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灰少年》紫矜

8、仙度瑞拉丢了鞋

　　008 仙度瑞拉丢了鞋

　　自魔法消失之后，艾文就一直屏息僵立着，连大脑都有些空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实在憋不住气了，他猛地张大了嘴巴，无声地吸入一股冰冷刺骨的空气，下一秒又立刻呛了出来。
　　王、王子走了吗？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仙度瑞拉在哪里？

　　正呛得起劲，一抹白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而后成人版的仙度瑞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仙度瑞拉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这个家伙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卷曲的棕发变得有些杂乱，眼神也有些飘忽，更别说举止了——艾文刚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后者就露出了一抹傻笑，朝他扑了过来，张开双臂就圈住了艾文的脖子！
　　“艾文，你和王子相处得怎么样？”醉酒后的仙度瑞拉有些大舌头，一边还摇头晃脑。
　　艾文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能在这种舞会上喝成这副模样！
　　“你喝了多少酒？！”
　　仙度瑞拉醉醺醺地答非所问：“牛排可真好吃啊……”
　　“仙度瑞拉！”艾文气道，“你该醒醒了，我们现在这样呆在这里不安全！王子的属下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说完这句话，艾文又猛地想起刚才王子的属下禀报完后王子说的那句话，默了默。

　　不，不论怎样，他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这种事情可不能有第二次了。

　　“你想走了吗？你玩尽兴了吗艾文？”仙度瑞拉整个人赖在了艾文的身上，直把瘦弱的少年往地上压去！
　　他打了个嗝，绿色的点点荧光从他的身上飘散了出来，在光芒中，仙度瑞拉变矮，缩小，恢复成了小孩的模样。
　　这光芒在夜色中太过耀眼，惊得艾文赶紧四处张望。
　　而仙度瑞拉还没完，脚下踉跄几步，又打了个嗝，“噗”的一声，直接变回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艾文：“……”

　　他黑着脸看着掉落在雪地上的那根树枝，后者犹在不安分地来回滚动着，仿若在发着酒疯。

　　“……仙度瑞拉！”艾文压低了嗓音，急道，“我们得走了！”

　　“放心，放心，艾文，”树枝打了个嗝，从雪地上弹立了起来，一下一下歪歪扭扭地蹦着，“快、快点把我捡起来！”
　　艾文赶紧听话地弯腰把树枝捡了起来，还没待直起身，树枝像是绳索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腕，而后往上生长，直到顶端出现了一个花苞，花苞绽放，里头出现了一只老鹰——这一系列华丽的魔法如若不是在这当下发生的，艾文或许会非常惊叹。
　　而此时此刻，他只是木着脸心想，醉酒后的仙度瑞拉可变的真是浮夸，不过估计就算他提醒了，这只精灵大概也想不起来他还能干脆利落地如同来时一样变出一道“门”了。

　　而艾文就这样认命地被那只展翅的老鹰带着腾了空，冲开夜晚冰冷的气息，直直往着漆黑的夜空中升去——

　　反正现在只要能赶紧离开王宫就行，其他的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而就在艾文升空后没多久，隐没在塔楼阴影中的金发王子走了出来，望着夜空的苍蓝色眼眸中闪烁着荧荧光芒。
　　“……王子殿下！”
　　不知何时，被哈瑞斯遣去办事的莫尔回来了，手中还牵着那头黑色的猎犬。
　　莫尔惊疑不定地望着夜空，方才最后发生的几幕他看到了，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澜，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那是魔法？传说中的魔法真的存在？！
　　视线落在了王子身上——金发王子没有表现出和他一样的惊愕，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猎犬缩头缩脑地望望哈瑞斯，被后者垂下眼帘来的一个眼神扫过，低低呜咽了声，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哈瑞斯拿脚踢了踢猎犬的屁股，指了指已经快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开口道：“看清楚闻清楚了？”
　　猎犬：“……”这离得好像有点远！
　　“很好，莫尔，让它领路，跟过去。”王子无情地发号施令。
　　莫尔的表情有一丝裂痕：“……现在？”还有未出口的下半句——“靠它？”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另一个家伙正醉酒着，”王子眯起了眼睛，缓缓道，“等他醒酒过来就不一定能找到他们了。”
　　重点是，这两人当中，恐怕只有醉酒的那个会魔法，不然那个伪装成小姑娘的男孩不至于在王宫之中就慌张失措地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还非得等那个醉酒的家伙出现了才得以离开。
　　“王子殿下，那两个人太可疑了，没有准备就这样贸然跟上去恐怕——”
　　“害怕？”王子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来挑起了眉梢。
　　莫尔皱眉：“我必须保护您的安全！”
　　“但我没打算跟你们一起去。”王子摊了摊手回得干脆利落。
　　莫尔：“……”
　　王子笑眯眯道：“现在，听从我的命令，跟上去，莫尔。跟上去之后，确定好对方的身份，然后在原处等我的指令。”
　　“……”莫尔已找不出理由反驳，一来哈瑞斯殿下是他的上级，他没有违抗命令的权利，二来王子只让他跟这只猎犬过去，王子本人似乎确实没什么危险……危险的是他……
　　莫尔牵着猎犬走了出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眼巴巴地望了眼王子。
　　王子正望着夜空思忖着什么，注意到他的眼神，提醒了句：“别像门卫一样被抹除记忆了。”
　　莫尔：“……”碰上拥有魔法的人，这似乎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艾文在夜空中被冷风拍打着，身上只罩着件单薄的布衣，感觉还没到家他已经能在空中被冻成冰雕了。
　　而老鹰拍打着翅膀，一边还张着嘴“叽叽喳喳”地唱着歌。

