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之九龙齐鸣》灼阳正骨

18、红颜枯骨

　　钟平死后，丽妃病危的传言并没有随之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摊位，人们都无声的传播着妖妃祸乱，残害百姓的讯息。
　　南风宫允竭力阻止这样的传言传到清妍的耳边，可奈不住有心人见缝插针地煽动谣言。
　　一时间南风全国上下都流传着这么几条，似真似假的言论。
　　一，钟家曾有灾星降现，虽被驱逐，却仍会带来祸患。
　　二，钟平就是灾星，国主怕灾星当道，下令处死。
　　三，丽妃清妍乃是灾星之女，祸国殃民，天道不容。
　　四，妖妃命不久矣。

　　无形的闲言碎语整合起来，足以摧毁一个康健的人，何况清妍本就久病缠身，心中积郁。

　　彼时，亭台楼阁。
　　    墨宸还在应国主之邀为丽妃奏琴。

　　墨宸穿过轻纱罗缦，淡淡的药香微微刺鼻，却意外地让人心安。
　　清妍正倚在窗前默默出神，阳光勾勒着她的几近完美的脸廓，浓长的眉睫描绘着一份忧伤。
　　那样嚣张跋扈，却又那样忧伤。
　　“娘娘。”墨宸悠转的声音将清妍的思绪勾了回来。
　　清妍望了过去，素白如衣的脸上有一丝慵懒，待看清了来人，便笑开了，神色恹恹，迷离之间，万种风情。
　　那一瞬间的定格，令墨宸的心跳慢了一拍。
　　远山中的薄雾凝聚起的长眉，灵动的蝶翼交汇着的瞳孔，象牙白的珠玉润色的鼻尖，雨后的花瓣渲染的嘴唇。
　　一副美得精心动魄的画卷就这样呈现在了眼前，前一刻还是单调的纯白，下一刻便是流转不尽的光彩。
　　那一刹那，说不完的缠绵风流，道不清的缱绻惊艳，全都在这女子的举手投足间被演绎得摄人心魄。
　　冷冽的五官因着一笑而散发着极至得妩媚动人。
　　回眸一笑天下倾，不过如此。
　　难怪南风宫允不可救药地迷上了她，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为了颠覆江山的。
　　“你是夜宴上奏曲的琴师？”
　　清妍的声音亦是那样独特，尾音断得干脆利落，却又是那么缠绵悱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撩拨，勾得人心上痒痒的。
　　“正是。”美人当前，需有坐怀不乱的修为。
　　“会弹‘梨花雪’吗？”清妍微微合眸，浓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透着晶莹。
　　“你真的要听？”墨宸看着这样美貌逼人的女子，心底竟起了怜惜。
　　“听，为何不听。”清妍睁开了眼，那双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哀伤，眼角却透着清明，像是尝过了世间的一切苦楚，终于顿悟，“你来，不就是为我弹这个的吗。我听。”
　　墨宸复杂的目光望着清妍，四目遥遥相对。
　　俄倾，墨宸坐在了琴前，轻挑慢捻间信手弹来。

　　早春哀伤，清明凝成霜，浸落梨花千千片，满山素衣装！

　　一缕残香，飘渺润愁肠，半钩泄银弓满月，若雪卷平岗！

　　琴声婉转悠扬，曲调哀怨凄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淡淡的悼亡音在墨宸的手中四散开来，把清妍的悲伤和难过渲染放大到撑起了整个天地。
　　  她眼角逐渐湿润，一行清泪眼泪滴落了下来。
　　美人落泪，撩人心弦。
　　墨宸定定的心神竟是一晃，右手抖了一下。
　　弦断。
　　墨宸举目，清妍亦站起了身，微微颤颤的身姿如同老妪。

　　天地间的一切都失了神色，只剩那么一个姿艳卓绝的人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如同浮光掠影般地走来，仿佛从生命的尽头走来，循复一遭，又走进了生命的尽头里。

　　待清妍在墨宸的身前站定，眼瞳里倒映着千百年的暗夜流光，忽而身子打了一个大颤，从嘴里喷了一口鲜血，不偏不倚，全都喷在了墨宸的身上，然后砰头倒地，昏阙了过去。
　　“钟清妍！”墨宸急促地喊了声，那一刻竟有些怕这位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殒。
　　帘幕外的宫女唤来了宫医，继而南风宫允听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出出进进的宫人忙个不停，一时间整个南风王宫都陷入了手忙脚乱。
　　“去请世子，快。”南风宫允看着众人把清妍抬入了内室，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像是一种不妙的预言，有着毁天灭地的架势，任你怎么挽救也无用。
　　而墨宸立在一旁不语，纯黑的衣袍上血迹已干，沾染着几分死气。

