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重量》豆腐娘

2、Chapter 02

　　在商祺陪伴下办理完离职手续，温阳站在完全陌生的公司门口，读显示屏上的时间。“2015年4月23日16:22。”

　　在他记忆里只是短短一夜，6年半时光转瞬即逝。

　　前前后后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当商祺问他要不要跟公司续假时，温遥才意识到他已是社会人。

　　“走吧。”想象温遥此刻的心情，商祺拉人快步离开。

　　“陪我去取钱，买手机、补手机卡。”车祸时手机被压得粉碎，渣都不剩。

　　“现在只能根据存款金额再做打算。如果存款不多，垫付的医药费得迟点才能还你，最近你还得包我吃住。”温遥已打定主意赖上好友。

　　“不需要。我本来就欠你钱。”商祺说。

　　他何止只欠温遥钱。

　　温遥停步。身旁的商祺沉默不语，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温遥叹了口气，思绪回到多年前。

　　2004年09月08日，他和商祺读高二，17岁，在Gay吧卷入打架纠纷，被警察带走，通知学校和家长。

　　至此，他和商祺平静的生活就此打破。

　　2004年09月10日，商祺因高一荒唐时记过太多，直接被学校开除。而他素来表现良好，被严重警告，暂且留校观察。

　　在从学校逃跑数次后，他父母轮流请假，把他锁在家里关禁闭。

　　2004年09月17日，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他乡，商祺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重病住院。

　　2004年09月19日，无意间偷听父亲电话的他，知道了商祺奶奶住院的事。

　　仗着有武术，他从5层楼家里翻出。出了点小失误，左手小指头摔骨折。

　　满城疯找，找到自责到甚至想自杀的商祺，温遥硬拖着好友，凌晨偷溜进病房。

　　果不其然，那位慈爱的老人家包容商祺的所有，深爱着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看见奶奶怀中痛哭的商祺，温遥深深感到自己的年幼和无能。

　　而老人家眼底深处对孙子的眷念、不舍和担心，让温遥决意用尚且年轻的肩膀，接过她不愿因病痛而卸下的重担。

　　温遥不知道，通过他的眼神传递出的决心，能否让老人家放心把孙子交给自己，不留丝毫牵挂的离开。

　　他只知道……

　　“小遥。”老人家的声音细不可闻，温遥直觉告诉他上前。

　　老人家因病痛折磨而骨瘦如柴的手，紧握商祺的，颤抖着向温遥伸过来。

　　见状，温遥主动伸出双手，抢先用滚烫有力的手掌包裹住商祺和奶奶的。“您放心，有我在。”

　　这是他对老人的承诺，承诺将照顾商祺的责任转交给自己。

　　老人家不必苦熬，放心离开对她而言残酷一生的世界。

　　做出这举动的老人，真的明白他的意思吗？

　　知不知道也无关紧要。

　　即便是单方面承诺，也是他要坚守的。

　　而老人还在病床上，年幼的他们就要直面对残酷的世界。

　　“姑姑，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喊你。只要你给奶奶办体面的丧事，每天上香、每年清明扫墓，我可以答应你，不和你抢房子。”

　　躲在拐角处墙壁，听见商祺硬邦邦的对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做出承诺，温遥没有阻止。

　　年幼的他们，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啪。”没多久，赶来的父亲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自小从未被打过，哪怕被关禁闭也没被父母说半句重话、打一下的温遥，没有挣扎，在商祺沉默到空洞的注视中被带走。

　　4天后，昏迷不清的老人终于在睡梦中离世，没留下半句话语。

　　商祺安安静静、无人打扰的陪伴奶奶最后一程。

　　自小自己打理压岁钱的温遥，怀里揣着刚取出的现金，如他所料的，在丧事后的第一时间内出现在商祺面前。

　　“我们去哪？”全部家当就几件旧衣服和身份证的商祺被他拉着走。

　　“在国庆长假前错峰旅游去，顺便……”温遥炫耀他整齐的白牙和温柔灿烂的笑容。“顺便私奔。”

　　他带着商祺，把过去两人约好以后要一起去的地方逛了个遍，一起想去吃的全吃了。

　　最后一天……

　　“商祺，有件事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以后再也不见你。不仅不见你，还会恨你一辈子。”

