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灵异事件录》玉迩有瑕

58、本性

　　清晨，韦君智醒来时沈小莫已经不知去向，只桌上摆了两碟小菜和一碗稀粥。小菜清淡、稀粥冒着暖暖热气，室内却冷清，身上隐隐作痛，腰部酸胀，韦君智没有食欲，他想要的是当初一大群人一起吃饭的热闹光景，更想要的是以前那个有些笨拙却温暖的沈小莫。

　　越是回想过去越是觉得寂寞，面前摆着的小菜稀粥又无不刺激他回忆过往，韦君智拿起公文包，走出简陋的大门。

　　片刻后，沈小莫从芥子纳须弥里出来，一眼看见的是空荡荡的家和桌上徐徐冒着热气的食物。

　　他已经多久不动我做的东西了？透过窗户，沈小莫望向空无一人的狭窄街道。

　　明明知道两人之间有隔阂，沈小莫却没有时间去解开两人之间的那个越拉越紧的死结。

　　草草抓起几件衣物塞入芥子纳须弥，沈小莫冲出家门。他得到消息，明年中元节鬼门大开，同时又是七星连珠之时，出入幽府的大门将在苗疆一处密林中打开，他得先寻到具体位置，他得去救师父！

　　韦君智从楼下便利店出来，熟练弹出一支烟，点上，朝停在巷口的车子走去。身后，沈小莫从楼梯上狂奔下来，冲向巷子深处的停车棚。

　　雾气氤氲的巷子里，两人背对背越行越远……

　　韦君智打开办公室，一眼看见的是他十分不愿看见的人——唐云天。

　　唐云天坐在沙发上，摆明是在等他，陈岚立在唐云天身后，见韦君智进来，摇摇头一脸无奈，朝韦君智行礼后走出办公室，顺手把门锁上。

　　“你有什么事？”韦君智这话说得不冷不淡。

　　唐云天端起桌上咖啡啜饮一口，装作毫不在意的问：“听说百盛在筹划一部文艺片？”

　　韦君智深知唐云天的打算，淡淡道：“你手里现在捏了好几部热门剧。”

　　“我想拍点有意思的东西。”

　　“能挣钱的东西都有意思。”

　　这看似平淡的短暂交锋，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唐云天盯着韦君智看了几秒，唇角拉出个了然的笑道：“你还在为沈小莫留着机会？”

　　韦君智不置可否，朝唐云天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虽说唐云天不愿就这样离开，但总监下了逐客令，他不得不从，只要他还是百盛旗下的演员，只要他还在国内发展，他都逃不过韦君智的安排与掌控。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是百盛总监韦君智的能耐。圈子里，基本他想让谁走红谁就能一炮而红，这么几年来，唯独出了一个意外，那就是沈小莫。唐云天知道，韦君智之所以如此大度的签下他，不过是为了填补沈小莫淡出的缺失。

　　他相信，如果沈小莫哪天打算回到圈子，他唐云天便会被韦君智毫不留情的踢出去。

　　目送唐云天离开，韦君智拿出一本企划，那是一部文艺电影的拍摄计划。这部电影非常有质感，符合当前传递正能量的主旋律，而且人物厚重有层次感，虽然对年轻一代吸引力不大，但作为一部角逐国际电影大奖的片子，十分优秀。

　　什么样的东西有商业价值，什么样的东西有艺术价值，韦君智区分得十分清楚。

　　商业是可以被取代的，是容易被遗忘的，艺术却是永恒的。他理想中的优秀演员，不在于一年片酬多少，而在于十年二十年后，别人还记不记得你演过什么，还能不能从中看出你的艺术价值。

　　唐云天想要的正是这样的东西，但是，他不会给。

　　韦君智的反应在唐云天预料之内，这些年，他不只一次争取过，但韦君智每次都这么冷淡。原本唐云天不想出什么阴招，不过既然韦君智依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背后使点手段了。

　　快步走到停车场，唐云天驾车往目的地疾驰而去。

　　他要拜访的是一位演艺界大佬，是唯一能让韦君智忌惮几分的人物。这位老人家因退隐幕后多年，不为当红明星的粉丝们所熟悉，却被老一辈演员奉为宗师级人物。唐云天拍《有你的年华》时承蒙老人家指点一二，老人家对他的演技赞许有加。

