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回到2000年》煌灼

2、新的同桌

　　２

　　离了家之后，盛兰西躲在角落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眼泪流完了，心情居然也奇异地好了起来，也慢慢地冷静了，想明白了许多事。爸不疼她，那又怎么样，老师觉得她脑子不灵活，那又怎么样？她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敢争的小孩子了，现在她很清楚，那些都不是她的错！

　　上辈子，盛爸五十来岁的时候，患了严重的糖尿病。最严重的时候，是整日整日地下不了床，连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那时候为了照顾父亲，盛兰西每天下了班就往医院跑，伺候盛爸吃喝拉撒，周身清洁，还要和医生护士商量给盛爸治疗的大小事，哪一日不是累得直想哭？

　　而且，那时候盛爸身体上带着病，脾气越发地不好，逮着人就骂。医生护士也不是他付大钱雇来的，谁肯容忍他这样的刺头病患？如果不是盛兰西前前后后地陪笑脸，说尽了好话，恐怕医院早就下令请盛爸另寻去处了。而盛爸疼爱的盛知秋和盛知雅两人，除了隔三岔五地到医院看望一下，和盛爸说几句安慰的软话之外，麻烦的事是一样都不曾上过手。

　　盛兰西轻轻地笑了笑，爸不疼她，只疼大哥小妹，只是爱偏心罢了。爱偏心，就让他偏去吧——只是，小时候对她这个女儿不好，日后爸年纪大了，要人伺候了，也别想她这个当女儿的事事尽心，就看他最疼的两个孩子，能对他多好！

　　还有，既然能再念一次六年级，这一回，不论如何她都要考到育才中学去，就算她是真的“脑子不灵活”好了，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她就不相信她能比别人差！

　　盛兰西狠狠地擦了擦脸，跺了跺脚，站起身来。她手里还捏着盛妈给的两元钱。钱已经旧了，不知道被多少双手拿到过。盛兰西仔细地将钱摊平。这是一张老版的两元纸币，上面印着的是操作机器的工人的形象。这张钱她不会用，会好好放起来。管他发生了什么，至少，她又见到亲妈了——只要妈妈还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她的书包是一个斜挎式的蓝色旧帆布包，也是现在学生当中很常见的款式。盛兰西翻了翻，里头有几样东西：一个旧铁皮的铅笔盒子，装着几只笔。一个浅蓝色硬皮的笔记本。还有两本空白的作业本。笔记本第一页写了工工整整的“盛兰西”三个字，后面一页一页，记录的都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内容。整整一个五年级，每日老师安排的作业，都记在了里头。

　　每个字都是熟悉而陌生的，慢慢翻看着，好像又看见了当初的她。不，已经是“现在”的她了。

　　盛兰西仔细地将两元钱夹进笔记本里，阖上本子，慢慢露了微笑。

　　等她想起今天是开学日，已经快要早上九点了。

　　从路边的小店里看了钟，盛兰西心里就有点怵了起来。

　　学校里肯定是该到的都到齐了，她这会儿才到，肯定要被班主任批评。

　　她从小就是最听话的那种学生，对老师除了毕恭毕敬就是毕敬毕恭，别说反驳老师的话了，是连写作业都不敢少写一个字的。上下学更是一天不落，风雨无阻。

　　虽说后来已经工作好些年，但提起小时候的老师，那股子敬畏还是半分没少。

　　但要是现在提脚回家，盛妈那里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更不要说，如果被盛爸知道了，两个大巴掌肯定少不了。

　　吁了口气，盛兰西还是照着记忆里熟悉的路，往学校去了。

　　盛家三兄妹上的小学离家就十分钟步行的距离。名叫龙泉小学，被分类在澄市的郊区小学里面。不大不小的一间小学校，只有一栋五层的教学楼，学生约莫有四五百名。整个学校的老师加起来，也不到四十名。

　　校门口冷冷清清的，两扇大门果然已经锁了起来。倒是一侧的守卫室里坐着个看门的秃头老伯，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嘴角下撇，看起来就不好说话。

　　盛兰西心里有些打鼓，要怎么和老伯交涉，才能顺利进门呢？

　　要怎么说话，才能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六年级学生呢？

　　盛兰西这头胡思乱想着，没想到老伯一抬头，从老花镜后面看见了她，半句话都没问，走出来给打开了大门，还说道：“快进去吧。”

　　盛兰西道了谢，沿着校道走了好几十步，才回头望了望门口。

　　似乎，有些她一直觉得很难、从没有尝试过的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直到找到了自己的教室，看见了里头讲台上的女老师，盛兰西才想起来——她这一年的班主任，还是五年级的那位何老师，曾经认为她“脑子不灵活”的那位啊。

