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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烟云避月,翠竹在地上落下静默的暗影。阿娘默默看着柴意失魂落魄而去,又转头看向我。她唇角翕动,似乎有话要说,可暗想了会儿,却无力地摆了摆手,吩咐大哥道:“你送她回出岫阁吧。”

      见阿娘没有为难我,杜嬷嬷长舒了口气。她推了推还没回过神来的我,忙低声催促道:“还不快去,等着夫人反悔吗?”不待我答话,大哥已经朝阿娘拱了拱手,进屋牵住我的手,直奔大门去了。

      一路无话,大哥似乎还没做好原谅我的打算,只是过了跃鲤池,他却无奈的长叹了口气。他停住脚,负手看了会儿湖上蒸腾的水汽,沉声道:“说你精明,怎么今儿竟糊涂成这样。”语气中,竟夹着些微恨其不争的意味。

      我搓着手揉了揉脸颊。一连串的事下来,我如今觉得整张脸都已经僵住了。我向大哥跟前儿靠了靠,试探着问道:“大哥不恼我了吗?”

      大哥目光躲闪,抿了抿嘴唇,答非所问道:“晏师棠,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你以为阿娘为何要与柴意单独谈话,你又以为为何柴意敢在阿娘面前问出那样的话来?”我没做声,倒是琴菁忍不住好奇,接道:“说也是奇呢,柴少爷素来畏惧夫人,如今竟敢这么没有分寸。最奇的是,夫人竟然也没恼他!”

      大哥歪着头看着我,目光中几许无奈,几许宠溺,还有几许我分辨不明的情绪。他微微苦笑,轻声道:“你是咱们家的一颗明珠,可你却并不知道我们究竟宝贝你到何种境地……”

      我微微一怔,继而眉头舒展,惊道:“难道……”

      大哥点了点头。“柴意这么些年对你怀的什么心思,你自个儿不理会,爹娘却瞧在眼里。若非钱家捷足先登,你与他本应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如今,两家过了庚帖,阿娘原想劝你挥剑斩情丝,奈何情丝难断。最近接二连三更出了一箩筐的事……小棠,阿娘有意成全你,旁人的言语,世俗的唾弃,她都打算为你受了,可你怎就这么不开窍呢……”

      大哥的话宛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枚重石,一瞬,带给我石破天惊的震撼。他见我不言语,咋舌摇了摇头。叹了半晌,却又眉头微簇,疑问道:“还是说……那日你阁中与我所言非虚?”微微停顿,剑眉飞挑。“你‘当真’没瞧上柴意?!”

      我埋下头,默默点了点头。正觉得这事儿实打实的闹了个大乌龙,大哥却突然长声笑了起来。他长臂一展,勾住我的肩,点头道:“这样就最好了。我还生怕你委屈了自个儿。”

      我抬头,留意到大哥眼底的乌青,伸手触了触,引得他顿时龇牙咧嘴。我忙招了招手,叫琴菁回去找药酒,这才挽着大哥的手臂回了出岫阁。

      灯下细看,我这才发现大哥竟比几日前消瘦了许多。一面为他擦药,一面忍不住问道:“那日……阿爹究竟同你说了什么?”大哥微愣,继而连连摆手道:“说什么……就东拉西扯胡聊了会儿呗。”我绕到他面前,逼迫着他直视我,道:“不可能。”

      大哥推开我,有些焦躁的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口的梅花,呵呵笑道:“怎么不可能,你呀,就爱胡思乱想……”我跟到他身侧,固执道:“那日阿爹分明答应我要让你自己选择。我拒绝柴意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你呢?你明明不喜欢沈家小姐,为何又同意了这门婚事?”

