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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入城,人声渐渐鼎沸。行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我搓着眉川的手,只见她冷的缩成一团,脸颊却妖异的发红,额头更布着一层细密虚汗。晏洁将火盆挪近几分,迷茫着轻问我:“眉姐姐她……会好起来吗?”

      我心头一阵噪乱,头也不回喝道:“别瞎说,眉川她一定会好起来的。”猛地掀开窗帘,对琴菁大叫:“怎么这么慢!”琴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马车,她扶着车辕,在脸上抹了把,气喘吁吁回道:“城内路人太多,少不得要耽搁,不过已经差人回庄子报信了……”

      她话音方落,一阵马蹄声哒哒靠近前来。我探出头,只见青石官道上,一匹白鬃骏马踏雪而来。南宫璟直等到马匹与我车窗并驾,这才在白马的脖子上轻轻拍了拍。那马便似通了人性一般,缓缓收下速度。长长马尾一扫,带起一片艳色衣角。

      陶碧仍如初见时一般,通体橘色长裙。只不过大约畏寒,另在头上兜了一顶缝着一水儿白色毛边的毡帽。她紧紧抱着南宫璟的腰身,只等白马走的平稳了,这才探出羞得通红的脸来。梓梳见到她,如释重负,忙招了招手。“你快进来瞧瞧。”

      似乎与心上人共乘一马的机会十分难得,陶碧偷偷仰望着南宫璟的后脑勺,不情愿道:“这马车又颠又簸的,路上又吵闹,哪能瞧病啊……姐姐,还是等到了晏庄……”瞧见梓梳面色发沉,越发委屈了,拖长语调唤道:“姐姐……”

      梓梳却是瞧也不瞧她一眼,允自掀开车帘,笑容可掬道:“劳烦小哥停一停车,叫她上来。”见陶碧还是死捏着南宫璟的衣裳不撒手,不由浮出几分愠色。

      南宫璟看我一眼,好脾气的侧过头安抚道:“医者父母心,提早一分,也叫大家都安心。不过是骑马,来日我叫飞雪驮着你好好跑一跑。”陶碧埋下头,嘟囔道:“那……南宫哥哥会陪我去吗?”南宫璟一呻,浑似安抚小妹妹一般,无奈道:“我自然陪你,你畏寒,咱们就等春暖花开。”
      陶碧嘴角一翘,仿佛终于吃到甜豆般的孩子,转瞬便开心起来。搭着小厮的手,一跃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马车原本宽敞,可如今硬是挤了五个人,颇有些捉襟见肘。陶碧站着撞头,蹲着不稳,索性跪在地上。她神色专注,全不见方才的娇嗔任性,翻了翻眉川的眼皮,又切了切脉搏,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大碍。”梓梳生恐她儿戏,捏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你瞧仔细了?如今人抖成一团,脸颊却这样烫,当真无碍?”

      陶碧无奈的摊了摊手。“姐姐……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见梓梳秀眉飞挑,一缩脖子,吐舌头乖乖回道:“怒火攻心,外加悲伤,愤怒。向外发不出去,就只能一股脑往里边儿发作了。另外湖边寒气大,她又沾了些风寒,这才昏过去了。”起身一屁股挤在我与晏洁中间,笑道:“没什么事儿,回头扎几针就醒了,等她醒过来哭也好,骂也好,把郁在心里的那股气发出来就没事了。”

      我听她说的这样简单,转头看眉川模样却又那样痛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车外南宫璟叩了叩车壁,待我转过头,温和道:“陶碧师承闽南神医,我从未见过她不能解的病症。你将心好好揣在肚子里。”

      仿佛一直小心秉着呼吸,如今终于可以如释重负。我长长舒了口气,终于虚软在座位里。

      ***

      长日将尽,暮色微合,几只麻雀停在庄口的树梢上,无忧无虑的跳跃啾鸣。我将披风仔细盖在眉川身上,正欲起身,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心中不禁暗叹,罗浮春果然非同凡响,我们一路吹风,竟还能持久不散。

      心中正感慨,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手臂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被猛地转了个个。毫无征兆,一双猩红的眸子便映入了眼中。我一声轻呼,紧接着便认出了这双眸子的主人。用力挣开他,怒道:“你疯了,柴意!”

      柴意被我推了个趔趄,打了个晃,却还是危险的守住了下盘。他举着酒壶,大半的酒水都洒在了他脸上,顺着脖颈,一直淋湿整个衣襟,嘴里不住喃喃念叨着我的名字。柴意的小厮哭丧着脸护在他身边,带着哭调求着:“爷,别喝了,您……”他转过头,眼巴巴望着我,指望着我能劝上一劝。“晏小姐,如今怕是只有你能劝得住他了,求你了……”