　　讲台上何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一转头看见盛兰西来了，皱起了眉，高声训道：“盛兰西，你是怎么回事？今天是开学的大日子，我早就说了要按时到！点名、发书、搞清洁，大把事情等着做的！全班都按时来了，就你一个搞特殊？”

　　教室里头已经坐满了学生，齐刷刷的四十多双眼睛看着盛兰西，有些人小声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盛兰西捏紧了拳头，走近教室门口，深深地鞠了个躬。说道：“何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何老师本想再骂几句的，要是个个学生都像盛兰西这样，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那学校也不用开了不是？但门口的女孩鞠了躬，再抬起头时，她就看清了女孩红红的眼眶，苍白的脸色，抿得紧紧的嘴唇，当下就心里一软。想到盛兰西这个孩子，在班里虽然不出挑，但一直都是很乖、很听话的，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这回，大约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才晚到了。于是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放缓了，说道：“明天就正式开学了，记得要按时来学校。”又指了第三排靠窗的一个空位置，让盛兰西过去坐：“你的课本，我叫你同桌给你收起来了，自己点点数，不够的下课再来找我。”

　　盛兰西有点发楞，在座位上坐下了，还没有想明白，何老师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这位老师教的是数学，为人最雷厉风行，对不听话、不守规矩的学生，轻则罚站，重则罚值日，总之这么轻轻松松就放过的事，几乎从来没有的。

　　“盛兰西，你的书和练习册都在这了，你数数啊。”旁边的女孩将足足有一个手掌高的一沓子书推到盛兰西的桌上。

　　“多谢你。”盛兰西小声地道了谢，才发现，和她同桌的是赵莉莉。赵莉莉长得相当漂亮，大眼睛、长睫毛，脸颊总是红扑扑的，而且很爱笑，成绩也不错，不管对谁都是好声好气的。而且这个女孩家境应该很不错，穿得比大多数女孩都好看，自然是很受欢迎的。整个龙泉小学，应该也没有谁不知道赵莉莉这个女孩了。

　　盛兰西不由有些局促。心里也有些疑惑，她记得，曾经的六年级并没有和赵莉莉做过同桌的，不仅如此，其实也没有交谈过几次。这样受欢迎的女孩，是轮不到她去交朋友的。

　　何老师在讲台上抄着开学后的课表，下面都乱哄哄地说起了话来。

　　盛兰西安静地整理着书。她在每本书的扉页写上名字，第二行写上教课的老师的名字，第三行再写得到书的日期。如果老师告诉了其他信息，比如电话、地址什么的，就一并记在上头。这是她延续了好些年的习惯，记了下来，以后也不至于忘记曾经教过她的老师。

　　赵莉莉好奇地偏过头来看盛兰西写名字，问她道：“为什么要写日期？”

　　盛兰西解释道：“写了日期，以后再看就能知道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了。”

　　“你好聪明啊，想得到这样做。以后我也要这样写！”赵莉莉开始学着盛兰西的样子签名，偏过头来朝盛兰西甜甜地笑了笑。

　　盛兰西有点脸红，腼腆地回了个笑容。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写好了扉页，两沓子新簇簇的书放桌面上，整整齐齐地，于是她们相视一笑。

　　“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你叫我莉莉好不好，我叫你小西。”赵莉莉亲昵地挨在盛兰西旁边，“小西，小西。”

　　“嗯，莉莉。”盛兰西轻轻地回了一句。

　　过了一阵子，赵莉莉又凑过来，严肃地小声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哦。”

　　“你说吧，我肯定不会生气的。”盛兰西认真的摇摇头。她想不出来，有什么事需要和这样讨人喜欢的女孩生气，她又不是完全的小孩子了。

　　“是我偷偷求老师让我和你坐一起的，因为全班你的语文成绩最好，我想跟着你学学。”赵莉莉小声说完，看了看盛兰西的表情，知道她真的没有生气，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以后你教我语文，我教你英语好不好。我小姨说了，只要我的语文成绩再好些，就能考上育才中学了。”

　　盛兰西怎么会生气？她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不论是被形容为“好聪明”还是被主动要求成为同桌，都是她记忆里的第一回。

　　这已经和年纪无关了，一个人被肯定了本身存在的价值，本身就是一件足可称为幸福的事。

　　盛兰西认真地点头，笑容粲然：“好，好好好！我也想上育才！以后你也要帮我，我英语学得不好。”

　　“好，没问题！”

　　新簇簇的两个同桌又是相视一笑。

　　讲台上何老师实在是不能忍了，一颗粉笔头砸在盛兰西桌面上，怒吼：“都给我安静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