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手札》沈鹤衣

2、失踪

　　第二天早上，方牧之醒得很迟，如果是以往他都是不到六点就起床了，这天早上他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隔着单薄的大花布窗帘照进来，虽是早上，但是屋内朝向不好，只开了一个很小的天窗，一大早就非常热。

　　这个房间以前是用来放杂物的，跟主屋不通连，空间十分狭小，一张床一张瘸脚木桌，还有一个掉漆发霉的破衣柜，基本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冬冷夏晒，方牧之在这个房间睡了有好几个年头。

　　少年看向床头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8点，断了一半的分针刚好跳了一格，停在了9的数字上，定时摇头风扇已经停了。

　　竟然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方牧之一惊，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他全身的酸痛经过一夜的睡眠，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他心道，以往受伤只会忍不住打瞌睡，这次因为伤得太严重，所以多睡了三个小时吗？

　　屋里屋外一个人都没有，他爸妈的尸体昨天晚上就抬到废弃的会堂去了，按照当地的丧事习俗，尸体起码要停七天才能下葬，不过现在是夏天，等不了这么久，估计会在三天内下葬，估计他奶奶去找村长商量选墓地的事情去了。

　　方牧之倒是有些疑惑方家老太怎么没有来叫他起床，是的，方家老太，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叫过方家老太为奶奶，因为方小宝出生没有多久，他们家穷得每天只能吃馒头稀饭，有一天放学后，他亲耳听见方老太怂恿方家父母把他卖给人贩子。

　　最后方家父母并没有同意，但是方牧之听了那些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担惊受怕，生怕有一天方家父母真得把他卖给人贩子。

　　其实他不知道，方家老太一大早已经砸过他的门了，愣是没有把他叫醒。

　　方牧之昨天太疲惫了，甚至连澡都没有洗，到头就睡，此刻才察觉身上一股臭味，是混杂着汗臭和血腥的味道，少年走到院子，提了一桶水，脱了衣服用湿毛巾擦了一遍，又冲了冲头发。

　　早晨的阳光照在方牧之略微蜜色的面颊，湿润的黑发不住地滴下水珠，少年身材比起同龄人来说要瘦削了一些，他身体的肤色明显比脸手要白上两个度，晒黑是因为高考后两个多月，他当了两个月多的外卖员。

　　刚拿出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就见隔壁王叔路过他家院子门口，疑惑道：“牧娃，你咋没去找你弟弟呢。”

　　……

　　方小宝失踪了，方老太太七点起的床，先是走到厨房，发现方牧之根本没有烧饭，气得转身砸方牧之的房门，可惜方牧之睡前习惯锁门，老太太叫了半天，也没有叫醒他。

　　只好骂骂咧咧去做饭，做完早饭等了半天，也没见方小宝回家吃饭，以前方小宝起床回出门转一圈，肚子饿了很快就会回来吃饭的。

　　方老太太赶紧跑出去找，结果把整个村子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的宝贝孙子。

　　这还了得，要知道方小宝可是方家唯一的男孙，想起了昨天那场邪门的火，老太太一下子慌了神，村长赶紧招呼了全村的人一起找。

　　方牧之跑到山脚下时，正好看到方老太太被人扶着从山上下来，老太太疼哭流涕，一群人围着她安慰。

　　人没找到。

　　甚至是水潭里都捞过了。

　　方小宝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方牧之望向山头，原本郁郁葱葱的半个山坡，如今已经成了一片焦土之地。

　　日头从东边落到了西边，方牧之从西山找到了东山，他的步伐越发的沉重，只吃过早饭的肚子早已经饥肠辘辘。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被烧焦的山头，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停在一棵焦黑的树干下，这棵树的树干从横截面断开，就好像被人用斧头劈成两半，绝对不可能是被火烧成这样子的。

　　方牧之蹙起眉头，难道真得像村民说的，这山里有山精妖怪，而小宝就是被山精妖怪给抓走的？

　　方牧之自然是不信的，他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不像那些村民一样迷信，他从未拜过什么寺庙神佛。

　　岙石村非常贫苦，与他同龄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念到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了，而他若不是成绩一直是全县第一，学校给免除学杂费，方牧之又有奖学金可以自力更生，方家父母早就不想让他读书了。

　　夕阳是血红的，脚下尽是焦木，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恐怖片的场景，方牧之跨过焦木往前走，走到一处山沟处，他突然听到了山沟下传来了一些声音。

　　这条山沟有十几米长，不知多深，但是不过只有三四十厘米的宽度，除非是小婴儿，方小宝这般身形的孩子，绝对是掉不进去的。

　　但是此刻，方牧之却恍惚听到了小宝的声音，小宝在喊哥哥……

　　他俯下身子往缝隙里看，试探地喊道：“小宝，你在……里面吗。”

