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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肆话 ...

  •   话说徐如归此人,也是命不好。他家中世代务农,有个几百亩良田,也算是家境殷实,偏生到他父亲那出了个读书人,放着家中好好的良田不种,跑去两耳不闻窗外室,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家中内外全靠浑家林氏打点。
      他这书一读便是三十年,考了几十回了,硬是没中过学,当了一辈子的小友。其间林氏给他生了个男孩,这男孩便是徐如归了。
      徐如归自小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交给奶娘看管。爹忙着读书,娘因他那个没用的爹不待见他,长到八岁大字还不识得几个——奶娘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识字 ,还是他爹有一回终于想起他这个儿子,一时起兴教给他的。
      直到徐毅年岁渐高,眼看中举无望,林氏便劝他放弃,谁知反被说作妇人短见,头发长见识短。气得林氏摞下狠话,若是再不放弃,便要带着孩子回娘家。
      徐毅读了半辈子书,文人的才学没学到几分,文人好面子的毛病是学了个十成十,哪里听得林氏这般说话,当即怒道,“你这妇道人家,我要怎样还轮得到你来管!须知商贾贱,唯有读书入仕才是正道!若是没有功名在身,要那阿堵物有何用!”
      林氏本是一时气话,她一个嫁出去这么多年的妇人因一点委屈回娘家像什么话,说出去让街坊邻居笑话。可她多年来不光将全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要供着没用的丈夫读书,怎么可能心中没怨。想当初她嫁给他时父母便是看中了他家境还算殷实,还是个读书人,有几分才学,想着若是有朝一日高中,打点好关系,必定前途无量,做那人上人。谁知这人这般没用,到头来全都一场空,她也不是没有动过买通考官的念头,但徐毅自持清高,不愿做这事,她提过几回自知理亏也就作罢。
      她平日在家说一不二,内外大小事务都是她一手看管,哪个下人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她是趾高气扬惯了的,最听不得,她听了徐毅这话,心中气一下子全都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转身便往门外走。
      谁知她刚走出玄关,街上便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有几匹马飞似的向她家跑来,见她正在向外走,便勒住马上前拦她。
      “这不是徐家嫂子么!快去请徐老爷出来,他高中了!”
      林氏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啥,顿时喜上心头来,别扭生气全都丢到脑后去了,转头便向家里跑,这时候哪还顾得上仪态,放声大喊道,“老爷老爷!你中举了!”
      徐毅此时正坐在屋里独自喝茶生着闷气,冷不防听见林氏叫喊,刚想训斥两句,就被她喊的内容惊道,呛了口水,放下茶杯刚想出门去看看,就见林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面上全是喜色,徐毅连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莫不是诳我罢!”
      林氏脚一跺,眼睛一瞪,气着指着门外,“我何时在这等大事上骗过你!那报录的人就在门外呢!”
      正说着,报录人就走了进来,手持报录,笑道,“徐老爷,不,这回该叫你新贵人了!”一面将报录递去。
      徐毅接下报录一看,上头写着,“捷报贵府徐讳毅高中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原先他还只信了七分,这下是全信了,持着报录的手抖得像个筛子,眼前一黑,仰头就向后倒去。
      这可吓坏了林氏,她连忙上前去看,那报录人是个有见识的,又聪明,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可不是中风么,急忙拉住了一个小厮,“你家老爷怕是太高兴了,一时喘不上气所以昏了,去叫个腿脚伶俐的请郎中来看看。”又招呼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徐毅抬到椅子上。
      那林氏看丈夫如此,拿着帕子拭泪,邻居见她如此,又是好一阵安慰。
      “你家老爷如今可是举人,自有那天上神灵庇佑,你且安心吧!”
      不多时,老郎中便进了门来,后头还跟了个抱着东西的小药童。众人只见他一屁股坐下,也不说话,两只枯木般的两指搭在徐毅手腕子上,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那么回事,又扒了扒他眼皮,似是而非地摇头晃脑了几下,又将手指搭在腕子上,如此这般好几回才抬起头,说道,“徐家老爷这是中风了呀!”
      接着他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众人听不懂的话,将人都说得绕晕了过去,林氏颤巍巍地开了口,“先生,你看这该怎么做?”
