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灵异事件录》玉迩有瑕

57、变化

　　五年后……

　　一间藏匿于废旧公寓中的小两居里，沈小莫盘腿坐在单人行军床上。片刻后，沈小莫睁开眼睛，撤掉姿态，伸腿下床。打坐不到两个时辰，他已经由极度的疲倦中恢复。搔着肚皮上的痒痒，吸拉着塑料拖鞋，沈小莫啪嗒啪嗒走进浴室。

　　拿杯子、挤牙膏、接水，沈小莫刷出满嘴泡泡。

　　洗漱好，整理整理头发，检查确认发根处还黑着，沈小莫拿过洗脸台上的眼镜盒，拈出一片黑色隐形眼镜戴上。

　　五年前，他师父为了把死得透透的他救活，使了点法子，不过却因耗尽法力而差了点火候，所以他现在外表上有了点变化。灰白色的头发需要常常染黑，眼珠的颜色也褪成深灰色，虽然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但五年的时间也足够他习惯这一切了。

　　除却发色和眼睛色彩的变化，他的身形与五官也朝八大人的长相靠近，据慧根所言，这是由于八大人施法不完整，只来得及进行夺舍的初始步骤，在沈小莫身体机能被重新激活后，八大人脱体而出，未实施魔力阻断术，在沈小莫体内残留下很大一部分魔力。

　　这本质上仍是夺舍重生的路子，因此受这魔力影响，沈小莫将一天天变成八大人的模样，却能保持自己的意识。

　　好在慧根乃得道高僧，手段高超，使了点法子，总算延缓了沈小莫的变化，但已经褪色的头发和眼珠却已经无法逆转，并且沈小莫衰老的速度也要比常人缓慢许多。

　　穿戴好，沈小莫走到破旧的客厅，拿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剧本看。这几年，他基本不接片子，每天跑进芥子纳须弥里边照顾他那几亩地，再把种出来的东西拿到阴市，又经韦君智介绍加入一个规模挺小挺冷清的话剧团，闲暇之余也登台演演话剧。

　　那一战过后，蓝铭轩拍完《帝御山河》便隐退，去海外买了个小岛，与顾清心两人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日子，而唐云天虽然从半山坡上滚下来，不过因当时积雪甚厚，被搜救队发现时只有一些冻伤。

　　当时虽然异常重重，但因八大人早早释放出结界将其隔离成另外一个空间，因此除了受阴气的影响导致许多积雪崩塌外，人们并未察觉异变，在韦君智的活动下，季宏开被他伪装成因雪崩而失踪。

　　季宏开失踪，IMG高层迅速大换血，被季宏开挖掘出道的唐云天也跟着失势。不过他是个十分有心计的人，早已预料到IMG人事变动给他带来的影响，及时抓住蓝铭轩退圈、沈小莫无心拍戏的机会，和韦君智签订协议，加入百盛。

　　这几年间，各种宫斗、宅斗、总裁剧大行其道，唐云天外形甚是合适，因此接了不少人设上佳的片子，人气陡涨，片酬也水涨船高。

　　对于唐云天日益高涨的人气，沈小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八大人被重新禁锢在幽府的变故和这几年他为了寻找去往幽府之法的经历，早已经将他的心境磨练至波澜不惊的境界。

　　打理好自己，沈小莫换上青布袍，背上桃木剑，戴上面具，驱动墙壁上贴的符箓，打开空间之门，跳进阴市。

　　沿着青石板路前行，沈小莫在一幢青瓦白墙的建筑前拐进一条小路，从后门进入店铺。拆下一块块木头门板，沈小莫的杂货店开始营业。

　　这家店原本是如意姑娘的店，如意姑娘消失后荒废了好一段时间，沈小莫养好身体后拿地里产出的东西向掌管阴市的主事换来这家店，出售他种出来的东西。

　　这几年他精心经营，虽然只开辟出几亩见方的土地，但作物等级却提升不少。这些东西都是修行稀缺的资源，因此在这阴市上大受欢迎。

　　沈小莫卖出东西却从不收钱，他要的是与幽府有关的一切信息。对于幽府，他一无所知，但这阴市有一个好处，任何人不得以次充好，不得做虚假交易，一旦违反规定便会被弹出阴市并且永远不得进入。

　　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沈小莫不得而知，不过托这一规定的福，他得到不少与幽府有关的资料，虽然目前靠这些资料，他还不能进入幽府，不过因为这些消息大多来自徘徊于幽府与人界交界处的鬼怪，因此他对幽府的了解已经十分深入。

