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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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蓉蓉行事冲动，脑筋却转得极快。约摸着叶叶前脚刚回府转送了我的礼物，后脚她就遣了小厮来赠喜饼。
彼时，我正在湖心亭冬钓，虽裹了阿爹新猎的狐裘，仍觉水面上寒风刺骨。真不知南宫璟是如何做到只一身单薄白衣，仍能泛舟湖上，优哉游哉的？
琴菁蹲在我身侧穿鱼饵，嘴巴撅的老高。“钱大小姐那样嚣张跋扈的，小姐做什么要给她添妆？那支水玉发钗可是前年小姐生辰，三爷托人从南境带回来的贺礼！白白给了她，多可惜呀！要奴婢说，她那般蛇蝎狠毒的心肠，非但不能送礼，还要带上几个姐妹候在她出阁的路上，多淋几盆狗血那才解气呢！”
我歪着脖子，忍不住叹道：“你快饶了狗吧。如今我既然‘投之以木桃’，钱蓉蓉自然是要‘报我以琼瑶’的。”琴菁团了个手炉塞到我斗篷里，杏仁眼一挑，望着石径上走来的钱府小厮，不屑道：“这叫‘报你以琼瑶’？那钱家的琼瑶可也忒不值钱了！”
我懒得跟她解释各中关卡，更怕解释了以她的脑袋也转不明白，只好无奈的挥挥手，吩咐道：“去把食盒接过来吧。”
琴菁一跺脚，啐道：“我才不去，她送来的东西，真是摸一摸都嫌脏了手。”小手绢一甩，吩咐道：“烟儿，你去。”烟儿那丫头素来是机灵可人的，笑盈盈朝我福了福身，一溜烟儿就顺着小石桥上岸去了。不过片刻，就提着食盒回到了亭子中。
她将食盒摆在桌上，福身回道：“小姐，钱府派来的人不肯回去，非要见小姐一面。”闻言，琴菁不由怒火中烧，一个旋身，便掐腰朝岸上骂道：“好不要脸的泼皮！自个儿主子长了颗黑心肝，害不死人恶心人，你这会儿还要翻天了？等着拿赏钱嘛？我呸！”
我给琴菁的架势惊得震住，并深以为她颇得大伯母的真传。听闻近几年敦陵关战事不断，若将这妮子安置在城楼上，哪还用得着千军万马，只一张嘴皮子就能啐死千千万了。我将掉在地上的鱼竿往一旁踢了踢，问道：“他为何要见我？”
烟儿偷瞄琴菁一眼，这才抿嘴笑道：“那不要脸的‘泼皮’说，他家主人有话带给小姐。”
我笑了笑，道：“那就叫他过来吧。”敲了敲发麻的双腿，让琴菁开了食盒。
钱蓉蓉送来的食盒不大，尖尖八角，黑色做底，面上描着精细的朱红牡丹。食盒共分上下两层，上层的喜饼在寒风中还蒸腾着热气。我趴在桌上用力嗅了嗅，点头赞道：“新鲜的玫瑰打汁做卤，配上蜂蜜腌制的云腿……香！”
琴菁因为激动，面庞涨得红彤彤的。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硬将我拖起身，急道：“咱们家做得可比她的香十倍呢！”
我似笑非笑朝琴菁眨眨眼，一撇嘴，示意她打开食盒的下层。“那你看看这东西，咱们家可做得出来？”
琴菁鼓气道：“凭她什么山珍海味，奴婢保准……咦？这是什么呀！”她捏出一打折叠整齐的契纸，一脸惊疑。我从她手里接过，数一张，解释一张。“这是朝云胭脂铺的地契……”
琴菁：( ⊙ o ⊙)
再数一张：“金玉满堂……”
琴菁：( ⊙ v ⊙)！ ！ ！
琴菁一把握住我的手，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那不是城里最有名的金店吗！奴婢听人说，金玉满堂不惜重金，请了好多位名号响亮的手艺人！店里的首饰件件华美！她们还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僵住。“可……那不是钱家的产业吗？”
我夹着地契摇了摇，笑道：“钱家拿去给钱蓉蓉做了嫁妆，不过……宝地易主，它如今是我们的了。”我话还没说完，寒风四起，突将地契吹得翻动起来。我这才留意到，在金玉满堂的下面，依稀，仿佛，看样子还摞着另外一张地契。
呦！
我嘴角一挑，心说钱蓉蓉几时这般大方了？要挟勒索这种事，还兴买二送一的？手指一捻，便将那张地契抽了出来。然而当我看清地契上的名头，素来平稳祥和的心境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狂躁激动起来。
暗香疏影！她竟然将暗香疏影一并送给了我？！
琴菁打量着我神色有异，忙低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我吞了口口水，缓缓抬头看她，声音激动得发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可听过疏影纱？”琴菁面露疑惑，神思飘忽了片刻，突然尖叫道：“那不是……”她一把掩住嘴巴，双眸中满是惊诧。
云锦一匹，价十金。疏影半寸，百金难求。这世上除了钱家的暗香疏影，怕是再无人能纺得出这薄如蝉翼，月影倾斜亦朦胧的天价轻纱了！
我眉心微蹙，忍不住将前事细细回想了一遍。我赠玫瑰胭脂，她回朝云胭脂铺，我赠水玉发钗，她回金玉满堂，那么这暗香疏影又是回赠我的什么呢？脑筋正打结，突然瞥见琴菁掖在袖子里的丝帕，瞬间便如醍醐灌顶，一片清明。
平日闲来无事，琴菁总爱同烟儿一处绣花打络子。那日包裹胭脂和发簪，我是顺手从她俩的笸箩里拿的丝帕。难不成竟被钱蓉蓉误会，我打了她家暗香疏影的主意？
湖心亭外，钱府的小厮打了个千儿，向我问安。琴菁还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自拔，预备好的白眼一个都没派上用场。我暗暗吸了口气，面上故作镇定叫了起，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浅笑道：“你家大小姐究竟要你带的什么话儿？”
小厮舔了舔嘴唇，低声回道：“我家大小姐说，她近日读书，得了两句颇为有趣，想请小姐略作参详。这第一句出自《山海经》，曰：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第二句则是出自屈子的《天问》，屈子问：一蛇吞象，厥大何如？”
他说完，便将头抬起寸许，似笑非笑打量着我。我心中一叹，直觉的这小厮委实也是个人才。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左拆右解，说了一箩筐，可亏得他能一字不落都记住。他见我不言语，拱了拱手，问道：“小姐觉得如何？”
我打了个哈欠，笑道：“屈子有大智慧，他老人家的话我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你先回吧，替我向你家小姐带好。就说，待她出阁，我必亲自相送。届时，我再同她拆解，究竟是蛇吞了象，还是象吞了蛇。”
小厮的脸顿时黑如锅底，牙根咬了咬，终归是没再说出什么来，他却步而下，转身便大步流星去了。
我将地契仔细收进荷包里，起身招呼道：“走吧。”
琴菁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问道：“小姐不钓鱼了？”
我瞪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鱼竿，心中暗叹：大冬天湖上垂钓这种事，除了南宫璟那个搭错筋的，旁人果然是做不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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