　　唐云天了解老人家的脾性，只拎上几盒高山新茶，登门拜访。

　　见过面，客套寒暄一番，唐云天装作无意的将话题引至期望的方向，把自己的近况加工加工后，陈述一通。老人家心系业界，且爱惜人才，自然不太喜欢韦君智的做法，当着唐云天的面一通电话将韦君智召唤过来。

　　接到老人家电话，韦君智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工作便驱车前往。

　　当年，他还是个初入业界的毛头小子，却立志要闯出一番事业，但是那会儿老一辈艺术家们德高望重，最不喜的就是拿钱说事，有钱无人脉的韦君智无头苍蝇般撞了一年，一无所得。老人家出面，替他联系几位当时立于业界顶峰的人物，扯起一套班子。

　　韦君智毕其功于一役，百盛靠此成功翻身。

　　进得门来，韦君智见唐云天坐在老人家身边，两人面前摆着三盏清茶，老人家面色不善，便将唐云天的说辞推出个大概。唐云天所行之事超出常人认知，不方便合盘托出，因此在老人家看来便是他在压制唐云天这个可塑之才，这种做法最为被老人家不喜，韦君智不待老人家开口便许诺下部戏给唐云天安排个他想要的角色。

　　韦君智刚许下诺言，唐云天便开口道：“我要演《狩山》。”

　　不等韦君智做出反应，老人家点点头，赞叹道：“《狩山》啊，确实是部好作品，值得演一演。”

　　这是尚未公开的东西，唐云天为何会提前知晓？当着大佬的面，韦君智不好追究，只好点头答应。

　　一瞬间，韦君智捕捉到唐云天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这表情持续时间很短，随即，唐云天便回复彬彬有礼的状态。

　　韦君智十分清楚，他对唐云天的压制也就到此为止了。有一类人一旦抓住一个机会便能腾飞而起，唐云天便属于这一类，所以这些年，他始终注意不让唐云天抓住机会。

　　从大佬家出来，韦君智与唐云天各驾各车，前车咬着后车回到百盛。韦君智刚进入百盛大厅，便见沈小莫满头是汗，立在大厅，身边人来人往。

　　“你从哪里来？”在外人跟前，韦君智表现得不咸不淡。

　　沈小莫实话实说道：“我要去苗疆一趟。”

　　韦君智转身，看着沈小莫，掩饰不住眼里复杂的情绪。片刻后，韦君智问：“要去多久？”

　　“不清楚，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年。”

　　韦君智一言不发，大步走向办公室。既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做好出发准备，还有什么必要再来告知他？

　　“小莫？”唐云天从大门进来，见到目送韦君智离开的沈小莫，话语里刻意表现出几分惊喜。这是五年后他第一次见到沈小莫。在他看来，沈小莫发生了极大变化，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有了变化。

　　“嗯。”沈小莫淡淡应答，抬脚往外走。方才他跑了好些地方，备好去苗疆需要的各种东西，包括施法用具以及各类日用小东西、换洗衣物、帐篷，还准备了几十桶汽油。这些东西都被他塞进芥子纳须弥，只等过来给韦君智打声招呼便骑车上路。

　　“等等！”唐云天叫住沈小莫，“我要演电影了。”

　　“嗯，恭喜你。”沈小莫态度仍是淡淡的，丢下几个字转身离开。以前，他的目标是夺下唐云天影帝头衔，如今，这已经不再是他的目标。

　　走出百盛大门，沈小莫骑上摩托车往苗疆方向飞奔而去。韦君智为他的付出，他清楚，两人之间存在隔阂，他也清楚，但现在并不是解决这些的时候。

　　八大人为了救他，驱动黄泉剑抵御众多魔兽，已经将不多的魔力消耗殆尽。据他了解，幽府是毫无秩序的放逐之地，力量决定一切。三界中，八大人树敌众多，如若不早些将他救出，神魂恐怕会被众多敌人啃噬殆尽，从而灰飞烟灭。