　　“王子他英俊潇洒，艾文美貌如花！
　　王宫里的肉啊，快快来到我嘴中吧！”

　　那五音不全的调子在夜空中回响着，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粗噶的鸟叫，微妙而又诡异。

　　飞快地滑翔而下，手腕上缠绕着的藤蔓一松，艾文猝不及防地往下坠去，惊呼着直接面朝下摔进了雪地里，松软的雪花钻进了嘴巴和鼻子里，一瞬间艾文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猛地抬起头，呛了两声喘了口气，就见树枝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
　　树枝还在那儿不断扑腾着，颠来倒去地唱着那奇怪的歌，细细扁扁的嗓音在寂静的雪原上显得尤其刺耳。
　　艾文冷得一个哆嗦，当机立断地把树枝往雪地里一插，然后就着夜色往树林里摸去，趁着家里人还没回来，赶紧回家躲到了阁楼里去。

　　等到睡下不知道多久，在睡意朦胧之中，艾文听到了楼下传来的马车的轱辘声，不稍片刻，就有人声传了上来，听起来却并不欢乐，与他们今晚离去时的气氛截然不同。
　　艾文的眼皮打着架，耳边还充斥着塞西塔因为愤怒而变得尖细的声音。
　　“王子，王子！我一整晚都没能和他跳上一曲！”
　　“亲爱的，我们还有两个晚上呢！”瑟琳娜赶紧安抚。
　　“最开始和王子共舞的那个女人长得可真像艾文！”诺娃顿了顿，尖叫了起来，“艾文呢？他在哪里？！”

　　艾文缩了缩脖子，眉头皱了起来。

　　“好了，亲爱的，赶紧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你们一定能和王子跳舞的！”瑟琳娜对于艾文的去向没有一丁点兴趣。

　　等到那刺耳的尖叫声远去，艾文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舞会中的画面。

　　他面前的男人随着舞步向一旁移去，而他的视线得以擦过男人的身侧，落在角落里那姐妹身上。那俩姐妹揪着手中的手帕，愤愤地望着他。
　　一丝快意自心底闪过，紧接着他又被王子那双仿若能窥探到一切的苍蓝色眼眸给泼了冷水。

　　艾文甩了甩脑袋，把身体蜷缩得更紧，沉入了梦乡。

　　夜晚，雪花又重新飘了起来，随着风慢慢呼啸起来，隐隐有种狂风暴雪的趋势。
　　夜色中，莫尔骑在马匹上，顶着风雪，跟在前面那条猎犬的屁股后头在树林中绕来绕去。
　　大约一个钟头前，他们彻底跟丢了夜空中那对晃晃悠悠的身影，只记下了大概的方向。
　　狂风吹来，掀开了他斗篷的兜帽，迎面就是一脸的雪花。
　　莫尔抹了把脸，脸色沉了下来：“还没有找到？！”

　　猎犬瑟瑟发抖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可怜兮兮地叫了声，被莫尔呵斥地赶紧回头干正事。