　　方止匆匆赶来，南风宫允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把方止拉到内室。
　　片刻过后，从内室传来了他们的对话声。
　　“清妍她…还有救吗？”一向张扬的声音此时竟有了几分静谧。
　　“本来是有的。身体上的病痛无论多么严重总有解救的法子，可丽妃这次是心病，她一心求死，任我再怎么扭转昆仑，也无力救她。”方止的话里也是充满了叹息与无奈。
　　“竟是被我害的么。我爱她入骨，爱得全无自我，爱得想为她颠覆整个南风国，最后她竟是被我害死的么。”南风宫允激进的言语配着静谧的腔调，显得格外诡异。“世子，你救救她，你救救她，你不是想要睛魄玉珠吗，我知道在哪，我给你好不好，你帮我救救清妍，她是我的命啊，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如此威严的一位帝王竟如孩童般哭泣，语无伦次地说着救救她，她不能死，像是失去了神智。
　　方止不做声，左三层右三层的帘幕下倒影着他修长的身影，明明灭灭 ，带着几分悲天悯人。
　　“国主 ，晚衣有法子救丽妃娘娘。”
　　南风宫允猛地一回头，墨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顾不上怪墨宸的失礼，连忙问：“什么法子，快说，治好了丽妃寡人重重有赏！”
　　“不，丽妃娘娘的病是治不好的。”墨宸眼角邪气地眺了一下，“不过草民能让丽妃娘娘向死而生。”
　　说完这模糊的话语，墨宸不再开口。
　　南风宫允一头雾水，望向方止，带着求助般的眼神。
　　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弱小，无助，出现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却不知道起不起作用，只好把目光转向观望的路人，把全部的信任压在路人身上，忽略掉所有的顾虑。
　　方止看了看南风宫允，又看了看墨宸，眼光里的意味晦暗不明，像是坚定了什么，混沌的眸色逐渐清明，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变化。
　　而后朝着南风宫允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法子是什么？什么叫向死而生。”南风宫允对着墨宸朗声道，面颊上还挂着泪珠，像极了要糖不成的孩子。
　　“国主可知四维缝隙中的九星天盘？”墨宸幽深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苍寂，如同天际般讳莫如深。
　　“天盘是世间事的预言，四维的缝隙是超脱世界的存在，所以可以完成在寻常世界不能完成的事。”
　　“例如，九星天盘的预言，再例如，玉山轮回台的灵魂转世……”
　　悠长的声音如同咒语般侵蚀着南风宫允的心魂。
　　那一刻，他竟同意了清妍的死。
　　竟然以为，清妍能够死而复生，灵魂转世。
　　不曾想过，那是一个阴谋，哪有什么灵魂转世，就算有，又怎么会让人人都去转世，或者说不付出任何代价地去转世。
　　从来就没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从墨宸的口中说出来，无端地让人相信。
　　就好比钟平本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因为墨宸的话，便有了赴死的勇气。
　　南风宫允也是一样，本来是怎么也不愿钟清妍死去的，因着墨宸的三言两语，便说服了自己让清妍去死，去向死而生，向生而死。

　　墨宸用他令人信服的面容欺骗着这些人，他是王，却做着最卑劣的事。

　　方止用他谦和如玉的公子形象做着墨宸的帮凶，毫无愧疚之感。

　　他们是完美如神一般的人物，可是内心并不是完美无瑕，会有自己的私欲，无奈，会开心，也会难过，与凡人并无两样。

　　而后钟清妍便在南风宫允的陪伴下死去了，安详，恬静，她的死相亦是那么优雅，并不曾颠覆她的风华绝代。

　　    在南风宫允热切的注视下，墨宸为钟清妍的尸首施法，苍白清丽的美人就那么躺在祭台上，任人宰割。
　　忽而狂风四起，漫天的风沙吹打在人脸上，生疼。
　　浑浊的风沙包卷了墨宸和钟清妍，天空乌云密布，雷声乍现，闪电忽明忽暗，像是要迎接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雨。
　　片刻之后，人们眼前被风沙遮盖的场景逐渐清晰，乌云褪散，雷鸣和闪电也归于一片平静，暴雨并没有如期而至。
　　南风宫允死死地盯着祭台，钟清妍的肉身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
　　墨宸用沧桑古老的语言为钟清妍悼念，美人的白骨也在咿呀回应。
　　那声音还是钟清妍特有的声音，懒洋洋中透着魅惑，分明清冽干脆，却又凄厉幽怨。
　　这种诡异的神鬼场面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人，令南风宫允更是觉得，清妍还会复活，还会转世，还会同自己长相厮守。

　　古老的祭奠仪式完成，剩下的除了一堆白骨再无其他。

　　美人何处，玉肌枉然生白骨。

　　淅淅沥沥的雨滴在那堆白骨上，死气沉沉，但被迷惑的人都发现不了那些死气，试图自欺欺人的南风宫允竟是满心欢喜，期待见到清妍的转世。

　　一场作鬼的把戏，不过是作得高明了些，便唬住了众人。

作者有话说

　　三天都没更，然后还剩下一万字的榜单全都堆到今天晚上，我真是作死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