——跟我们回雷家好吗？我们都很担心你。」
　　出院后，妮蒂亚怎么都不肯回雷宅，坚持住在韦罗位于曼哈顿的公寓。这边只有一位负责打扫屋子的荷尔太太，他们是不可能放心的。
　　对于薇拉千篇一律的规劝，妮蒂亚只摇摇头。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没有理由再留在雷家。其实如果不是你阻止，我会回台湾去，继续经营我的茶园。」
　　「你想都别想！」薇拉直接狠狠地丢出一句。
　　甚么茶园，当初烈焰就是在湾南部山上找到妮蒂亚的！据烈焰说，那儿除了两个小女佣外，就只有二十几个茶园工人。而妮蒂亚竟就独自在那儿生活了两个多月！幸好女佣和工人都挺照顾妮蒂亚这个新老板，否则妮蒂亚早就没命回来了！一个明知自己将失明的二十六岁女孩，竟然买下一座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的茶园，独自跑到山上去！
　　知道这件事后，薇拉差点没一把掐死韦罗，因为当初是韦罗放妮蒂亚离开维也纳的！
　　妮蒂亚想再回去当茶园老板？可以，除非她薇拉•艾卡突然变成白痴了！可恨的是后来烈焰告诉他们，当初妮蒂亚被逼上台北时留下了一笔钱，交代茶园的人要支持下去；而那群笨蛋竟然真的撑住茶园等妮蒂亚回去，并且经营得颇为不错，略有盈余！
　　只可惜Sunny那家伙拖着韦文到处搜寻韦罗去了，否则Sunny一定有办法把妮蒂亚抓回雷宅乖乖休养。唉……
　　韦罗呀韦罗，这呆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真要躲到死那天吗？现在的妮蒂亚最需要他的扶持呀！他不明白吗？
　　厉雨走近叹着气踏出房门的薇拉。
　　「怎么了？」看来是又失败了。
　　「还会怎么了？不就是妮蒂亚又拒绝了。」
　　「那你还不知趣？真要担心到韦罗回来那天？」而他们甚至不知道韦罗会否再回来！
　　薇拉皱起眉头摇首：
　　「你不明白。我们对妮蒂亚亏欠太多。自小，我们给她所有物质享受和地位，却从未重视过她心灵受过的创伤。我们把她自孤儿院带出来了，但那又能代表甚么？我们依然没有把她自『被拋弃』的阴影中救出来。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对妮蒂亚好得就像亲手足一样，但他们都不明白！我们没有把妮蒂亚当作妹妹，她对我们来说，只能算是一个洋娃娃！高兴的时候就去看看、逗逗她，平日就丢在一旁不理不睬。我们根本不知道怎样当人家姐姐和哥哥。」
　　「薇拉……」有人舍不得她自责内疚。
　　「甚么都别说，厉雨。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很清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厉雨，告诉我，现在，谁还能救救妮蒂亚？菲尔投降了，连『名医』的招牌也双手奉上。妮蒂亚不该就这样被毁的，她本应有很光明的前途。只要她想，她能够成为最出色的商人，甚至更胜过韦文和韦罗……」
　　「薇拉！」厉雨握住薇拉的肩，要她面对着他：「可以救妮蒂亚的人只有一个，而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未来。」
　　……
　　只有一个！是谁？谁能改变妮蒂亚的一生？
　　只有韦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