　　事情分轻重缓急，在他心里，尽早把八大人从幽府解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事。

　　一路朝着目的地飞奔的沈小莫，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现在理智得可怕。

　　同时，沈小莫也不知道，当他再次见到韦君智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立在落地窗边，韦君智目送骑着摩托车离开的沈小莫，唇角浮出个凄惨的笑。

　　原本，他便不是一个喜欢玩弄权术的人，他理想中的生活，是寻一片安静的庄园，每日和爱人一块赏花看日出日落，共同做着自己最爱的事。为了不再重复多年前的悲剧，他将百盛的权利紧握手中，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继续努力的必要，无论他怎样，终究留不住最重要的人。

　　他们最终以不同的方式离他而去。

　　是不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韦君智问自己。

　　数日后，当沈小莫在苗疆密林中跋涉之时，由百盛制作的电影《狩山》开拍。唐云天在剧中扮演护林员老肖，凭一己之力对抗偷猎团伙，他用精湛细腻的演技将老肖这一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肖被禁猎令施行后被利益受损的发小围攻时的痛苦；老肖冒着生命危险拆除村民们下的野猪夹，受伤后仍然一瘸一拐穿行在山林间守护林木时的坚韧；处于信仰与职责、亲情与友情之间的矛盾中的老肖，那种时而动摇时而坚定的变化，唐云天表现得十分自然。

　　影片结尾，大雪封山，因为秋天无法打猎而断粮的村民们，抄起家伙堵住老肖的门。饿绿了眼睛的村民将老肖家洗劫一空，空荡荡的破屋内，被暴动的村民敲破头的老肖躺在地上，翘头望着门外白皑皑的大雪，鲜血流过的眼里，那股绝望冲击力十足。

　　影片反映出的一切似乎都自然而然，叙述平静而收敛，导演用冷静的视角，冷静的镜头表现禁猎令施行后小山村的变化，表现出在个人生存与社会大局面前，个人和群体的尖锐矛盾。

　　每一个情节，裹挟的都是生活的疲惫和艰辛，侵染的是人世间的不公和悲苦，老肖代表的是与山村和直接关联的那部分人高尚的利益，而村民们追求的则是个人的生存权利。

　　在矛盾锐化的过程中，老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承载的是太多无法回答的疑惑，太多难以解决的忧伤。

　　这样一部影片，和流行电影走的路子不同，它烧起的是一把艺术的“平静之火”，表层波澜不惊，内里情绪却是起伏汹涌，仿佛一条狭长的黑色暗流，将每一个观看影片的人裹挟其中。

　　这样的片子，没有投观众所好而设计的人物，没有大喊大叫的镜头，里面的每一个人表面都是冷静的，要想演出冲击力，考验的是演技，是实力。与一干老戏骨搭戏，唐云天不负众望，老肖最后那一眼，成为这条黑色暗流最终发泄的端口。

　　电影一上映便取得不俗的成绩，虽然叫好不叫座，但网路上评分高达9分，又因一批老戏骨成功塑造出不同的人物形象，挖掘出人性的深度，因此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提名，最终唐云天被评为最佳男主角，拿下“影帝”头衔。

　　这之后唐云天片约不断，一时风头无两。

　　如韦君智预料般，许多制作人对唐云天的演技赞赏有加，纷纷指定唐云天为男一号，他再难压制唐云天。

　　戏路得到拓展，在那位老人家的提携下，唐云天拿下大大小小诸多奖项，。比唐云天年轻而能获得这般成就的只有一位备受知名导演器重的女演员。

　　和唐云天的顺风顺水不同，百盛中质疑韦君智的声音越来越多。韦君智力捧的新人沈小莫退出娱乐圈，被打压的唐云天却红得发紫，不能不让人们觉得韦君智在演员潜力的发掘和定位上出了问题。

　　这一切变故，每日奔忙于苗疆密林内的沈小莫一无所知，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查找幽府入口之上。

　　对于沈小莫的坚持，慧根既不过问也不阻拦，只每天念念经和照看宬承。在他看来，一切顺其自然才是正道，君不见，八大人一心想帮沈小莫，最后却换来自己被禁幽府、沈小莫和韦君智身心两相隔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