　　莫尔心里有些不安。

　　魔法魔法，从来只在故事传说中出现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于现实当中！而且那两个人混入舞会的目的显然不纯——虽然他们本身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莫尔面无表情地心想，或许，或许就算他们本来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在被王子如此早早发现了身份了之后，也是很难完成了。
　　但莫尔依旧非常不安。
　　其实莫尔心里明白，与其说他是害怕魔法，倒不如说他是在害怕王宫里那位——

　　对莫尔来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人，莫过于哈瑞斯王子。

　　猎犬在风雪中又搜索了半晌，忽然间往前奔去！莫尔回过了神，赶紧骑马跟了上去，猎犬停在了一处，对着外头一片白花花的雪原狂吠着。

　　莫尔走过去，在夜色中睁大了眼睛搜索着，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狐疑地瞥了猎犬一眼，猎犬捕捉到他的眼神，委屈地叫了一声，表示它是认真的！
　　莫尔只好小心翼翼地驭着马往林道外走去，下了一片斜坡，慢慢地往雪原中走去。
　　连着几日的风雪在广阔的大地上积下了厚厚的积雪，马匹行走得有些困难，每一步都在积雪中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猎犬艰难地走在了莫尔的前头，微微压下了身体，仿佛是忌惮着前方的什么。

　　忽然间，莫尔在耳边“呼呼”的风的呼啸声中捕获到了一丝怪异的声音。
　　他停了下来，一边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又在分辨那是什么声音。

　　“……英俊潇洒……貌美如花……”

　　莫尔猛地屏了下息，在风雪中找到了目标，定住了视线！

　　在马上僵硬了片刻，他挣扎了会儿，还是下了马，拍了拍猎犬的脑袋示意它原地等着别动，然后拉起兜帽重新盖住了自己的脑袋，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自个儿小心翼翼地往前接近。

　　那细细扁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风雪中，有一根东西……或者说，按莫尔离开王宫前所看到的，那应该是一根树枝……唔，那根树枝上凝结了许多雪花，已经几乎和雪地融为了一体。越是接近，越是看得清楚，而莫尔的心中越是惊涛骇浪，超乎他常识的景象让他冒出了冷汗，心跳也变得无比剧烈——那树枝就像是一条虫子似的，立在雪地里，在风雪中自娱自乐地唱着歌，左右地扭动着。

　　在离树枝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莫尔停住了。
　　他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筋打结了片刻，他才想起来警惕地往四处望去——当然就现在的情况，他的视野很难让他看清楚什么。
　　那个小男孩去哪儿了？怎么只有这根树枝在这里？

　　突然，树枝的歌声停了。
　　莫尔被吓了跳，赶紧绷紧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更加拉低了兜帽的帽檐，佩剑已然出鞘。
　　——他不确定兜帽是否能挡住自己的脸，同时他也在猜测着眼前这根醉了酒的树枝或许根本不记得他的脸了。

　　树枝顿了顿，“转过了身”来——莫尔觉得它确实是转了个身，因为树枝扭麻花似的扭了一圈，就像是为了看清楚他的模样。
　　当然，莫尔以正常人的角度，是看不出来树枝“转身”与否有着什么区别的，反正他没有看见树枝的什么地方长着眼睛和嘴巴，倒不如说看见了反而更加惊悚。

　　神经正紧绷成一根弦，俨然有种随时随刻会崩裂的趋势，树枝却蓦地发问：“你觉得王子英俊潇洒吗？”
　　……
　　莫尔僵在了原地。
　　树枝歪了歪“脑袋”，重复道：“你觉得王子英俊潇洒吗？”
　　莫尔张了张嘴，秉承着忠于主人的原则，声音干涩地回答：“……当、当然。”
　　“那你觉得艾文貌美如花吗？”树枝继续问。
　　“……”莫尔问，“你说的‘艾文’，是指那个男孩子吗？”
　　“没错，艾文是个男孩子，但是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如果他是女的，他会是一个美女！”
　　莫尔：“……”
　　“你觉得艾文和王子相配吗？”
　　莫尔凌乱了起来：“他们的性别并不相配。”
　　“王子说他不喜欢男的？！”树枝仿佛很惊讶。
　　“……王子没有说过。”
　　树枝仿若松了口气，软软地弯了“背”：“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王子也没有说过他喜欢男的！”莫尔咬了咬牙说，坚持着就算是在这种诡异微妙的情况下也要维护自己主人的颜面。
　　树枝又猛地绷直了：“那王子说过他喜欢女的？”
　　莫尔：“……没有。”
　　——不，正常来说，没人会做出如此的申明的吧！
　　“那就行了，艾文还是有机会的，他还是有机会的！”树枝再次唱起了那难听的歌。

