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知多少》寒寒

6、无名之四

　　公元前219年秦都咸阳宫

　　如果说始皇寝殿是咸阳宫中无人敢擅闯的禁地，那么禁苑则更令人避而远之则吉。
　　无论多少年过去、六国是否早已被灭，始终没有人能忘记曾使秦皇室摇摇欲坠的绝妃。这些年来，不曾有人胆敢进入当年绝妃生前居住的「莫邪楼」。即使已事隔九年，咸阳宫中还是有人传言，说一把低柔女声总在晚上出现于莫邪楼，吟唱着不知名的曲调；甚至有人传说，那把女声还曾经辗转呢喃着陛下的名。
　　不过，即使莫邪楼被传成「鬼影处处」，禁苑仍然咸阳宫中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就凭禁苑新主的身份地位，皇室贵族莫不以能够踏足禁苑为荣耀。
　　禁苑的新主名叫晏蒙，是一位不姓「嬴」的秦室公主。
　　晏蒙公主的名虽已于两年前入嬴室族谱，但因公主一直不许别人称她「嬴蒙」，所以直到今天，人们只能称公主为「晏蒙公主」；一位姓晏不姓嬴的嫡传公主。
　　在姓氏问题的争论中，对于晏蒙公主「任性」的拒绝，没有人胆敢批评一句「离经叛道」。因无论公主姓晏姓嬴，咸阳宫中众所周知，晏蒙公主不但是嬴皇室中最受陛下宠爱的幼女，而且还是朝中大臣御史大夫晏机的义妹、蒙族浪子蒙初未过门的妻子。在权、在势，晏蒙公主这一生必定无忧。
　　而这些年来曾踏入莫邪楼的人，就只有晏蒙公主及几名贴身宫女、侍卫了。
　　这天，在晏蒙公主隐居的「凤阳楼」中，禁苑向来清冷的亭台楼阁间被闹得鸡犬不宁，只因禁苑的主人一大清早就失踪了。而若不快快找出晏蒙公主，恐怕凤阳楼仆从甚至禁苑中人都小命难保。
　　闻讯赶来的连恬高坐堂上，仔细听着宫女玉儿忆述发现晏蒙失踪的经过。
　　「连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公主可不能不见呀！要是陛下知道我们弄丢了晏蒙公主，恐怕大伙儿都要人头落地……」
　　连恬翻翻白眼，搁下手中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的清茶，清清喉咙：
　　「嗯咳！玉儿，你确定公主真是『失踪』了吗？」
　　「连大人，玉儿怎可能拿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开玩笑？公主真的是不见了。清早时，我如常到寝楼去伺候公主梳洗；谁知道门一打开，房里根本没有公主的影子。我们立刻派人把禁苑彻底搜查了一回，还是找不到公主。我们不敢让消息传出去，怕惊动了陛下。连大人，就请您帮帮忙吧！」
　　相对于急得冷汗直冒的玉儿，连恬闲适地倚坐在专为晏蒙而设、铺有软垫的躺椅中，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玉儿，你何必如此着急？你明知道的，只要蒙初一天在咸阳城，蒙儿就永远不可能离开这座咸阳宫、离开这处禁苑。相信我，蒙儿只是到外面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而已。而且，她身边还有晏机陪着呢。玉儿，别告诉我你不相信晏大人的身手。」
　　晏……机？
　　玉儿当场松了口气，又不禁埋怨起连恬来。
　　「连大人，您既早知公主身边有晏大人陪着，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这咸阳宫只差没被我们翻过来了！」
　　连恬低声一叹表示无奈，一脸无辜的看着玉儿：「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们呀！可是蒙儿吩咐了我，说在你们向我求救之前，无论发生甚么事都不可以插手。玉儿，你该明白蒙儿为何这样做的。如果你们早知蒙儿要出宫，很可能最后会变成『晏蒙公主出游』的热闹情况。玉儿，你想想，现在陛下正身在泰山，蒙儿要『自由』，也只能在陛下回宫前尽量享受了。你认为蒙儿会让你们知道吗？」
　　玉儿虽然想辩驳，却也无言以对。
　　从晏府到咸阳宫禁苑，玉儿从未离开过晏蒙。对于自幼跟随着寸步不离的儿时玩伴，玉儿敢说自己是最清楚晏蒙公主生活习惯的人。
　　没有人比玉儿更能感受到晏蒙公主渴望远离咸阳的心。
　　玉儿总觉得，在当今嬴氏皇室里，唯有陛下与晏蒙公主，才真正是「秦人」的后人。已经有太多人忘记了，他们秦人的故乡并不在这繁华的咸阳城，而是那渭河泉源；更多人亦早已忘记了，秦人的同伴不应是铜车长剑，而是奔波于山野间的骏马弓箭……
　　只有陛下与公主，始终记念秦人的过去。不过，陛下决定攻下整片大地，把天下都变成秦人的天下，试图把秦人的剽悍带到每一个角落；而公主，却只是渴望拋下身上所有加身的荣耀、丢弃「公主」的身份，回到最简朴的日子……
　　然玉儿必须无奈地承认，公主是永远不可能离开咸阳的。一个「龙者」蒙初、一个「凤者」绝妃，公主永远只能被奉为主宰大秦兴衰的「绝妃」，永远只能被困在有蒙初的地方。
　　而到底……那愚忠愚孝的初爷，又是否明白晏蒙公主为他牺牲了甚么？如果初爷始终认为公主只是一名缠他缠成习惯、执意嫁他为妻的刁蛮小姐，那么晏蒙公主……就未免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说

　　公主？如果得到公主名号的代价是如此沉重，这世上还有谁要当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