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城》荻花寂

6、舞忆

　　是夜。
　　可以包藏和掩盖一切孤独和阴谋的夜。

　　箬之国大殿上，歌舞生平。两过大君分别和自国的刺使和随从坐在两旁，众人皆是一脸笑意，手拿铜制酒杯欢声相祝。

　　人人皆是笑颜。
　　可那最真的笑
　　或许早就湮没在风也萧条雨也萧条的幻界时间齿轮中，大半个世纪的颠覆，众人早已面目全非。扮的都是戏中人，演的都是双输戏。

　　刹时，一坐在宴席坐侧的绿发男子拍了拍手，舞娘轻轻示了个礼，抬头对着灏天嫣然一笑。他手拿扇，对着舞娘也回敬似的笑了笑。眼底的不羁和狂放都在顷刻间流露出来。
　　右面的祭磐不经感叹，果然，就算时光再怎么冲刷，他五百年前所认识的兄弟烬和灏天那风流不改的性子，都还一直存在着。以前他们两个爱一起去逛烟花之所，也曾一起迷恋过凡界寿命短暂的女子，不过到后面都是他这个大哥来收拾残局。他们的师傅早就说过，他们三人并非凡骨，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早在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被证实。

　　所以，现在的他们。是敌人。
　　祭磐常常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若当初烬没有刺杀他们的师傅为夺得血莲，若灏天没有在那个夜晚毒害自己被灏天青睐的爱人璇姬，若他自己没有丧心病狂的杀死他们的亲人和造就了三分天下。若他们还是留恋于烟花之所的轻浮年少郎。
　　一切，是否又会不同。
　　事过境迁了，统领幻界的王，只会有一个。

　　“呵呵，笙王远道而来，灏天先干为尽。”语必，男子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
　　祭磐看了看对面的灏天，道：“灏天，我俩明人不打暗语，你必定知道我此次之行目的何在吧。”
　　灏天依旧是笑，记忆中的他仿佛总拥有这种宠辱不惊却又深不可测的笑。
　　“祭磐。此次之战是你和烬之间必定要打的，何故要扯上我箬之国？”
　　祭磐皱了皱眉，听他继续说。
　　“何况，若这是你和烬之间的一场计，面上你来请箬之国成盟国，其实是想和寞之国来个里应外合，我箬之国启不白滩了这混水？呵呵。”
　　他看了看祭磐，祭磐也不温不火的道：“祭磐，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如你之言，我又可确定寞之国已早一步捷足先登到了你这？你我与烬一直都明白，这个幻界的战争，比的不是武力和实力。更是心计和城府。谁先盛不住气，谁就是先被毁灭的那个败家。”
　　听完他的这番话，灏天突然拍起手来。说了句不沾边的话，并把身旁的一女子拉到身旁。道：“祭磐，你看看她像谁？”祭磐不解，抬头看了看那女子，突然心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一旁的女子一头幽蓝色长发长长泻下，发间的那个发簪祭磐一辈子都记得，那是他们三人还年少的时候，他送给那个娇巧的俏皮小女孩葬陵恋星的两百岁成人礼物。那天他们四个一起为了庆祝恋星成人狂欢到深夜，那时恋星毕竟还小，一脸纯真可爱的面庞加上一副伶牙俐齿，很是讨他们几个哥哥的欢心。

　　这么多年没见，她的确是长大了，成熟和忧愁了不少。祭磐看得出，这个恋星她已经不认识了，被最信任最崇拜的哥哥背叛，是谁都无法容忍的吧。
　　不过，他是没想到，灏天竟然会收留她。

　　“恋儿…长大了啊。”祭磐不经感叹。
　　恋星不抬头，颦眉微撅的淡淡说了句：“祭磐大哥，别来无恙啊。”
　　祭磐心里一阵徒然，这个曾经让自己动过一丝情思的纯净女孩，这个曾经多么需要他们保护的恋儿，果真已经变了啊。

　　屋顶上的韵忧心里咯噔一下，她就是在葬陵烬口中经常被提起的恋星？韵忧总会记得，那个在月夜里遥望月空脸上竟部满泪水的烬，那个在口中不遍遍喃呢恋儿的烬。那个自己也不认识的烬。

　　韵忧一遍遍想要把思维整理清晰。对了，她好像是这么听说的，五百年前，烬为了夺皇位，杀死了恋星，然后呢？恋星没死还被箬之国救了，依灏天那种人来说，收留恋星恐怕不是那么单纯吧。这个女子，很有可能掌握了这次战争的源脉。

　　思考的几分钟内，堂内又请上了舞姬。
　　韵忧的思绪，再次被那堂内悠扬的笛音和古琴打断。
　　……
　　不，不会的。这乐…
　　这首曲子！这首她还是笛精的时候梓月常对着樱花树下的君岚漪吹的曲子。
　　这首让天下有情人听着都会心碎的曲子。
　　这首……梓月死前吹的最后一首曲子。

　　泪水夹杂着思念，瞬间如虫子般滑过韵忧的脸。在自己措不及防的情况下。
　　已经快两百年了啊，她已经两百年不曾掉下一滴泪。
　　如果在这世上，要让韵忧说她最爱谁，她会说染。若要她说她最念谁，她的大脑依旧会浮现一个站在树上潇洒吹笛的红发女子。
　　那个女子伴随了自己大半个纠结的孤单岁月。
　　那个女子曾是她最好的姐妹。

　　那个女子……竟在韵忧眼下的箬之国大堂中悠然起舞。
　　火红的头发不再是潇洒散开，而是寂寞的挽了几个结。
　　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笛子，而是那妖娆的水袖。

　　她眉间刻了朵莲，一习舞衣随着旋转着翩翩飞扬，她绝世的容颜，她那眉间还残留着一丝百年前的桀骜。
　　那种夺走众人呼吸的气质和风韵。

　　一直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