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平天烬

3、吃蛋糕的男人(2)

　　那天，小静回来的很晚，梁平趴在窗子上等待对街的‘PS’老板出现时，窗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盛满快乐，眼和眉的末梢都在飞舞的快乐。梁平大手印在玻璃上，隔着玻璃在她的脸上捏。
　　小静朝她吐舌，就一溜小跑进了店里，捧着满怀的鲜花，有些招式是永远都用不老的，女人天生对一些事情就是无法抵抗的。
　　“出去了这么久，都和他在一起？”
　　陈晖已经走了，伴着梁平的是老旧的歌曲，悠悠扬扬不痛不痒地在耳边低吟，有时候有些害怕那些太尖锐的歌词，轻描淡写就让人感到沉重，好似在商场偷东西被抓包的局促。
　　“没有，他只是说要送我一样东西补偿，随我挑，所以我要了花，什么都易变，花香却可以在我的记忆里永久。”
　　梁平看着她布满光彩的脸，小静很天真，但绝不是笨蛋，什么她都看得清楚，喜欢什么，能得到什么，她心里知道，所以她什么都不用说，比当时的她，小静真是恋爱天才。
　　喜欢还是爱都是一个人的心情，谁都不能去强求，所以聪明的人都选择自己的开心。得到是一个终极目标，高难度动作，不是谁都做得到。
　　方冬青说装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小静是高手。“小静，你是幸福的人。”
　　小静的那个微笑温柔似水，几乎润湿她的眼。

　　天气在渐渐转冷，小静和那个男人的感情却在慢慢升温。梁平总是毫无怨言地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做着两份的工作，特别是陈晖也不在的时候，就一个人守着一个面包店。周五的时候他仍然会习惯来店里，吃着一贯的黑森林，喝店里并不好喝的冲泡咖啡。那扇窗子似乎有了属于他的秘密。
　　有时店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小静也会陪他一起坐着，那个时候他就会专注地看着小静。
　　从旁人来看，这个男人真的是引人的男人，适度的冷淡，文雅的举止言谈，每次结帐的时候都会客气地说：谢谢。对待小静也很好，时常送小静的都是些看起来不贵重，却温暖的东西，厚布大衣，巧克力，鲜花，玩偶……没有珠宝首饰，他将小静当孩子，小静也就天真快乐得像个孩子。
　　过于完美而又不快乐的男人。
　　吞下去热汤的咖啡，梁平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走出店门，落下锁，一天下来，即使再喜欢在这个地方，还是觉得，累了。

　　“这么晚？”淡然而不冷淡的声音，什么时候都很闲适的感觉。
　　梁平慢慢转身，抬头，有点累，也就端着冷脸看着他，以前曾有人说她不笑的时候很吓人，严厉的过分，“有这么勤劳的员工是不是很欣慰？”
　　“我从没把你当过员工，何况我也根本没有苛刻人的习惯。”方冬青穿一件厚绒连帽长外套，使得他以前冷淡的样子变得可爱的多，原来谁都是可以通过外表改变的。
　　“你穿得好暖啊。”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的前后逻辑不通。他们之间好似有一种天然的不似现代人交往的规则，自然地就能像和自己一样说话。他淡然平和的气质让她觉得舒服而不会压迫。尽管她也喜欢小静和陈晖，但他们的幸福的脸却会让他们被搁在外面，走不近。
　　方冬青细细看了她一眼，正好她伸手揉眼，“来，过来。”伸出原本放在大口袋中的手向她伸来，看起来那么令人心安。暖暖的手温，在这样寒冷的夜。
　　快近冬天，天色到现在早已黑了七八成，有人的烟火吸引了她的注意。不自觉地放慢速度看那个习惯看了很久的身影，他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萧索的感觉，尽管他的表情一直都是温和，这是真正正面看到才看出来的。
　　“认识季老板？”
　　“他姓季？不太符合他的姓啊……”
　　“谁又知道符合还是不符合，我们的眼总是在骗我们。”
　　长长的叹气，化成一团雾气……
　　梁平出神得看着那团雾气在夜色里慢慢扩散直至消失，眯眼笑着，他说得真好。
　　“世界变化那么快，我从不奢求看得通透，只想要看见的是真实而已。”
　　“这就已经是奢求了。”方冬青的嘴角牵起笑容，雾气的眼在夜色里氲？。他的眼到底落在什么地方。他站在那么近的地方，却让她觉得那么远。梁平突然感到一阵寒冷。
　　“我突然想起我要去超市买一瓶热牛奶。”梁平脱开他的手倒退向与原本相反的方向。
　　方冬青半侧身看她，仍是平淡的笑容，牵着唇角，“……注意安全。”便继续走着，他的背影看起来也是影影绰绰地飘渺，却也含着毫无牵挂的决然。
　　梁平揉揉眼睛，将手放在嘴边，“方老板，你一定没被骗过对不对？”
　　他的冷淡是骨子里的，外表再柔和都缓和不了。
　　方冬青背对着她摆摆手，“不，我被骗过很多次。”声音黯淡地有如他的眼，梁平以为他该是嘴角垂下的表情，谁知像要印证似的，方冬青慎重地转身，嘴角擎着的是原先那个微笑，“还有，不要叫我方老板，我并不是你的老板。”
　　从一开始他就否认她——冬日面包店的存在。否认和它相关的人和物。
　　一个人拼命否认什么不是在于物，永远是人。

