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Lost in Paris》LadyJack

3、Zombie

　　“当然不能！”我花容失色从他的大手中抢救出鸟儿，随后才恍然回神，好奇起称呼问题，“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不明就里地看他。

　　“嗯？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月亮的意思么，所以我觉得叫你‘月亮妞’会方便一点啊，”他仰了仰头，又自言自语慢条斯理地念叨起来，“但是桃子妞也是月亮妞啊……那，以后就只叫她桃子妞好了。”（注：这里设定紫原对女主的称呼是日文的，女主其实听不懂）

　　随便吧，有绰号总比不认识我要强。我小心捧着那只乌鸦，鸟儿大抵受到了惊吓，有些瑟瑟发抖：“你吓到小动物啦，Monsieur，它可是只漂亮的小家伙。”

　　“丑死了。”他却仍旧是一脸嫌弃。我摇了摇头，将乌鸦放回地上，它也不再去顾及掉落的面包，一触地便立刻慌忙飞走。

　　排队挪进教堂并没花太多时间，但想再登上钟楼便得额外排队。Monsieur紫原左顾右盼，显得对教堂里精美的雕像并不感兴趣，只是多望了巨大的圆形玫瑰窗几秒。光线透过五彩的玻璃洒在他脸上，映出淡淡的缤纷波澜，我不由觉得他已然同我恍若隔世。

　　“我爸告诉我说，玫瑰窗象征的是圣母的圣洁，很美，对不？”踮脚尽量靠近他耳边，我向他介绍。尽管我不信教，但我相信有些时候有信仰是好事儿。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骗小孩的故事么？”他倒半点不掩饰自己无神论者的属性。

　　“神仙教母才是骗小孩的故事，天父圣母若不是真的，那就是骗大人的故事。”

　　不知他是否真的在听：“哦……那看上去好像玻璃糖饼干。”

　　看来我终究不是他的理解者，相比哪里有古老美好的建筑景观，他大概更在意哪个街边巷角会有合口味的餐厅或食品店。好在我对这方面也足够了解：爱丽舍宫附近的达洛优点心店，施特雷尔甜点店的兰姆糕很出名，来自意大利的小天使花朵冰淇淋，连锁的河马餐厅是我常去的……掰着手指数了数，一家家吃过来应该也够Monsieur紫原逛个把天。

　　正这么想着，高个子的家伙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以示此地已对他没什么吸引力：“走啦，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看一眼手表，想不到我们还挺会凑时间，现在正好到了饭点，难怪他急着离开。但没什么好担心，餐厅遍地是，他完全可以随便挑，只要不挑上能吃穷人的米其林三星便一切好说。

　　“您既然对这儿的人文景观和情怀并不感兴趣，东京也有蓝带学院的分校，您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巴黎？”离开圣母院，我面对着他倒退着走，看一束阳光从他薰衣草色的发丝间穿过来，无心塑造出种梦幻效果。

　　没想到他回答拖着鼻音，倒是说得毫不犹豫：“因为听说这边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喂，理由简单粗暴得过头了吧！我一时露出个下巴脱臼的表情。可随即一想，虽说喜好口味千差万别，但美食的确是少数一种让任何人都为之欢欣的东西。追求的玩意儿纯粹些也就轻松自在些，Monsieur紫原该是个快乐纯然的家伙。

　　夕阳正斜时走到一条餐厅鳞次栉比的小街，其中几家门口有店员捧着餐谱，笑容可掬招揽往来食客。眼前一个胡子拉碴的深眼窝男士热情打着招呼出现在我面前，指一指我的T恤，说衣服图案上的红唇女郎真漂亮——那是个黑白色调梦露风格的女人头像，唯有嘴唇色彩明丽鲜亮——不过您若搭配这种唇膏一定更漂亮。赞美蛮受用，不过这里才是这条街的起始处，刚想问问紫原要不要再向前走走，他便已然翻了翻那位男士手中的菜谱，随后自说自话地走进了这家餐厅，若不是我回头，或许我们就会这样走散。这么想着我对他的背影翻个白眼：如果真变成那样的话，Monsieur，您就自求多福去吧。

　　想法归想法，我仍旧是跟班样地坐到了他桌对面，看他全神贯注研究着餐谱，一簇太长的头发垂到额前，我这才发现，他那种紫色的发丝在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真是漂亮的颜色，像我母亲最喜欢的一副紫水晶耳坠在灯光下通透变浅的色泽。

