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带你去远行》庄雨寒

93、第 93 章

　　秦朗最终还是去了法院。
　　在小卖部外面逡巡良久之后，她放弃了再买一瓶白酒让自己醉的想法。她很早就上床睡了，还特意调好了闹钟。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早，在衣柜中挑出自己最美丽的衣裳，还认真地化了妆。她打了个车，到达法院的时候，已是早上10点过。
　　出租车停在法院大门口。如同所有城市的审判机构一样，这儿是同样的气势恢宏的一幢楼，同样的高悬着国徽，也同样有着长长的一坡梯级。
　　秦朗站在梯级的外面，微眯了眼，久久地注视着法院大门上悬挂的国徽，直到眼眸发酸，有一滴又一滴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
　　突然，敞开的大门内发出一阵喧嚣。几乎是眨眼间，一队人夹杂着长枪短炮已经涌了出来。
　　“请问对今天的判决结果满意吗？”
　　“听说警方先后派过几个卧底过去，可是直到现在才彻底告破这个团体，请问这其中有没有其他的隐情？”
　　“控方曾说有最有力的证据，可是因为被告全面认罪，至今这个证据也没公诸于世，能否告之具体内容？是什么东西让陆骁如此惧怕，甘愿伏法……”
　　然后秦朗便看到了舒明。穿着一身挺括的警服，戴着警帽，意气风发。他微微笑着，不断转头，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也不断配合着摆出各种姿势，让镁光灯“嚓嚓”闪光。他的目光和秦朗对上的时候，他的笑似乎微微停滞了下，可接着便是更加灿烂的一张脸。他似乎抬了抬手，也许是按记者的要求摆POSE,也许是冲她打招呼。无论是哪一种，秦朗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分辨，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陆骁。
　　尽管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许是因为庭审，陆骁坐在一架轻便的轮椅上，被一个法警推着，另外还有两个法警走在前边，不断地挡开记者的镁光灯，隔出一条安全通道。
　　秦朗很想往前走，至少走到离陆骁近一点的地方，可是她的腿仿佛被钉子钉在了地上，竟一动也不能动。她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骁被几根束带牢牢地捆缚在轮椅上，原本就孱弱无力的手还被一双锃亮的手铐铐着。被阳光一照，眩得秦朗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她只得用手遮在自己的前额上，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腿上没有如平常那样搭上一块薄毯，只被两根粗粗的束带牢牢地捆缚着。饶是这样，他的一只脚也已经歪斜到踏板的一边，软软地拖在地上，被动地跟随着法警的推动向前摩擦。
　　“你们帮一帮他啊……”
　　秦朗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吼，跟着整个人便窜到了前面开道的两名法警面前。
　　法警显然对秦朗的出现缺乏准备，却因长年的训练有素，第一时间已摸出了警棍。
　　“不要！”
　　随着这声低哑的惊呼，坐在轮椅上的人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法警的动作也滞了一滞。下一秒，他们同时惊诧地看到那个妆容精致，打扮入时的女人迅速地蹲下去，小心地从轮椅和地面之间的空间中，扶起那只脚。
　　因为拖移了一段，陆骁的那只脚上的鞋子已经掉了，厚实的袜子垮下来，松松挂在他的脚背上。即使隔着袜子，那抹冰凉也刺得人心痛。秦朗顾不得再想什么，只是紧紧地把那只脚抱在自己的胸前，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那只脚 。
　　“你想干什么？快走开，不要妨碍公务！”
　　拿着警棍的法警出声喝斥道。
　　“我不做什么。我不会妨碍公务的。求求你们，让我帮他把袜子穿上，把鞋套上。天这么冷……”
　　法警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微微地侧了侧身体。
　　秦朗轻轻地放下那只脚，又迅速地搓热了自己的双手，重又抬起那只脚，脱下袜子，从前往后按摩了一阵，才重新把袜子给陆骁穿上，再慢慢地帮他套上皮鞋。很软的牛皮，擦得锃亮，有很长的带子。秦朗慢慢地把陆骁的脚进去，再小心地提拉后跟，然后解开打了结的鞋带，慢慢地一圈一圈地捆在他细如干柴的小腿上……
　　她如仪式般慢慢地做完这一切，猛然间抱住那条如冰一样冷的腿。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
　　“对不起”，她呜咽着，紧紧地搂住那条腿，“对不起，骁，对不起……”
　　“行了，已经给了你很大的方便了，请你马上让开，让我们押送犯人离开。”
　　秦朗一动也不动，只是紧紧地搂着那条腿，疯了一般地说着“对不起”
　　两个法警过来，一把就扯开了她。一人继续往前，一人拦在秦朗面前，让她再也过去不了。
　　“丫头，你要好好的。”
　　她看着他的轮椅从她眼前推过去，陆骁使劲偏向她的方向冲着她微微地笑。可是她再也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目送他被押着离开，她什么也做不了。
　　陆骁受审的消息成为第二天各大媒体报导的重点。各种庭审细节成为记者们乐此不疲的关注焦点，反倒对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宣判结果轻描淡写。只有《D市日报》在最不显眼的地方加了一句，由于认罪态度较好，这些年为D市经济发展做过较大贡献，加之考虑嫌犯身体状况，法院给予了从轻判决。
　　秦朗久久地注视着那句话，头脑中反复翻滚的却是昨夜陆骁的代理律师给她打来的电话。
　　“只要不是立即执行，后面的事您放心，没有问题的。凭陆总的身体状况，我有把握，很快能为他办理保外就医……”
　　这样的结果当然好。秦朗对自己的心有个交待，而陆骁也不用真的受牢狱的那份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怕面对他真的出来的那个结局，或者说，她一直害怕再次真正地面对他。
　　我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再接受我。我和他，也许，就只能是这样了……
　　这样的念头一直萦绕在秦朗的脑子里，反复不息，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她想，就这样吧，等到他办好保外就医的那一天，她一定早早地守在监狱外面，找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悄悄地看着他出来，看着他好好的，看着他离开。然后，她也会离开D市，找个没人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
　　不论愿意不愿意，也许就只能这样了。这也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秦朗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了。她想着，就这么悄悄地离开D市，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地生活，一辈子。而陆骁，只能祝愿他能尽快出狱，以后都好好的。
　　只有他永远都好好的，她才可能会好好的。
　　然而，一切的发生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但求你们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