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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五章 往事如烟(2) ...

  •   入夜之后,听风馆中依然亮着灯烛,一片静谧。
      苏砚缓步来到院落门口,问守门人道:“他今日如何?”
      “一切正常,就是过分安静了些,也没有到院中散步。”守门人答道。
      苏砚点点头,又问:“好好吃饭了么?”
      守门人想了想,道:“今天两顿饭都吃得甚少。”
      苏砚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问,径直走了进去。
      刚刚推开房门,就听见苏煊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出去。”
      苏砚微微一愣,站在房门口,见自己的弟弟一身素白长衣,正趴在房间正中的圆桌上,将脸埋在臂弯中。
      “煊弟……”
      听到他的声音,苏煊似是也怔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疲倦地道:“是你啊。”
      苏砚回身关上门,快步走到他跟前,扶住他肩膀,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有点累罢了。”苏煊摇了摇头。
      苏砚见他脸色苍白憔悴,显然是受了药物的影响,再加上这一身白衣,看去就像病中的人,没有平日里的半点神采,不禁心中大痛。
      “……靖亭都与你说了?”
      苏煊轻轻点头。
      “你觉得这事情有几分可信?”
      苏煊一手撑着额头,神情极为痛苦,半天没有说话。
      苏砚见状,连忙拍拍他肩膀,改口道:“好了,我不问,你也千万别再想了,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怎么可能不想。”苏煊笑得很是苦涩,“我相信初烟没有那么容易受骗,可凡事都有万一……”
      “你担心她出事?”
      苏煊放在膝上的手默默攥紧,身体因为极度的虚弱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苏砚站在他身边,让他靠着自己,用力揽了揽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煊弟,没事的,你刚才都说了,她没有那么容易受骗,不会有事的……”
      苏煊从北陆回来之后,将所有的事情经过全部说给了苏砚,其中最令苏砚感到惊讶的,还是他对白初烟的心意,因为他的这份心思藏得太深,就连自认最是了解他的苏砚,也从未看出过端倪。
      他这个弟弟,从小便是活泼明朗的性情,爱玩爱闹,也喜欢开玩笑,可是来到天罗山堂之后,却一年比一年沉稳安静,越来越老成持重,在别人眼里,这或许是好事,可在苏砚看来,这却是十分可悲之事。
      苏煊今年才十九岁,甚至未到弱冠之年,但是接触过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他待人接物的成熟稳重远远超过比他年长好几岁的人,以至于没有人敢把他当做少年看待。人们会赞苏家的二公子年轻有为,却少有人知道那背后的痛苦艰辛。
      苏砚原本是不想让他踏上血淋淋的杀手生涯,才会让他掌管黄金之渠,只管做生意,远离天罗山堂杀人的本业,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没能保住自己弟弟的那一份快乐真纯。
      经商本就需要圆滑的处事和过人的手段,代表天罗经商,更要有足够的威慑力。生意场上的老油条们一个个老奸巨猾,要让他们对本堂没有二心岂会容易?可是苏煊自十四岁接管黄金之渠到现在,不但没有出过差错,还在商界积攒了可观的威望和名气,现在与山堂合作的商人们听了他的名字都会油然而生敬畏之意,是断断不会生出脱离黄金之渠的想法了。苏砚每次想到这些,虽然也为他感到高兴,但是再一想到自己的弟弟毕竟才十九岁,心中就会涌起愧疚,是什么把他从当年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少年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内敛稳重的样子。
      只有在少数人面前,苏煊才会露出一点玩乐之意。
      苏砚一直以为煊弟对自己是无话不说的,也随时准备着为他分担忧愁,可是关于白初烟的这件事,明明十分危险,他却深藏于心独自扛了好几年,未曾让苏砚看出一点征兆。
      细细回想起来,煊弟也不曾对自己说过经商中的那些不如意,苏砚这才惊觉,这些年来苏煊遇事其实一直都是自己扛着,而他这个哥哥,始终未能为他帮忙分忧。
      这些天苏砚想的全都是这些事,心中对弟弟的愧疚之情越发沉重。
      “你……答应她了么?”苏砚轻声问道。
      苏煊知道他指的是靖亭要以自己为饵的事,便摇了摇头。
      “你不想知道白初烟的现状?”
      “想啊……”苏煊叹息,“可是我更怕靖亭是在骗我,或许她是想借机再给初烟下套,我不能答应她。”
      “那她说什么?”
      “她说让我死心。”苏煊痛苦地笑着,“她说她早晚要杀了初烟,所以让我别再想着她,免得以后伤心。”
      苏砚良久没有说话,只是揽着他的肩膀,很久之后,才低低说道:“是哥哥对不起你。”
      “你胡说什么。”苏煊却道,“要不是你,我现在只会更惨,而且明明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苏砚摇了摇头,叹道:“你走吧,离开山堂。”
      苏煊愣住。
      “她不是说过要救你出去?”苏砚道,“我也觉得白初烟不会这样就死了,你答应靖亭,到时候引她来,正好让她带走你。”
      “可是……”
      “你放心,我会看住靖亭,不让她在那一天下手。”苏砚看着他,眼神温润,“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若是带你去了辰月,你会愿意么?还有,辰月教那些人又会如何待你?”
      苏煊静默了半晌,缓缓道:“这你可以放心,辰月那里,和现在山堂的局势不同,虽然我也不甚清楚,但是肯定不会有害于我。”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苏砚笑了笑,道:“你离开山堂就安全了,到时候我也好放开手脚做事,再没什么顾忌了。再说我是首座,岂有离开之理?山堂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现在唯一让人头疼的就只是靖亭,所以你不必担心。”
      苏煊看着他,好像还有话要说,却被他打断:“好了,听我的话,什么都别想,答应靖亭的计划,等着白初烟来带你离开,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就好。”苏砚说着,笑了笑:“我这个做哥哥的,要是连自己弟弟的幸福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让你叫我哥哥?”
      “哥哥……”苏煊抓住他的袖子,“你一定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苏砚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早些睡吧。”