　　方牧之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小孩子哭声，然后他骤然感觉脚下一阵摇晃，那山沟如同塌陷的泥石流，将他吞噬埋盖了进去。

　　方牧之感觉自己掉进了山沟里，但是他的身子只下落了两三秒的时间就停住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掉进山沟中，好像是掉进了一个漆黑的石洞中，方小宝的声音就是从石洞的另一个方向传过来的。

　　方牧之心中满是恐惧，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山洞，下意识觉得这是山洞，不知山洞深几许，四周如同被蒙上一层黑幕一般，毫无光亮，他试探性地踩了踩地面，感觉所触的地面不像是土质或岩层，具体像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周遭不再炽热，而是有点凉凉的，又带着一点温度，甚至还挺舒服的。

　　方牧之心中的恐惧突然就消散了一些。

　　“小宝——”他壮着胆子喊道。

　　声音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他看不清道路，身子却不自觉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好像迷途之中有人在指引他一般。

　　“哥哥——”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宝！”方牧之快步上去，顺着声音拉住了方小宝的手。

　　方小宝一头撞进方牧之的怀抱，嚎啕大哭：“哥哥……哥哥……小宝害怕，好害怕……”

　　“别怕，哥哥在这，哥哥保护你。”

　　方牧之蹲下身子，先是伸手摸了摸小宝的头，然后一把将他抱起来，方才心中无着落，恐惧中带着畏缩，现在找到人，立马抱着小宝往前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道亮光，那道亮光越来越清晰，前面竟然是一个出洞口，走出洞口后，他惊诧外面竟然是那半片焦黑的山坡。

　　猛然转过头，方牧之顿时瞠目结舌，身后哪里有什么山洞，那条山沟距离他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好像方才他只是走了两三步而已。

　　若不是方小宝的小胳膊紧紧圈着自己，方牧之定会觉得自己刚刚出现幻觉了。

　　“小宝，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方牧之把方小宝放到地上，想要发火。

　　方小宝看到自己哥哥的脸，他哭了一路，现在已经停下来了，但是泪珠还挂在他的小脸蛋上：“呜呜呜……哥哥，我要爸爸妈妈。”

　　方牧之心中的火顿时消散了：“你跑出来就是找爸爸妈妈的？”

　　方小宝一边抽泣一边点头：“小黑说，爸爸妈妈死了，哥哥，爸爸妈妈死了吗？”

　　方牧之沉默了片刻，抹去方小宝脸颊上的泪珠：“要是小宝乖的话，他们会去小宝的梦里看你的。”

　　“真的吗？”方小宝瞪圆了眼睛。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宝？”

　　方小宝被糊弄过去，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嗯，小宝相信哥哥！”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方牧之正要牵着小宝的手回家去，目光却落在小宝挂在胸前鼓鼓囊囊的布包上，刚刚情绪太紧绷他没有发现，现在才想起来，他抱着小宝的时候感觉什么东西硌得慌。

　　“包里装了什么？”

　　小宝想起了什么，献宝似的抬起布包：“哥哥，我捡到恐龙蛋了！”

　　方牧之嘴角抽了抽，这个山头连麻雀和蛇这些小动物基本都见不着，这形状和重量，估计小宝肯定是看了村长家电视放的什么动画片，到处捡了石头来当恐龙蛋孵化，这些都是小孩子喜欢玩的宝贝。

　　他拿出布包里的东西时却愣了一下，因为他手中的确是一颗黑蛋，而且很大很沉，差不多他手掌大小，颜色黑乎乎的，蛋壳十分细腻，上面有一些隐约有一些淡金色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好像活的一样，在蛋壳上及其缓慢地流转，少年眨了眨眼睛，那些纹路又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蛋？他活了十六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蛋，这不可能是鸟蛋，他马上就想到昨日看到的那只鸟，莫非这颗蛋是那只鸟的？

　　很快就被自己否认了，那只鸟有几十米这么大，鸟蛋应该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大，这鸟蛋若是颜色是黑的，方牧之会觉得它是一颗鸵鸟蛋。

　　“小宝，这个蛋你从那里捡来的？”方牧之问道。

　　小宝想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想越想不起从哪里捡的，不过他怕方牧之误会，连忙解释道：“哥哥，它自己滚到我怀里的，不是我偷的。”

　　方牧之刚想说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村民呼喊的声音。

　　他将蛋塞回了布包中，对小宝道：“哥哥知道了，咱们先回家去吧。”

作者有话说

　　诶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