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妖·锦鲤》冷烛幽幽

15、献命助妖未遂愿 湖底执手不携心

　　赤泫大惊：“你真的……去过？”

　　顾子溪坐下，道：“年少时我外出写生，迷路时误打误撞，跑到那个地方。”

　　赤泫问道：“那里……是不是有……”

　　“我在那里曾遇见过一条会喷火的龙……”

　　赤泫坐到顾子溪的身边，静静听他说下去。

　　“他给我指路，告诉我他本是一尾鱼，三千年前正是跳过了龙吟崖的龙门才得以化龙。”

　　“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我就知道一定是真的！” 赤泫难掩欣喜。

　　他展开地图，细细端详，图纸画得很精细，标记出的龙吟崖位置却并不是以前顾子溪说过洛城之西。

　　“你按照图寻过去便是，那条火龙不一定还在，但是龙门搬不走。”顾子溪缓缓道。

　　“你这图是什么时候画的？”

　　顾子溪眼盲后，没法作画，那么这幅地图想必早在之前就已经画完。赤泫找龙门找了很多时日，顾子溪明明早就知道，却直至今日才告诉他。

　　顾子溪答道：“刚入冬那会儿画的。”

　　“那么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呢？” 赤泫疑惑道。

　　“画完便忘了，今天想起来，对你还有用吗？”

　　闭着的双眼好似随时都会睁开。

　　如果顾子溪早一点告诉赤泫，赤泫便能早早化龙，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他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你若是早一点告诉我多好，” 赤泫不解，看着地图，道：“那我现在就去！”

　　顾子溪沉默中抓住赤泫的袖子，然后是手臂，再到肩膀，抱紧不放。

　　“赤泫啊赤泫。”

　　“嗯？”

　　“你是不是跟梅贞一样……也是妖？”

　　“你别胡思乱想。” 赤泫笑道。

　　“我猜到了，你要找龙门，是为了化龙？和那条火龙一样吧，你是鲤？”顾子溪的声音平静如水。

　　赤泫这下完全笑不出来了。

　　“果然！”顾子溪笑道，“一开始我缺少什么东西，你都会恰好地送来，我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接着我突然能画出好看的画了，我猜是你在帮我吧。”

　　呆画师或许一点都不呆。

　　“谢谢你，”顾子溪由衷言道，“知道你在找龙门，我不愿把龙吟崖的地图给你，因为我怕你化龙飞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赤泫听他的话觉得有点不对味，那时不愿告知的事为何在今天又愿了呢。

　　“我当然可以回来……说不定还能治好你的眼睛，所以现在必须……”

　　“天下的妖怪都像你这般好吗？梅贞呢，她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当初赤泫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而后来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他也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对顾子溪下得了手。

　　“我……没什么好的，”赤泫低下头，“你不怕我就已经很好了。”

　　“你很好，我不怕，”顾子溪轻轻拍着他的背，“非但不怕，还想让你杀了我。”

　　赤泫吃惊地推开他：“你疯了吗？”

　　顾子溪轻笑着继续说：“画不好的时候，你能帮我，现在我活不下去，你也帮帮我吧。”

　　赤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杀了我，手啊脚啊头啊心啊，如果对你有用，尽管拿去。真的，赤泫，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是在为了完成我的心愿。”

　　赤泫抬起手，落在顾子溪的肩头。

　　他还在滔滔不绝：“然后你去跳你的龙门，你要是化龙，我猜也是条火龙，因为你脾气大，老是动不动就发火。不过回想起来那条火龙孤孤单单，很寂寞的样子，到那时你一定要记得找个伴……”

　　赤泫怒道：“别说了！”

　　顾子溪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假的东西总是那么美好，今生怀此美梦我真的值了……”

　　“我早就决定了，”赤泫眼神坚定，打断道，“既然你能够接受我是妖，我便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红鲤族约五千年才出一条火鲤，火鲤属水族精怪，真身红艳似火，善用火系术法，法力强盛。泫世子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众鱼频频点头，赤潋站在其中默不作声。

　　洛湖的女主人道：“待泫儿回来再确认一下为好。”

　　长老继续说：“泫世子小时候就曾误用过火系术法，现在又发生控制不住的情形，实在必须早做打算……”

　　“报——泫世子回来啦！”小虾兵急急来报，“不仅回来，还带着个凡人一起！”

　　众鱼大惊。

　　“什么凡人？”

　　“凡人竟然来了湖底？”

　　赤泫的母亲扬袖一挥，道：“今儿散了吧，火鲤身份尊贵，需慎重。”

　　“但火鲤必须独处，洛湖终不是其久居之地，要为洛湖里的众生灵着想啊。”长老急劝道。
　　她转过身，皱着眉离开。

　　顾子溪在湖底住了十多天。

　　睡过珍珠贝做的床，抚过红珊瑚灯柱和墙上嵌满的黑珍珠，顾子溪穿着一身新衣裳，坐在黄玉灵石做的桌案前。

　　“今天我找出了一颗夜明珠，你摸摸看。” 赤泫迫不及待地把夜明珠塞入他手里。

　　“可惜再亮我也看不见。”

　　“别急，我这里宝贝可多啦，” 赤泫道，“你看不见，我说给你听。这么大的夜明珠堪称至宝，可以照亮整间屋子呢。”

　　顾子溪喃喃道：“真的是好宝贝。”

　　“你之前画的奇怪的画，我挂在这里，也是我的宝贝之一，”赤泫笑着劝道，“你想开点，你可是第一个被邀请进湖底的凡人，这里绝对安全。”

　　顾子溪沉默了一会儿，侧头道：“但我还是想回去。”

　　赤泫急道：“外面不安全，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龙吟崖……你不去找龙门了？”

　　“……那个以后再说。”

　　现在只想守着眼前的人，等他平静下来，不再老是寻死。到那时，再去龙吟崖，化龙飞天。赤泫这样想着，嘴角不由上扬。

　　“赤泫，让我回去吧，”顾子溪叹道，“你既然不肯答应了结我的性命，那么就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活吧。”

　　十几天来赤泫细心照料，他对谁如此上心过，偏偏一介凡人全然不领情。

　　他气道：“你那是回去送死！我杀了梅贞，还会有下一个，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你回去送死？”

　　会造成现在的状况，他难辞其咎，所以他想让顾子溪住在湖底。

　　“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顾子溪缓缓道，“你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

　　赤泫怒言脱口而出：“我怎么不能？”

　　承诺一经给出，不但顾子溪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凡人短短几十载的寿命犹如弹指一瞬，有什么给不起的？

　　“我就陪着你护你一辈子。” 赤泫认真道。

　　如果放在以前，顾子溪想都不敢想，回忆往昔种种，他怎能辩清情深意浓是否一场捉弄？

　　分分合合的教训令他懂得心血来潮的陪伴从来都不会长久。

　　如果他的一双眼睛能够换来两人未来的长久，简直是太划算太划算的交易。

　　顾子溪心中的挣扎并未有丝毫写在脸上，赤泫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他顺从地吻着赤泫的手指。

　　赤泫有自信能够让顾子溪走出失明的阴影，毕竟比起画画，果然还是自己最重要。

　　顾子溪从他的掌间抬起头，握住他的双手，定定拒绝道：“我不要你陪我护我，让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