      大哥的脸上虽勉强着挂着一丝儿笑,可他却诚然不是说谎的高手,一脸颓败,满腔死灰。他攥了攥拳,摇头道:“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你不也觉得我与沈家小姐相配吗?原就该如此……”我听的越发糊涂起来,拉着他衣袖逼问道:“怎么就原该如此呢?阿爹既然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又为何不把握住?你还说我糊涂!你才是实打实的傻”,说完尤觉不解气,又添了句:“大傻子!”
      大哥嗤的笑了声。大掌在我头上摸了摸,无奈道:“我确实另有所属。只是她……她那样的出身,阿爹断不会允她入我晏庄大门。与其到时累的爹娘面上无光,倒不如接受如今的安排。这样……也不赖。”

      我心知大哥对我必有隐瞒,可这一次他却破天荒的守口如瓶,任我如何巧舌如簧,软磨硬泡都没透露半个字。他又与我闲聊了片刻,这才离去。

      烟儿打了盆热水进来,与琴菁打趣道:“咱们大少爷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一本正经,可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琴菁挤眉弄眼献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打量着大爷身边儿的小厮必然知道底细。小姐,要不要我跟烟儿把人给你绑了?”

      琴菁的话在我心中猛地擦出一丝光亮来。我猛地想起那日大哥醉酒,他小厮口中所说的名字。

      婉儿……

      这便是令大哥魂牵梦萦的姑娘吗?

      琴菁见我沉思,上前来欲替我更衣,却被我轻轻挡开。她追着我到门口,急道:“再过些时候前院儿就该传膳了,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那臭小子还不是随叫随到的,你干嘛急在这一时!待会儿夫人叫了你不去,又要上眼药了!”

      我心说既然这人有名有姓,大哥的小厮也跑不了,倒是不急在这一时。只是如今唱风苑安静异常,我回来这么半天也没见人来回话,就不知眉川究竟如何了。想起眉川马车里蜷成一团的模样,顿时觉得心口惴惴不安起来。挥了挥手,飞速道:“我去瞧瞧眉姐姐。”

      唱风居,院子当中已经架起了四口绿泥砂锅,浓浓药香扑鼻而来。李先生带着一众大夫等在院子里,声音虽不大,却仍有不少闲言碎语传至我的耳中。我见饶雪也在守着炉火,便悄悄走到了她身边,一面打量着那群老大夫,一面低声问道:“先生们不在屋里医病,怎么都在外头吹冷风呢?”

      饶雪见到是我,顿时喜上眉梢,她朝我凑了凑,掩口回道:“小姐你可算是来了。这新来的嫩瓜娃子好大的脾气,与李先生见地向左也就罢了,偏偏伶牙俐齿气的先生们火冒三丈。这会儿她在屋里照看,竟把旁人都给赶了出来呢!”

      我心想这嫩瓜娃子约摸说的就是陶碧了。只是陶碧脾性活泼可爱,没想到涉及到医术竟也有这么泼辣的一面。我往屋里张望了一眼,却见厚重的门帘紧掩,竟是什么都瞧不到。“眉姐姐如今什么情况?可转醒了?”

      饶雪面露喜色忙点头。“醒了醒了。只是……”她面露困色,为难道:“只是人一醒了就直勾勾盯着床幔,不吃也不喝。就连药都给吐出来了。”我心一沉,只觉得这事的确难办。眉川看似大大咧咧,可却心细如尘。幼年丧父,寄人篱下,这原就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给乔燃当着江宁所有世家小姐的面戳穿,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她这一口气不平,怎么能好得起来……

      我按了按额角,问道:“陶碧姑娘怎么说?”饶雪缩了缩脖子,指着四口砂锅道:“说是饭不吃无妨,药必须得喝。这不,一口气叫我们熬了四锅。说是咽不下去就一直灌,什么时候喝下去一碗,什么时候作罢……”她深深叹了口气,嘟囔道:“我们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

      我心知陶碧这做法诚然彪悍,但也的确没有更好的招数,安抚了饶雪两句,便向厢房走去。掀开帘,只见一抹艳丽正掐腰站在屋子当间,怒发冲冠,训斥道:“我若知道你这么固执,说什么也不应了南宫大哥来救你!我一世英名,如今可全都毁你手里了,你死了不打紧!活活砸了我招牌!”