      数日之后,苏煊被带到了晋北国境内八松城外的一处郊野安置。
      八松雪景最是有名,可苏煊和靖亭都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致,只有阴万里心情甚好,还有赏雪的闲情雅致。
      “你非要跟来做什么?”坐马车来的路上,靖亭曾问过他。
      他只是笑眯眯地答道:“我比你还想知道结果。”
      上午那一两个时辰,苏煊还被迫在户外呆着,虽说是坐在伞下椅上,拥着手炉裹着毛毯,一点不像行刑的样子,可待久了还是难免寒冷。到了下午,靖亭不得不让他回到小木屋里来,如此又等了几个时辰,都快傍晚了,还是没人找来。
      阴万里已有了些倦意,靖亭也不耐烦起来,唯有苏煊心里一直紧张,甚至感觉不到乏累。
      “看来是不会来了。”靖亭在生着火的小屋里来回踱步,“二当家,人家果然没有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阴万里睁开眼,笑了笑,“你怎知她不是来不了?”
      靖亭哂笑,“我根本不相信她那么容易死。”她又转向苏煊,“断了念想吧,对这般无情无义的人,还有什么可牵挂的?”
      苏煊心中只想着白初烟可能真出了什么事,未免对靖亭有几分怒意,便也不客气,冷冷回道:“若是阴桓对你无情无义,你就能断了对他的念想?”
      这话当真戳到靖亭痛处,她也想不到一向温润的苏煊会说出这等话来,不免愣了一愣,怒道:“你……”
      苏煊自己知道话说重了,却实在心烦意乱,无意道歉,最后还是阴万里打了个圆场,笑道:“好啦,吵什么,既然人家没来,我们就回吧。”
      他话音刚落,小木屋的门却忽然被一股强力撞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飞卷而入,将屋中的暖意融融尽数破坏。
      此时外面天色已晚,靖亭借着火光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光是她,屋里其他人也尽数被镇住,阴万里的脸上不知为何显出了极度讶然震惊的神情。
      闯进来的这个人,实在太像一个辰月了。
      古秋连身上披着纯黑色的厚重大氅,在烈风中微微起伏,给他原本修长瘦弱的身形增添了不少气势,面具下方的薄唇抿起,加上他眼中那抹冷色,令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想要退却三分。
      这个全身透着凛凛寒气的年轻人只扫了一眼屋中情形,径直走到苏煊的座椅边,搀扶起他的手臂,淡淡问道:“站得起来么?”
      苏煊这些天虽然虚弱,起身走路却还是没问题的,他下意识地站起,动了动嘴唇,却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
      “子易,先扶他到马车里去。”古秋连对着门外淡淡说道。
      萧子易果然出现在门口,也是一脸的凝重,过来小心扶住苏煊,带着他往门外走,临走时还回头看了靖亭一眼,满眼的冰冷愤恨。
      靖亭根本没想起来阻止,待那二人消失在黑暗里了,她才大梦初醒一般,转头看着古秋连,“你是……”
      古秋连不答话,只冷冷看她,那眼神似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令靖亭有些承受不住,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是白初烟让你们来的?”
      “如果她还能下这个指令的话。”古秋连却道。
      靖亭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真的死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要问我么?”古秋连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竟也闪现出怒意,语声也冷厉了几分。
      靖亭不禁后退一步。
      古秋连没再多话,只是又凝望了阴万里一眼,后者一惊,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他离开后,靖亭又呆了好一会儿,连敞开的房门都忘了去关,口中只喃喃道:“这不可能……”
      阴万里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望着门外的黑暗,叹道:“她死了,你不应该高兴么?”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靖亭仍沉浸在震惊中,摇着头,“不可能这么容易的……”
      阴万里蹙了蹙眉,他并不太清楚靖亭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最终只好道:“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竟然连他都来了……”
      “那个人是谁?”靖亭急急问道。
      “看不出么?”阴万里神情有些复杂,“辰月教宗古秋连,古伦俄的传人啊。”

      马车在黑暗中平稳行驶,不知去向何方。
      外面驾车的是个黑衣侍者,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看不到。车内点着灯烛,宽敞舒适,容下三人也丝毫不显拥挤。萧子易细心地将毛毯盖在苏煊身上,在他背后放上柔软的靠垫,又递给他一只小手炉,然后就默默坐到一边,一声不吭。
      古秋连更是不声不响,闭着眼睛靠在一边。车厢中异常的安静,苏煊纵然满腹疑问,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见萧子易放在腿上的手攥得很紧,脸也一直绷着,完全不像平时爱说爱笑的样子。苏煊虽然和他不熟,也看得出他的异样,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子易并没有迁怒于他,只是不想说话,听见他问了,也只好哑着嗓子答道:“昏迷七天了,还不知能不能醒得过来。”
      苏煊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当下脸色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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