　　莫尔皱了皱眉，选择了将剑收回鞘，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树枝唱着歌不理他。
　　莫尔再次问：“你会魔法？”
　　树枝延续着那声调，颤颤悠悠地唱道：“精灵当然会施展魔法！”

　　精灵！
　　莫尔震惊，这根树枝是精灵？！
　　精灵……就长这样？！难道不应该是穿着美丽的纱裙，头戴漂亮的花环，手执着细长的魔法棒……莫尔从小构建在心中的梦幻幻想瞬间破碎！

　　“那个男孩子也是精灵吗？”莫尔痛心地继续问。
　　“艾文，艾文只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是个可怜的男孩子。”
　　“那你们混进晚宴中的目的是什么？”
　　莫尔刚问完，树枝就软软地躺下来，横躺在了雪地里。
　　莫尔一头雾水，更加凑过去，再次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树枝语调细软：“晚安……”
　　莫尔：“……”

　　睡了？这是睡觉了？！

　　莫尔铁青着脸站了起来——那谁来告诉他，他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一夜风雪过去。
　　清晨的时候，艾文早早地醒了过来。
　　等待了会儿，没有听到楼下传来任何聒噪的声音，艾文轻手轻脚地跑了出去。

　　雪积得比前一天高出了很多，艾文有些担忧，仙度瑞拉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跑去了雪原，在一片白茫茫中找了半天，才找到露在积雪外面的一丁点树枝的顶端，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要雪花再多下一个钟头，或许仙度瑞拉会被彻底埋在雪下。

　　艾文有些愧疚地徒手将仙度瑞拉挖了出来，将树枝捧在了手心里晃了晃，叫道：“仙度瑞拉？醒了吗？”
　　树枝并没有回答。
　　“仙度瑞拉？快醒醒！”艾文心中的担忧更甚。

　　还好，下一秒，树枝猛地打了个喷嚏，颤了颤，总算有了声响。
　　艾文松了口气：“仙度瑞拉，你没事吧？酒醒了吗？”
　　仙度瑞拉抖了抖，迷迷糊糊道：“……艾文？”
　　“是我，看样子你已经没事了，”艾文说道，“你下次可不能喝这么多酒了，你都不知道昨晚你那样在王宫里有多危险！”
　　仙度瑞拉沉默片刻，艾文还以为他在反省，却没想到树枝很快问：“喝酒？我没喝酒啊，不过我应该确实醉了，唔，这种感觉我知道的，而且我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艾文一愣，不解道：“你没喝酒又怎么会醉呢？”

　　仙度瑞拉思忖片刻道：“或许是牛排，有些厨师做牛排时会放红酒不是吗？我只记得我吃了块牛排，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太记得了……”
　　“牛排？！”艾文错愕道，“仅仅是加了红酒的牛排，就会让你醉成那样？！”
　　仙度瑞拉干笑：“精灵们都非常不擅长喝酒……”

　　那已经不在“不擅长”的范围内了，那是根本一滴酒都不能沾！

　　仙度瑞拉又突然“咦”了声，变成了小男孩的模样，然后望着自己少了一只皮靴的脚呆住了。
　　艾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疑惑道：“你左脚的鞋掉了？”
　　“……不见了！”仙度瑞拉震惊道。
　　“不能重新变一只出来吗？”艾文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仙度瑞拉都能把他变成一个姑娘了。
　　“不……不！”仙度瑞拉猛地跳了起来，脸色苍白，“不一样的，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的一切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那不是什么‘东西’，是由我的身体变出来的！”

　　艾文没听明白，不解地望着他，他还没见过仙度瑞拉这么惊慌的模样。

　　“艾文，精灵本身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我可以变成树枝，可以便成人，可以将自己身上的燕尾服换成裙子，也可以把头发变成海带，”仙度瑞拉抓狂道，“但是不论怎么变，那都是我的身体，和我给你们凭空变出来的那些东西是不一样的！我丢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艾文皱了皱眉，勉强理解了仙度瑞拉的意思，不安道：“……那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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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求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