      老郎中瞥了她一眼,抚着胡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他怕是命不久矣了。”
      林氏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也昏倒在地上,众人只得也将她抬到椅子上,让老郎中看看,好在这回老郎中这回只是说她气急攻心,昏了过去,没什么大碍,就是让她好好休息,收了钱便带着药童离开了。
      见了一场闹剧,喜事怕是要成丧事,众人面面相觑,都觉没趣,喜钱也没讨着,便都散去,各自回家了。
      说这人啊,若是有朝一日你得了势,便都来奉承你,好言好语说得那叫一个漂亮;但若是失了势,便就通通作鸟雀状散去,一点情面也不留,像是没见过你这人似的。有话说,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实乃金玉良言。
      闲话不提。且说当日徐如归一觉醒来,听着外面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出门去,看见着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进来,便拉住小厮他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那小厮见是徐如归,没当回事,家中谁不知道这位的处境?只敷衍一句,“不是什么大事!”说罢便匆匆忙忙走了。
      按理来说下人这么对他是要罚的,不过徐如归天生是个软性子,也没觉得冒犯,自己往声音大的那面走去。
      从厢房到中堂间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但待他进了屋,邻居们早已经看完了热闹,散了个干干净净,就一个叔叔还在那,坐在凳上不知道在想啥,见徐如归进来了,也没理他,但徐如归一个小辈却不能不理叔叔,再怎么不亲礼数也不可少。可徐如归和那些从小父母好好教养的孩子不同,从小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目不识丁的奶娘和一群看不起他的下人。奶娘除了走路说话别的什么都没有教给他,更不要说什么礼数了,故而他也没理他,越过他看见徐氏夫妇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站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什么,便又向外走去。
      这个叔叔是林氏本家的兄弟,叫作林鲤,取的鲤鱼跃龙门之意。林家子息不兴,只有他和林氏一个妹妹,关系算不上多好,不过住得离徐家也就两条街,平日少有联系。今儿是听闻徐家老爷中举了来套近乎,没想到好处没得到,说不定还要来吃碗豆腐饭。不过他方才在院中走了一圈,发现这徐家家底不薄,又想到他家中二老早已去世,徐毅一死,林氏定要再嫁,那……
      想到这他看着徐如归更不顺眼了点,把手上拿着的茶杯重重敲在桌上。
      “哼!”
      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不过徐如归可不懂这些,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走,林鲤这下是真不高兴了,看着徐如归的眼神里恶意越来越多。不过他还是忍住没出手。林鲤这个人,取了个好名字,心眼却坏得没边了,而且也是特别能忍,知道这时占一占口舌之利没甚好处,而且他弟妹都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要是正巧碰上了他训斥他们孩子,就算这孩子再怎么不讨喜心里还是会有疙瘩,况且他们本就不亲。且待那徐老鬼病死,再将婉娘嫁出去,这孩子日后如何还不是他说得算!
      三日后,徐毅在昏迷中断了气,林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丈夫没用,但多年夫妻,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被她冷落多年的儿子,心中不由愧疚,发誓以后要好好待他。
      可上天偏生不让她如意,也许徐如归这一生是注定了多劫难的。林鲤早就盯上了这对孤儿寡母。葬礼后林氏母子借住他家,以徐如归年龄小的名义将徐毅留下的遗产代为保管实则是强占去了,等熬过了三年丧期,他便日日撺掇她再嫁,他那浑家和林鲤是一路的,时不时也上门劝她,给她说林鲤物色那人是如何好,家中如何富裕,而且心善,即使是给人做小的也不会亏待她。林氏开始不愿,但这么日日磨着,也就渐渐被说动,肯了这门亲事。但她那哥哥不是个好东西,怎么可能是真心让她有个好归宿。她嫁的那人虽是家财万贯,却奇丑无比,脸上还生了个大黑痣,往那一站就能吓走无数姑娘,只是那家住在别县,臭名没传到这来,所以林氏不知。他早与人说好,等妹子嫁去他能收一百两银子,而且因为是娶妾,不必备嫁妆,这笔买卖可不亏。
      可怜林氏被亲哥哥卖了还不知,直到嫁过去那天才幡然醒悟,可为时已晚,木已成舟,她想反悔也不行了。她嫁的那厮妻妾满堂,待过了几月新鲜日子后便将她丢到了脑后,她带来的徐如归也是常常被人欺凌,却感怒不敢言,他们母子只能攀附人家过日子。
      一日有一白发老者拄着个破竹杖敲开她院门,他穿着破旧,是个乞丐,来讨口饭吃。林氏自己都是食不果腹还要带着孩子,可看他那般凄惨,想到也许有朝一日也许他们母子也要上街乞讨,本着做善事的想法,便舍了他一顿饭。老者吃罢拿起竹杖,问她有什么心愿,林氏想到她如今攀着人家勉强过日子,不知什么时候会被赶出了门去。她倒还好,可徐如归该如何?想到这她不禁潸然泪下,便将这话与老者说了。老者听后长叹一声,告诉她一个地方,让她儿子三日后卯时到那去,能拾到一物件,上头的宝石尽可拿去,但那物什需得好好保存。又安慰她人的福和难都是均等,有的人前半生享受,后半生凄苦;亦有人前半生磨难,后半生富贵,总有一天徐如归能过上好日子的。
      说罢,他便径自离去了。如此方有上回结尾的那一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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