      她话音方落,里间便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一人怒斥道:“哪里来的野蹄子!叫你来救人你便乖乖医病,还怕没诊金拿吗!瞧你伶牙俐齿全不知礼数为何物,定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蹄子!”

      陶碧脸色骤变,白嫩的皮肤一下涨得通红,仿佛稚小的孩童被人欺侮,下一刻就要哭出泪花来。但陶碧这样的神色只是一闪便消失了,她勾唇反笑,傲然道:“哦?你可知我师父乃闽南神医,我们百草门的诊金可是很高的,老太太,你打算如何支付呢?哦!瞧我这记性,您可有个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叔子呢!没钱有什么打紧,手心朝上一伸,这不就有了!”

      我越过陶碧,只见内室光线幽暗,依稀能看见眉川静静卧在榻上。而紧挨着她的床榻的便是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藤椅。藤椅里半卧着一名中年美妇。美妇身上盖着同色的虎皮毯,虽说面色不大康健,但却横眉冷对,气场非凡。可不正是几年前因为分隔家产而闹得风云色变的大伯母么。

      大伯母听闻陶碧所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猛一拍手扶,还未说话便听丫头惊恐万状的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我心中一惊,忙奔到进前,却只见眉川口中呛出一口鲜血,喷溅的满脸都是。大伯母还欲与陶碧一争短长,陶碧却一扭身昂着头躲了出去。

      陶碧甫一出门,屋外的李先生立时被人请了进来。我立在先生身侧,见大伯母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忙福了个礼,问安道:“师棠给大伯母请安了。”大伯母露出一丝了然的大悟,面无表情道:“难怪了,见你门口看了半天的戏也没丫头来驱逐,原是咱们晏庄的大小姐。”

      大伯母这话十分噎人,琴菁已然起了几分不忿。可到底是长辈,她与眉川又皆在病中,实在不宜与其分辨。我只能讪讪笑了下便罢了。从丫头手里接过巾子为眉川擦去血迹,却听她又阴阳怪气说道:“听说方才那野蹄子是大小姐请回庄子的。算我老太婆讨人厌,但作为母亲不得不问上一句,大小姐此举意欲何为?”

      琴菁气恼回到:“大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家小姐还能意欲何为,自然是为了救眉川小姐的性命!”

      大伯母凤眉一挑,冷笑道:“到底世道不同了,我竟不知如今晏庄的规矩已然变了,主子说话,奴婢也可以随意插嘴了!”

      我心中顿时大为不悦,颔了颔首,沉声道:“阿娘治下素来宽严相济,所幸祖宗保佑,晏庄婢仆各个衷心。更何况,这丫头也不是普通婢仆,她打小陪在我身侧,名为丫鬟,倒更似我半个姐妹。”

      听我护短,琴菁顿时感动的激动非常。大伯母却冷笑着嗤之以鼻。她摆了摆手,道:“大小姐乐意与谁做姐妹咱们是管不到了。可方才那野蹄子的话大小姐可是一字不落全都听到了。晏庄里住着李先生这样的神医,大小姐又何必拖了个野郎中进来。你倒是瞧瞧,你这实打实的姐妹可几乎快要被害死了!”她说着,似乎伤心难忍,竟滚下泪来,迫得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绸缎帕子试了试眼泪,大伯母眼角一撩看着我,犹疑着试探道:“还是……我母女二人寄人篱下已经惹了厌烦。驱逐的话不好说出口,这才想了这么个狠毒的招数!”她这话一出口,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环顾四周,丫头们也都惊得埋下头去。

      我望了眉川一眼,急道:“您这是什么话……”

      “混账话!”我话音未落,门外边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冷玉恭谨将门帘打起,阿娘扶着杜嬷嬷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她面无表情望着大伯母,突然冷冷一笑,道:“大嫂,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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