　　一旦获取有价值的信息，沈小莫便带上八大人留给他的五转雷击桃木剑，追寻着蛛丝马迹而去。这五年来，无论是茫茫苍苍的昆仑山，还是冬夏有雪的天山雪峰，还是虫蚁横行的苗疆密林，沈小莫通通翻个遍。

　　可惜的是，幽府乃禁锢恶行累累之人的地方，越是魔力强盛的人线索越少，而八大人又是魔界翘楚，查找起来十分困难，五年过去，沈小莫也未能探寻得分毫有用的东西，只不过大概知道入口的位置而已。

　　田地里的产出除了交换与幽府相关的信息，沈小莫也收集奇门八卦类的书籍以及制剑秘方，这些东西繁琐复杂，刚开始时他是不得不息影耗在此处，如今，他却无比享受这种生活。

　　虽然他不想再演戏，但韦君智却不肯放弃，两人长谈后，沈小莫选择改演话剧，一来不荒废演技，二来不会太忙碌。

　　话剧远不如电影电视剧收视高，但挺磨练演技，加上走的地方多，见识广阔，各式人等的心理，沈小莫都能揣摩，几年下来，沈小莫已经能做到收放自如，无论是演给白地看还是场场爆满，他都能极其自然顺滑的控制自己的演技，慢慢地，他对演戏也失去了兴趣。

　　从此，无论是剧团还是百盛，再难见到沈小莫的身影。

　　沈小莫店门一开，早已等在门外的各路人马蜂拥而入。沈小莫很忙了一会儿才闲下来，跳进芥子纳须弥，照料他那几亩地的作物。

　　从捏着锄头挥舞的架势看，沈小莫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一名农夫，挥下去的每一锄都精准的落在指定位置，力道刚刚好，刨出来的坑排得笔直笔直，深浅适度。

　　远处，弥漫的雾气中，那棵桃树速度极快的开花、结果、落叶、开花……

　　外界五年，那棵桃树却已过了千年，少了八大人亲自引雷，千年过去也未能挨上九次雷击，不过现下沈小莫倒能顶着浓雾费力的走到树下，摘下几片桃叶制作符箓。

　　沈小莫的绿色符箓在圈子里也是顶出名的，比那最高等级的金色符箓效果还好，因此不少人争抢着购买，不过因为制作符箓相当费神，所以产量很低，而这符箓被层层倒卖后，竟然有市无价。

　　对于各界倒卖他所作符箓的行为，沈小莫也不去理会，因为这桃叶符箓本就是他试验失败的产物，他的目的是制作能撑开幽府通道的东西。

　　打理好田地，沈小莫回到家，见韦君智躺在窄小的行军床上，虽然睡得不甚踏实，但他会在这时候睡觉，看样子他昨晚又忙了一宿。沈小莫也不叫醒他，弯腰替韦君智掖掖被角后坐在桌前捣鼓那几枚桃叶。

　　沈小莫按照符箓制作教程上的步骤一步步做，将桃叶捣烂，滤出绿色汁水，清新的香气四溢而出。

　　听见动静，韦君智睁开眼，静静看着忙碌的沈小莫。

　　这几年，不仅外形，他的心态也越来越像八大人，虽然沈小莫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他渐渐活出八大人的味道。八大人消失后，沈小莫一天天变成他，这让韦君智感到几分悲哀，在沈小莫心里，他占据的位置正在一天天退缩，他觉得不知哪天，他就会被完全排除于心外。

　　慧根背着沈小莫和他说过，沈小莫身体和精神上发生的改变，是受到八大人残留魔力的影响，如果放任不管，他将会被完全侵占。

　　如果沈小莫从幽府释放出八大人，受残存魔力的吸引，八大人将在一瞬间完全取代他。因此这些年，为了阻止沈小莫寻到八大人行踪，慧根背后做了不少努力，但渐渐地，慧根也开始顺其自然，放任不管。

　　他该怎样帮助沈小莫？怎样帮助他抵御八大人残留魔力的侵蚀？韦君智不知道答案。

　　也许，他是自愿变成八大人的样子？

　　敏锐的察觉背后目光，沈小莫转头朝韦君智笑，这笑容让韦君智心里升起一股悲哀，这完全是八大人式的笑。

　　“醒了？”沈小莫丢下手里工作，走到韦君智身边，弯腰，不待韦君智回答，沈小莫伸手将韦君智捞起。

　　已至这般地步，韦君智觉得自己已没有必要拒绝也无法拒绝，只得顺从。每当这种时候，他便无比想念过去嬉皮笑脸、痞里痞气的沈小莫。眼前的人既是沈小莫又不是沈小莫，韦君智总是以自己的沉默来反抗沈小莫的变化，期望以这种方式残留对沈小莫的思念。

