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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法式长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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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啊?
Monsieur紫原将问题问出口后的两秒,我表情尴尬狠狠盯他,估摸着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天,不敢相信一个人对于人脸的记忆能力会叫人如此匪夷所思,要知道我先前已向他做过两次自我介绍。
“是我,卢娜·□□!”
“啊——”还是想不起来?好吧。
“我是你的同学,在蓝带学院的同学。”
“唔……有吗?”他低头打量我一会儿,眼睛不知所以然地眯了眯,语气不太耐烦。
“先前在从成田飞去戴高乐的飞机上,我坐你过道对面,”想了想,我又补充上一句重要信息,“那时我还给了你一盒‘白色恋人’的饼干。”
他仰起头再次思索片刻,又瞥我几眼,大概是为与脑中信息进行核对。最终他才张了张嘴,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啊……”
看着他这种不上心的德性,我不由有点儿生气。从小到大,我只遇到过我连见也没见过却已四处打听到我名字并在我课桌上放鲜花的男孩子,可从没碰到过和我同学两周、先前还有次近距离邂逅、但至今连我是谁也不知道的家伙。虽说承认他那足以居高临下俯视我的海拔很拉风,但待人的基本礼仪叫人不敢恭维。这么想着我大步堵到他面前,双手环抱胸前,或许表情也足够凶狠,终于成功吸引他全部注意力:“听着,先生,我叫卢娜·□□,这个名字是月亮的意思,并且,您本该已经听到过它两次;我和您现在是同学;我请您吃过饼干,刚刚还帮您翻译了您问那位店主太太的问题。即便只是作为感谢,您也该记住我的名字!”
这回他稍稍愣了愣,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带鼻音的犹豫声音。僵持几秒,紫色的先生忍痛割爱模样地从怀里纸袋中夹出一块马卡龙举到我面前。他手指用力大了些,原本光滑无痕的紫色饼壳上被捏出条裂痕:“我记住了啦,这个,给你好了。话说,你的名字听起来好麻烦——”
“比不上您的,先生。”
他却显然无视了我这句话,拿着小圆饼的手微微收了收:“喂,这个你不要吗?你不要,我自己吃了。”
“随您吧,先生。”我的吸引力还不及那块钢镚儿大小的甜点?见鬼去吧!
“这样啊,”没想到他还真毫不客气地转而将那放进嘴里,将纸袋口折两折,“那,拜拜。”说完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逐客令下得挺直白,我本不该自讨没趣,但脚步却不由自主跟上他。腿长优势,他迈的步子太大,我不得不快走夹杂小跑。直到路口,他才终于停下,左顾右盼一番,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不那么情愿地回过头,对于我仍跟在身后感到理所当然:“话说,到圣母院怎么走啊?”
“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在歌剧院对面是地铁站入口,乘A线……”几乎就要被自己的慷慨与好心肠感动,我见他一副费解表情,看来认路也不是他的强项,“算了,不是很远,我带您去吧。”
从小在巴黎长大,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里的公交设施。我指的是,即便整洁不足,但不管你在哪儿,五分钟之内必定能找到一个地铁站。地标性站点的名称即便对于不懂法语的人也该耳熟能详,在这儿还迷路不应该。我忍不住偷偷抬头瞥一眼Monsieur紫原,他正敞开手中的纸袋口,想了想又收拢,八成在纠结要不要再吃一块马卡龙。我简直要怀疑,他的迷糊是否是由于他鼻子所处的海拔太高而造成了缺氧。
从歌剧院到圣母院,除去转乘时间,行程不过几分钟,因此出站时我惊异于看到同行的人将马卡龙包装扔进了一旁垃圾桶。刚买的甜点,眨眼又被他吃完了。
“人好多,不进去了啦。”教堂门口一如既往排着长队,紫原倒是干脆,抓了抓头顶的头发当真转身就想走。
“这座城市每个景点都有这么多人,这点儿队都懒得排,您就不该来当观光客!”我连忙拦住他,连推带搡将他赶到队伍后。
“我又不想来,只是赤仔和室仔都说,到了巴黎不到这些地方看看就不算真的来过。”他倒也不多抗议什么,只是不满地咕哝。队伍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建筑物里移动,紫原便将高大的身躯杵在那儿,我推他一下他才慢性子地挪一两步。
“赤仔和室仔?那都是谁?”
“朋友。”
“不管怎样他们说得没错,您的确该学着当个耐心的游客。放心,不会让您等太久。”
他不再回答,却扭头盯着我手中的法式长棍。可以理解,捧着个大号面包混在或许一天也没停下好好吃饭的游客中的确太过显眼。把食物带进如此名胜显然不合适,尤其是这种散发着香味儿还会抖落碎屑的。也罢,趁队伍还长,我将面包掰下一大半给他:“如果您还饿的话,拿去。”
像是专门在等我这句话一样,他闻言立马毫不客气地接过,撕下一块就塞进嘴里。面包屑零零碎碎掉在地上,引来一群保龄球瓶样的鸽子蹦跶着来啄食。
鸽子,和平鸽,我不由自主地想,这的确是个和平的时代。圣母院前的广场挤满游客,而非哪场绞刑的看客。尽管父亲总认为钟楼怪人死去的一刻,圣母院便失去了一些灵魂,而我总会反驳,那是过去,过去代表巴黎的是被砍头的国王和他貌美铺张的赤字皇后,现在的则是艺术、时装,以及身材姣好打扮时髦的迷人女郎,比方说,我。
将法棍撕碎,自己吃上几口,我将剩余的撒在地上喂给那些灰色的小家伙。它们倒完全不怕人——即便是一旁的紫色巨人——跳在我们脚边吃得无比欢实。
从天而降的大餐还引来了一只羽毛黑得发亮的乌鸦,相较鸽子,黑色的鸟儿更为警惕。我又撕下一块面包,想吸引它靠近,可一扭头,便发现紫原露出个如临大敌的表情,双手护住自己剩下的小半块面包:“最讨厌乌鸦了。”
“但我喜欢他们。”乌黑的羽毛在光线下会泛出贝母的光泽,别样的漂亮。
“它们会抢我的零食。”说着有些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原来是这个原因。
然而这时我手中的食物已经喂完,鸽子将碎屑抢食一空,乌鸦却还没吃饱,黑不溜秋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一转,最终锁定了Monsieur紫原手里的东西,拍打着翅膀飞过去。
面包被碰掉在地上,紫原身边顿时有些低气压。乌鸦刚要飞去叼走地上的食物,却被紫原反手抓住。翅膀扑棱扑棱也没能挣脱,黑色的鸟儿呱呱地哀鸣几声。紫原却非但没松手,反倒将乌鸦举到自己面前:“我说,月亮妞,这个,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