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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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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比秦俭小了十岁。秦俭上大学的时候,她还在念小学。那时妈妈还在。她记得,秦俭第一次放寒假回来,红着脸拉着妈妈的手躲进厨房里絮絮叨叨了半天。她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做作业,隔着透明的玻璃,秦俭那微红的脸,闪着光的眼睛就那样深深地映在脑海中。
末了,从课本中认识姐姐口中常对妈妈念叨的一词——玉树临风。
以后,但凡秦俭再拿她的东西逗弄她,她就回她,我告诉陆哥哥去,说你是个泼妇,让他不要娶你。
秦俭便会迅速红了脸,追着撵着满屋“死妮子坏妮子”地叫着打她。
仿佛还是昨天的事,瞬间岁月便成永恒。
那因“陆哥哥”脸红的女子早做了杨氏夫人。
那头脑中意淫无数次的“玉树临风”不过是“轮椅如风”。
那姐妹无间的娇嗔追闹早换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疏离淡漠……
如今这一切,由床上的人淡淡道来,只一句话作结。
“你不要怪你姐姐。这个世上最有资格怪她的人都不怪她。站在个人的角度,她的选择并无可厚非。”
“你还爱她?不管她伤你害你多少次,你都不计较不在乎,甚至因为她突然回来,就巴巴地放弃了那么多人辛苦几年的东西,拱手送到她面前?”
这个时候,秦朗已经顾不上那个“金主”的身份了。还有八天。她掐着指头算着,八天之后,一月期满,各走各路。这一刻,她只想做回真实的自己。
只是她如此咄咄逼人,陆骁却沉默良久。
秦朗悄悄打量,只看到他紧闭了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直到秦朗以为他已睡过去,他才说:“秦朗,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就会明白,宽恕和包容也是一种幸福。”
秦朗哑然。
那一夜,陆骁不知为什么没让老陈进来陪床。秦朗不放心,蜷在外间的沙发上。半夜模糊之间,隐隐听到里间有响动。秦朗站都还没站稳,就扑到陆骁床前。
即便只是幽暗的夜灯,她也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密布的细汗。
“陆总,陆总……”
他倏地睁开眼,有刹那间的恍惚。很快又蹙紧眉头任一汪一汪的汗水自额间淌下。
秦朗伸手出手背试了试他前额的温度,冰冷一片。
并不曾发烧,他却如此痛苦……
“陆总,你哪里不舒服?”
陆骁微微摇头,低哑的声音仿佛透支了全部的体力。
“床头抽屉,白色盒子。”
秦朗扭亮床前的台灯,按陆骁指示拿出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秦朗很熟悉。几乎每一个被她看护过的病人都用过。不过是增强免疫力所需的一种专门制剂。可是打开盒子,秦朗才发现那里面装的,不是她所熟悉的针剂,而是一整版白色的药丸。
全英文的标示并不能在短时间内看完,更何况秦朗在外语方面只能算个“半吊子”。直接问陆骁显然成了最好的办法。
“这并不是**,陆总。即便我是你的助理,也不能随便拿药给你吃,那不是闹着玩的。”
“那是我常吃的止痛药,马上给我1颗。”
秦朗有心拒绝,可对上那双眼睛,就那么一下,所有的原则便化作灰烬。
她甚至在看着他服完药面色沉静良久之后,才想起问他到底是哪里痛。
“腰,或者背。”他说得平静,如同叙述自己晚饭是吃的菜还是肉一般,“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平日里,它们都是毫无知觉的。也许忽略它们太久,它们就会来上那么一下,提醒我它们的存在。”
云淡风轻,如同议论别人。
秦朗想问题很多问题,包括为什么他那里会痛,为什么非要用药,甚至是那个药的药理分析……可是面对着他,面对他的云淡风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好意思,惊醒了你,去睡吧,帮我把老陈叫进来。”
陆骁的面色依然苍白,摇起的床头似乎并不能给他瘫软的上半身多少实质性的支持,可即便就是这样“姿态不雅”,他的面色依然如同将军一般从容,仿佛世间万物皆都纵横于胸,收放开阖,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很久很久之后,秦朗才意识到,也许就是那一个晚上,那一个被床上歪七倒八的人吩咐的晚上,她的心开始了陷落。
事实上,那晚上秦朗没有出去叫老陈。她帮助他上了厕所,又翻了身。她坐在他床侧,陪着他睡去。
其实,是她一人睡去。
很久之后,她曾听他谈及那一晚上的后来。
据说她开始还认真陪着他聊三聊四,而后便只余他的“独角戏”,只到最后,剩下她一人的均匀呼吸。
“那个时候,你睡得跟个小猪一般。”
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他便会眯起眼狠狠地笑,然后把这段旧事拿出来重复一遍,最终以此句作结。
只是他从不曾提及,他是不是就在那一刻也动了心,对秦朗动了心,而不仅仅是秦俭的妹妹。
无论怎样,那是一个事后回忆起来无比美妙的夜晚。虽然当时,他们也许都不曾觉察。
第二天回程的路上,秦朗听到舒明一直在问陆骁。她不大听得懂,却也知道和头天的竞标有关。
舒明似是始终纠结一个价格,而陆骁却不曾正面回答。
事实上,几个小时的旅程,陆骁都闭着眼在休息,偶尔的答覆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我会向董事会作出解释。”
“所有的损失由我个人承担。”
秦朗仿佛在那些肯定与执着之中看到了一张脸。
和自己相似却比自己温婉细腻的脸。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现在这般妒忌秦俭。
这几年来,即便是不喜欢,即便是恨,她对她,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妒忌。
可是现在,这个感觉超越了其他所有的。秦朗甚至能清楚地感到从自己心头不断冒起来的酸水。
来势汹涌。
等到她意识到这酸水除了忌妒应该还有别的原因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甚至来不及摇下一边的窗户,便已经“现场直播”。
后座上正在对话的两个男人顿住,小王有些紧急的一个刹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
难受窘迫尴尬之间,她只听到那个醇厚淡定的声音:“秦小姐,你不舒服?”
其他所有的一切,似乎俱都可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