　　沉默却换来沈小莫越发粗鲁的动作，粗鲁的动作换来韦君智更为坚决的沉默。

　　恶性循环，在两人间展开，一天一天，循环下去。

　　心渐渐远离，身体却越来越靠近，这是最糟糕的相处方式。

　　韦君智莫名焦躁，沈小莫一天天变成他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却无力阻止。

　　也许是事已至此，他根本不想阻止？

　　每晚，沈小莫都盘腿而坐，从不睡眠，只有事后，两人才会共眠，但姿势却变为背向而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样的？韦君智想不明白。他感受到的是寂寞，为了抚慰寂寞的心，他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无论沈小莫在与不在，他都会躺上这张破旧狭窄的行军床，只为让自己沉浸在沈小莫气息的包围中。

　　抚慰寂寞的结局是让自己更加寂寞却又无法戒除这一恶习，恶性循环如同让人上瘾的毒药，令韦君智欲罢不能。

　　或许，我怀念的是那个毫不犹豫为我挡下攻击的沈小莫？贪求的不过是在他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以此咀嚼过去的点滴，获取相似的体温？

　　因为疲倦，韦君智的大脑越来越迟钝，不知何时坠入睡眠之中。

　　翻身坐起，沈小莫抚摸韦君智白皙的脸颊。

　　两人相处时，他越来越沉默，这究竟是为什么？沈小莫想不明白。害怕失去的焦躁让他每次都迫不及待，仿佛只有如此，沈小莫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真实实存在于他心中。

　　鲁莽而缺乏温情的态度，换来的却是韦君智一天堪比一天的沉默。

　　沈小莫望着韦君智睡得不甚踏实的面容。

　　我们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夜深人静，唐云天将剧本狠狠砸在沙发上，焦躁的在巨大的客厅内走动。

　　五年了！他努力的演好每一部戏，可是他在剧中越来越突兀，与其他演员之间的氛围越来越不和谐。他十分清楚原因：他年龄大了，眼角已经不再平滑，嘴角边的法令纹也开始变深，他已经不再适合演“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类题材的电视剧。

　　他的愿望是演电影，是拿下大奖，是被人称为“影帝”！可是，他只拍过一部电影，只拍过IMG投资的《有你的年华》。离开IMG时，《帝御山河》尚未杀青，他以罢演为由，捏住韦君智的命脉，逼迫他签下协议，让他加入百盛。

　　可惜，他小瞧了韦君智。

　　加入百盛已经五年，他不仅没有演过一部电影，甚至连一部高格调的电视剧也未曾演过，他已经三十多了却还在演着十几岁小女孩们喜欢看的爱情剧。这些片子，大多数三分演技便是一部戏，收视多靠各种宣传和炒作。这类剧作中也有不少剧情与演技俱佳的作品，许多人靠着这些作品走红后便尝试转型，唯有他始终在原地踏步。

　　刚开始时，唐云天火力全开，想的是让观众见识到他高超的演技，片子播出后，唐云天悲哀的发现，当所有人的演技都很糟糕时，你的良好演技反而会成为拖累你的负担，同时让他在一群新晋偶像演员里变得十分不和谐。

　　渐渐地，唐云天明白了，这是韦君智报复他的手段。想让一名演员失去生命力，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演戏的时候毁掉他。

　　唐云天觉得，他已经快要被韦君智巧妙、凶残的报复完全摧毁。

　　随着接演的热门剧集增多，他的片酬越来越高，手里的钱越来越多，身边的女人也不再是华铃，可是，他的欲望却愈加强烈。他想要的不是钱，不是热门剧集，而是能真正挑战演技的东西，是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可是，这些东西他都无法得到。

　　他自以为掐住韦君智的咽喉，却被韦君智关入牢笼。以百盛的影响力及韦君智的手段，他无法跳槽，以他的演技，他无法打入外国市场，唐云天悲哀的发现，他转型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也许，他还能在市场规律的支持下再演几年戏。

　　再过几年，他将无戏可接，无戏可演……

　　仰望夜空，唐云天想：我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拿下韦君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