      我与柴意自小一起长大,如今见他自苦,也是阵阵心酸。可是就如阿娘所说,一切皆成定局。即便不成定局,我又能许他什么?当断不断,只会让他更痛苦罢了。我吸了口气,吩咐小厮将眉川背进庄子,蹙眉看着快要变成江宁城内的笑话的柴意,冷冷问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柴意的酒壶空了,他用力甩了甩,确定再也滴不出酒来,这才斜过头看向我。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怨恨,哽咽道:“是你啊……晏师棠,你不是死了么……不……是‘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可你却活着,还活得这样好。”他一把捉住我肩膀,手指大力扣住我的骨肉,“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也不想活了……可你骗我!”他突然将头抵在我的肩头,放声哭起来。“你骗她,为何也要骗我……”

      我心中阵阵发涩,扶着他的小臂,道歉的话在心里翻滚了上千遍,却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柴意伏在我肩头哭了片刻,突然一抽,邪气的笑了。他侧过头,温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耳畔,轻声道:“可我不怪你,你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怪你了。小棠,你为我与钱蓉蓉大动干戈,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有我了,我……我们离开江宁,我带你……”声音渐渐弱去,那道温热的气息却越发炽热起来。

      我眼皮一跳,直觉情况有点不妙。正欲推开柴意,他却突然一把将我搂进怀里,黄汤作祟,力气惊人,竟是丝毫也挣脱不开。周围的丫头小厮见状顿时乱作一团,纷纷上前撕扯,却都被柴意挥扫出去。他青葱的胡茬蹭着我的额头,却好似一根根钢针直戳我的五脏六腑,既觉得愤怒,又觉得惊恐。

      我被他摁在胸口,几乎窒息,脑仁明一阵暗一阵,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了地上。空气终于鼓进了肺腑,我眼前也一下子清明起来,这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南宫璟已经一拳掀翻了柴意,正单脚踏在他的胸口。只是没料到柴意死不松手,竟连着将我也扯倒在地。

      南宫璟打了个口哨,飞雪哒哒奔来。他从马背上抽下一只水囊,高举着将一股股凉水狠狠倒在柴意脸上,然后甩开水囊,蹲下身,冷脸冷声轻蔑道:“酒醒了?”柴意被水浇得一个机灵,手一松,终于放开了我。梓梳忙和琴菁一起扶起我,向后退了几步。我惊魂甫定,却又听琴菁一声疾呼,叫道:“糟了,大少爷回来了!”

      我扬起头,果然见到大哥飞驰着奔向庄子,距离十余步远,飞身下马,一脸肃杀,是我从没见过的表情。我也顾不得生气恼恨了,只怕大哥脑子一热闹出人命来,忙叫道:“赶紧拦住他。”可大哥却脚下飞快,已经一把提起了柴意,斗大的拳头不要命直奔面门而去。

      柴意一声惨叫,殷红的鼻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酒,终于醒了。

      大哥狠狠打了两拳,尤不解气,将人提至跟前,骂道:“混蛋杂碎,敢欺负老子的妹妹,还敢不敢了!”一拳抡下去,叫道:“说话!”柴意上气不接下气,忙举手投降。口齿不清,含混道:“晏伯渡……你他娘的真打……”大哥鼓着气吼道:“老子打的就是你!”一拳又是狠狠抡了下去。

      约是被打的起了血性,柴意吐了口血终于开始了反击。他一头撞在大哥的鼻子上,趁着大哥迷糊当下,也是毫不留情挥手一拳。两位主子打架,底下的人自然没有干看着的道理。一窝蜂涌上去,任我如何阻拦也是于事无补。

      正打的一团乱,晏庄的大门缓缓打了开来。我转过头,只见是阿娘笔直的立在夕阳里。她目光自我们一众人身上掠过,眉尾一挑,怒斥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厉喝有如穿云破日,瞬间就平息了所有的喧闹。大哥怒瞪着柴意,终于还是悻悻的甩开了他。柴意也是恶狠狠瞪着大哥,抹了抹嘴唇上的血迹,这才朝阿娘行礼,闷声道:“晏伯母……”

      阿娘瞥了一眼不知几时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拂袖转身,道:“都给我进来!”

      ***

      沁竹苑,门扉紧闭。我窝在厢房,任由杜嬷嬷大惊小怪处理着我额头上的淤青。不觉得疼,好像世界里的所有声音全都消去,好像——一出静默的皮影戏。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暗沉,星辰逐渐点亮夜空。堂屋的门扉终于被打了开来。

      我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声响。

      柴意垂着头从堂屋里走出来,他在屋前翠竹下立了片刻,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转了身朝我走来。走到门口,定定望着我,却再也不敢进前一步。又垂着头,仿佛下了更大的决心,这才轻声却坚定的说道:“若我愿意放弃一切,江湖游历也好,其他什么都好,你——”他握了握拳,闭上了眼睛。“你可愿意?”

      我缓缓转动脖颈,觉得自己虚软的肢体终于一点点活了起来。我看着堂屋门口望着我的阿娘,又看了看窗外黄绿相间的翠竹。

      摇头。“我不愿意。”

      柴意肩头一颤,不甘道:“你难道……从没……”

      我又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柴意脸上闪过一丝恍惚,接着却浮出一丝微笑。他道:“这样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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