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娃娃》寒寒

19、S

　　S
　　我想，沈家的名誉快要变成负数了。
　　自从正月初一那天，尚泠和我出现在沈家大宅，外界就一直多方揣测，究竟许顾影算是尚太太还是沈少夫人？而尚泠，又算是许顾影的丈夫，还是姨丈？——这也是我最佩服那些记者的地方。看来那些人花了不少时间吧！居然连尚泠和晴姨的事都查出来了。
　　可怕的耐心。
　　到最后，我还是留在沈家了。如我所料，不但书华直恨自己当初没有拼命留我，就连沈天从都来到我面前，说他真的「老」了。我当然明白沈天从的意思，他是在气自己竟被我骗了。
　　我似乎把所有事情都弄得一团糟了。我不再是书华的妻子、不再是沈天从的媳妇，但我却必须住在沈家；而使我不得不住在这里的人，正是我的「丈夫」，尚泠。
　　我的计划泡汤了，书华自责、临风内疚、诗柔担忧、白玲心疼……这一切一切，都是我当初执意嫁尚泠、离开台湾的原因。此刻，在我做了那么多之后，它们却仍然涌到我面前了。而且，我还不知道沈天从会在哪一天突然发疯，跑来跟我说一句「不会让我好过」。
　　不过，令我暗自庆幸的是，白玲因这场风波，终于知道了尚泠的身份。自从有一天晚上，白玲趁沈天从不在家时独自跑去旧金山，在晴姨的墓前守了一天一夜，差点没把沈天从吓坏了。小心守着爱妻已经花去了沈天从所有心思和时间，他暂时不会有空来管我。
　　而书华，也在沈天从的厉声威胁下，不敢踏上二楼——我婚后所住的地方。至于把柄？自然就是我了。
　　真可笑。沈天从用书华威胁我，却又用我来威胁书华……
　　或许，情情爱爱真的会令英雄气短。沈天从、书华、尚泠……甚至是我。
　　每天呆在房中等死的无聊日子中，我竟开始想念起晴天娃娃。
　　它在水底，生活得可好？是得到了解脱，还是日日夜夜在怨恨着我这个主人的离弃？
　　但，我知道我已经再也不配拥有晴天娃娃了。我伤了造出它的书华，也伤了它认作主人的我自己。
　　又下雨了，却是冬末春初的毛毛细雨，不似半年前的大雨滂沱。我仰头，凝视着只剩下一个铁勾的屋檐，想象着晴天娃娃在风雨中翩翩起舞的身影。
　　「顾影，你在想甚么？」
　　身后传来低唤，自从回台湾后，在这沈家大宅里，唯一不向我提醒自己身份的人，是尚泠。
　　「尚泠，你……有没有听过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尚泠显然是被我问倒了。「是一部电影还是一本小说？我不知道你也注意这些东西？」
　　「有这个名字的电影或小说吗？」我知道尚泠猜错了。「我指的是一个娃娃的名字，又叫扫晴娘。」
　　「扫晴娘？晴天娃娃……不，我没听过。顾影，这很重要吗？」
　　重要吗？
　　「也许很重要吧……到现在，可能也没甚么意义了。」
　　尚泠沉默。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我开始后悔干甚么提起晴天娃娃。果然——
　　「跟沈书华有关？」
　　就说吧！以尚泠这精明得吓死人的脑袋，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晴姨去世那年夏天，书华送我一个晴天娃娃，却因为他拿了白玲的旧婚纱来造娃娃，结果差点把沈天从气死。」
　　我选择招供，这样的话我可以省省口水，尚泠也可以省去向我「逼供」的时间。
　　「那，娃娃现在呢？」
　　我肯定尚泠一定瞄了屋檐一眼，因为他大概早已注意到很久了。
　　「我把娃娃埋葬在池塘了。」
　　「池塘？」我听见尚泠走到窗边打开玻璃窗。「下面那个？」
　　直觉告诉我，尚泠正在想着晴天娃娃对我的意义。沈家的池塘只有一个，不是下面那个，会是哪一个？他只是在想一些东西而已。
　　「也许，你埋葬晴天娃娃，也等于埋葬你跟沈书华的过去？我敢打赌，你和沈书华一定是从这个娃娃开始，也是到这个娃娃结束的，对不？」
　　从娃娃开始，到娃娃结束？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就连知道晴天娃娃的临风也不曾说过。但，我竟然觉得这句话说中了我的心里话。
　　我永远不会忘记，十二年前，书华亲手把晴天娃娃交给我；也不会忘记，半年前，我亲手把晴天娃娃谋杀了。
　　本就和雨水为敌的它，竟被逼在水中生存……多么残忍。
　　如果书华是晴天娃娃，他会否恨我入骨？
　　大概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