　　在梁平看来，小静的恋情不够热烈，经过两周，她发现小静只是每周与那个男人出去两次，若是算上周五晚上在‘冬日’的时段勉强算得上是三次。
　　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多，还要放弃难得的机会，梁平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气温骤然下降，清早在被窝里被冻醒，拉开帘子，看见外面飘着的细雨，天空低得仿佛就在屋子的顶端，对面的楼房阳台上飘着未收进房子里的白球鞋，湿淋淋地好象在流泪。好奇怪，以前从没注意到对面住着的可能是个男子，也许是灰色的天空更加映衬出白色的球鞋，孤零零得仿佛，被抛弃。
　　这个城市多雨，她知道，早早准备了新的雨伞，终于派上用场。粉色透明的薄伞，不知道撑着时有没有看起来心情很好。
　　周五，她都习惯放一些温柔得好似在春天里开出花朵的声音。小静的笑颜在那样的声音里那么灿烂。
　　小雨断断续续进行了一天，客人比起他日少一点。当小美的《想起》那漫天飞扬的碎花充满空间时，他一个人推门进来，仍是坐在那张放了『预定』牌子的桌前，要了黑森林蛋糕和咖啡。没有小静。
　　梁平坐在收银台旁凑近去看窗外，天越来越冷，也黑天的越来越早。对街的灯火好象墓地的鬼火飘渺得没有根据。
　　流动的人影却看得分外清晰，红的绿的，更印称红男绿女的说法，怎么看却也怎么遥远。
　　“小静一天都没有来上班。” 梁平在音乐减弱的间歇开口，也不突兀，好似一个人的轻言细语，低低吟唱地那么一句。他听了好久才回应。
　　“我们今天没有见面。”
　　“可能是生病了。”梁平的语气含着一点担心，目光细聚成线。
　　长长的沉默被音乐继续塞满。
　　“这扇窗到底能看见什么？”他的眼不像方冬青的那般飘无淡然，他的眼太过于凌厉，所以要靠眼镜的隐藏，这样的眼看到的都是什么？
　　方冬青说：我们的眼总是在欺骗我们。但若不是欺骗，完完全全都是真实又会更幸福吗？
　　“……我只是看看天色，到了该关店的时候了。”音乐嘎然而止，硬生生断裂的惘然疯长。
　　他慢慢起身，盯着她的眼前所未有地认真，花了很长的时间吞气吐气，“不看也好。”
　　外套挂在手臂像极了她以前常见的那些人，高高在上的让人无法忍受的姿态。这样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面包店里，梁平深思地看着他。
　　接过梁平递来的帐单，瞟了一眼，手指搁在上面轻轻点动，眼藏在镜片后低垂着，“即使现在我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怎样找到小静，因为她从未告诉过我她的联系方式。”
　　那一刻的心惊好似闪电直接击中心脏一般。她自以为关心的小静，原来他们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在隔离她，被她隔离。
　　“……我也没有。”
　　这个世界没有谁对谁要付出完全，也没有谁是完全付出的。我们天生戒备。
　　他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种好似抓到什么的狡捷让人感动厌恶。“以后放王菲的歌好吗？”
　　他走了很久，梁平才揉揉眼睛，拉开身侧的抽屉，端正地摆着王菲的碟子，封面上是她细瘦的侧脸，笑得张扬。谁晓得这样没心没肺的笑下面有那样清冷的声音，唱着那样冷调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