　　看着看着便出了神，自己面前的餐谱翻也没翻，直到紫原先生突然抬起头，视线相对的一刻，我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刚想装作若无其事，他竟只是指了指菜单上的一个词：“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显然他是把我当了移动问询处，功能齐全包括地图、导游、餐厅推荐外加字典，并且还挺理固当然。我看一眼他指的词，口吻有些没好气：“马赛鱼羹。”

　　“好吃么？”

　　“这得看你的口味了，先生。”

　　说完漫不经心将菜单翻了翻，一手托起下巴，莫名想起当初和前男友来餐厅吃饭，那小子总会殷勤地向我推荐菜色，或是在烛光中猝不及防赞美一句我的着装，花言巧语巧舌如簧。而眼下，桌中央放着只带心形镂空的漂亮烛杯，暖色调的光从镂空中钻出来，柔化Monsieur紫原的面部线条。该有人教教他别那么孩子气，心里这么说着的时候，我不由自嘲地想，高中时我有段时间也是这样，甚至更糟糕，倚仗漂亮脸蛋和从小的娇生惯养，自认这世界仿佛因我才转。好在那只是过去的事，否则若是当时的我，说不定早已和紫原先生蛮横地吵起来。

　　点完餐，一会儿饮料便先端上，放在他面前的貌似是杯水果宾治，散发着菠萝的淡淡甜香。而我点的红茶太烫，刚一沾到舌尖便立刻发麻，我想象自己味蕾被烫熟了几粒。

　　餐点一被送上，Monsieur紫原便再不抬头，吧唧吧唧地咀嚼出声响。强迫症顿时令我头皮发麻，真是糟糕的table manner，可惜当事者旁若无人浑然不觉。自己面前的牛排只吃了一口，我放下刀叉，下定决心提醒他一下：“Monsieur，您真该去了解一下基本的餐桌礼仪：喝汤不能把碗端起来喝，咀嚼不能发出声音，口中食物没咽下去之前不能再吃下一口……”

　　苦口婆心的唠叨终于有了成效，他抬起头，表情像在嫌我倒了他胃口：“诶？好麻烦，怎么连月亮妞都变得跟绿仔一样。”

　　懒得再多询问他口中没听过的那位又是谁，我向他展开双臂：“欢迎来当巴黎，先生。”

　　“嘁。”这回他没多回答，撇了撇嘴，看样子对我颇有微词。不过吃东西发出的声音稍有收敛，还算给了点面子。

　　而我则不然，牛排吃了一半便不想再吃，盘子里装点的烤土豆也完全没动。红茶凉下来，慢慢抿到最后一口时，我无意中注意到桌对面的人面颊略微泛红。

　　这两天气温稍有些凉，但应该不至于感冒发烧。那么面色异样就该是别的原因：“您还好么，先生？”

　　“啊，头有点晕。”

　　难道真感冒了吗？我刚想去碰碰他额头，突然想起他的“果味饮料”，玻璃杯里只剩丁点儿，我端过来啜一小口，口腔里很快尝出些酒精味儿。

　　是zombie，后劲够足又味道甜得像果汁的鸡尾酒，不太妙啊。

　　“您酒量怎么样？”

　　他闻言抬起头，眼睛鄙夷地眯了眯：“不知道啊。干嘛问这个？”

　　“您以前有醉酒过吗？”我在心中暗划十字，祈祷他即便酒量不行，酒品也别跟着差劲。

　　他慢慢摇了摇头，用手在桌边盛冰水的玻璃瓶壁按两秒，随后捂到脸上用以降温：“没有诶，那会怎么样吗？”

　　我倒也希望我知道，而不要就此看他一点点把头晕直截了当地表现在脸上。苦恼地扶住额头，我只能算不上未雨绸缪地问他住在什么地方。

　　于是眼下，我才会筋疲力尽将他整个人架到床上，一边庆幸他没住在哪个荒郊野外，否则我只能打电话求助拖车或是搬运公司，说我有大件货品需要运输，并且不知他是否易燃易爆。醉酒的家伙变得像具货真价实的僵尸，我暗暗记住，他的酒量绝对不行，以防万一今后最好连酒心巧克力也别让他碰。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我自作主张从他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喝下。杯沿上留下一枚樱桃色唇印，我犹豫片刻没有擦掉。在餐巾纸上写下“今晚是我请了客，以及将您护送回家。P.S，下回点餐记得避开名叫‘Zombie’的饮料”，又怕他觉得莫名其妙，在那行字下署了名，再用杯子压住这张餐巾。

　　转身离开时，我差点就要幻听以为，他在我对他说“晚安，Monsieur”的同时说了句“再见”。

　　好吧，再见和晚安，Monsieur，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