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城》荻花寂

5、蝶殁

　　“王，真的不攻笙之国了？”烬华殿上，葬陵烬一脸深邃地斜坐在水晶铸造的龙椅上，他用手撑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什么地方。除去眼中的那些权欲和邪气，这个寞之国的王还真是个让人心惊的美男子。
　　韵忧在殿下还是一贯的笑着，嘴唇是浅浅的柔美弧度，瞳中却没有丝毫杂质的感情。明明就是一娇俏的小女子，一身灰色的男子风衣却被她穿得格外风流。
　　烬看了看大殿下面的韵忧。笑了笑，虽然很久了，可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还是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沉默片刻道：“你现在立刻用冰天轮去箬之国，我倒要看看，祭磐到底会不会走这步棋。”
　　韵忧扬眉，淡淡的说：“你让我去箬之国打听笙之国是不是真的打算串通他们一起来对付寞？”
　　殿上的葬陵烬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她：“韵忧啊韵忧，我真怕有一天这万里寞国江山会不会被你这小女子抢走。自从本王把你从雨之国城楼下捡起的那刻，我便知道你会是个可用之才。”
　　韵忧没有言语，思属片刻才抬头潇然一笑：“王，你怕是早料准了我对你的江山没兴趣，才留我一条命的吧。顺王者昌逆王者亡的道理殁颜还是懂的。”
　　他依旧是笑，无法察觉任何变化的笑。那种笑，韵忧在一百年前就没有猜透。
　　没有更多的言语，主仆间看似平和却冷漠及至的对话。韵忧退下。

　　韵忧总会记得，一百年前，她纵身一跃跳下忍界雨之国的场景，那天，她刚满十六。大喜的日子，她却站在城楼上殇歌葬花吟，望着对面张灯节彩的傲家大院，韵忧看见少耒魂不守舍的模样，自己却突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那个被自己等了三世的男人，第一世，他是少爷，她是丫鬟，两人的恋情为众人唾弃，最后她背负一个勾引小姐丈夫的罪名咬舌自尽，可她记得他的誓言，他说‘水儿，等我’。第二世，她是一个舞姬，他是一个风流大少身边的随从，她恋上他眉间的洒脱，于是她独自偷走青楼老鸨那里的卖身契，和他私定终身，而被几条大汉抓回去的她，只在他怀里遗留了几滴殇泪，她在一群猥琐男人的凌辱下独自合上双眼，为的却还是那一句誓言‘泪颜，如果一生只得一个愿望，我毋宁在和你相伴的此刻死去。’。
　　颠沛流离了两生两世，她还是等，到了第三世，她是一个被上天安排的破烂貌美的小偷，他是一个路过的施舍者，她认出了他，于是日日跟随他左右，他本是江湖中人，仇家不为少数，一天他外出任务，留她一人在家，一群人冲进来，她死于刀光之下。

　　三世的屈辱守侯，现在的韵忧只是会想，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等这么一个如此令人憎恶的男人，她竟宁愿做三世屈辱的人。

　　直到自己化生梓月笛精然后再次和他相遇的那刻，她才明了，他是她的一个劫。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是等待，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等到昙花再开，等到风景看透。
　　后来呢，后来她爱上他，他背叛她并设计害死梓月。他娶了公主，狠心将她关入牢房。那一天，所有的爱纠缠着恨，一并倾巢而出。她跳下雨之国那高高的城楼，心里默想，下辈子，我决不再屈辱。

　　下辈子是多久？不过是寞之国的葬陵烬看了她的三世劫才把她捡去幻界的。拼打残杀。一百年来，过着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然的日子。
　　不过还好，自己终于可以离开那张在记忆里发臭的脸了。不过，她不会放了他…

　　韵忧用了三分钟，想尽的三世的屈辱。每天，她总会不断的回想这些残酷的青春，她要让自己记得，记得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个男人也用三世来偿还自己的恨。
　　回到自己的庭院，感觉还是轻松了些，满院子的小桥流水，四处可见的紫百合，长长的画廊，蓝色轻纱四处飞舞，穿过层层纱帘，她看见那个正在倚窗沉默的绝世女子染，第一次在寞之国的枫树下见到满身伤痕的染，韵忧就有种感觉，这女子一定不属于凡尘，粉装玉琢的面庞，精致到让人窒息的五官，颦眉微厥，眼低澄澈的忧伤和叹世的容貌都仿佛不是这个权欲熏心的地方可以创造出来的。
　　韵忧调皮的跳到染身后，孩子气的捂住染的眼睛，自己在身后咯咯的笑起来，染掀起嘴角，淡淡的说了句，声音是柔媚清澈：“韵少，今天心情不错啊？”韵忧在身后沉默了一阵，并不是她心情不错，其实她烦得要死，可是，只是想让染可以开心一点而已。她真的真的很喜欢染的笑容，像个云朵一样柔柔的让人心醉。她把自己在树下发现的妙人慕离染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因为她不想让染被白狼大人抢走，更想让染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天天帮自己上上药或者做做饭，更重要的是，染和她有相似的曾经，相似的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慢慢松开捂着染眼睛的双手，染拉着她的手目光可爱的看韵忧，韵忧不懂，染明明是个孤独到骨子里的人，为什么还总能绽放这种让人心宁的笑。
　　“韵韵，烬大王又要你去干嘛啊？”染嘟嘴，一脸郁闷。
　　韵忧无奈的看她。口中喃到：“染……你真是个让人心醉的小妖精啊……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不过，要是有一天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呢。”
　　染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然后道：“韵，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有太多的过去，我抛不开那些。”
　　韵忧从后面抱住染，就像抱着一个救生囊一样的感觉，她软软的说：“那，让人把我们埋在一起吧。”
　　染转过头，亲亲吻了吻韵忧的额头，道：“宝贝，要起程了。”

　　韵忧‘嗯’了一声，转身吻了吻她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
　　这次的箬之国一行，她会遇见谁。
　　那个，伴随了自己大半个孤单岁月的，吹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