　　“温遥……”商祺惊慌失措。

　　“说你答应。”褪去温柔笑容，温遥从未有过的厉声命令。

　　“温遥……”商祺强忍住哭，点头。“我答应。”

　　“不想我再也不见你，你就只能在我给你的2个选择……”温遥重音重申。“就2个选择中择1个执行。”

　　温遥伸出第1根手指。“我们回家。你回家，在我爸妈找你前不准离开。当我爸妈求你离开我时，跟他们要5万块。然后你走，我留。”

　　“温遥，我……”

　　一个眼神禁止商祺插话，温遥说第2个选择。“要么随便买车票，从此后我们相依为命、浪迹天涯。”

　　他绝对不会让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的商祺独自离开。

　　决不允许。

　　商祺沉默良久，选择1。

　　然后他们手牵着手走到车站，买了回家乡的车票。

　　“我爱商祺，除非他自己离开我，我绝不会自己离开他。你们就算打断我的腿，我爬也要爬到他身边。你们能关我一时，看能不能关我一世！”回家第一天，温遥如是对父母说。

　　他是直男，在Gay吧是陪商祺。

　　他当然爱商祺，商祺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他是故意加重父母的误解。

　　前程旧市依次在脑海中上演，温遥睁开眼睛，回到现实……

　　“你不欠我钱，更不欠我家钱。不仅不欠钱，你什么都不欠！。”

　　制止张口欲言的商祺，温阳握紧他的手，沿着人行横道往前。“当年5万块，对于我父母而言，是让你离开我的筹码，而你确实履行承诺离开。双方银货两讫，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再说了。”温遥笑的温柔，藏不住的霸气。“当年我就没给你，没给我爸妈别的选择机会。”

　　“还记得当年我送你上火车时跟你说的话吗？”温遥送行兼亲眼确认钱款到账才放人。

　　商祺苦笑，他永远不会忘。“记得。你说真正需要这5万块钱的，不是我，是你，而我只是当经手人帮你用掉而已。这笔钱实际上与我无关，我不欠任何人的钱，更不欠任何人情。”

　　温遥笑。“说实在话，当时我说这句话，更多是一种福灵心至后张口就来。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这句话是对的，还是错。”

　　“因为我们‘私奔’和‘恋情’曝光，家乡呆不下去。妈妈停职１年跟我去Ｃ市，住在大伯家。大伯全家和我妈上下课全程接送，上课期间还轮岗在学校外面守门。再后来我要考A大，争吵不断，因为担心性向问题，他们希望我留在身边。真的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齐上阵，爆发多次家庭内战。直到大三，他们还没放弃把我弄回去。”

　　温遥说起过去，就像是在说早上吃了包子，喝了杯豆浆般简单闲适。

　　商祺心疼的无以复加。

　　“这几年我过得比前面17年加起来还累，因此想的更多。尤其会经常回想我对你说的这句话。”

　　温阳抬头看太阳，笑的越加灿烂。“我越想越觉得，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转身半蹲在商祺面前，他抬头与低头的商祺四目相对。“如果有个人，在他最好的朋友辍学时，就眼睁睁的看着。任由身份无文的好友，去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陌生城市打拼，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是什么？”

　　温遥自问自答。“他是懦夫。”

　　“曾经甘当懦夫，这经历对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绝对不可能！”

　　“懦夫就跟癌细胞一样，慢慢的会感染原本好的。商祺，你觉得这个‘我’，会渐渐变成什么样的人？”

　　“……”

　　“你现在懂了吧！真正需要那笔钱的是我。5万块，我需要它跟着我的好友去远方，换我的心安。让我远离懦夫，并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自尊。我用它换我的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让我变得独立。它让我得以变成现在的我，我满意的自己。”

　　“如果一切重来，我还会做同样的事情。若是怎么选都是错，那么我就选择犯错后更容易弥补的。”

　　“商祺。”温遥笑。“过去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现在更好的自己。”

　　“与、你、无、关。”

　　“你不欠我的，不欠我父母的，不欠任何人的。”

　　“而现在的你，更加证明当年我所做的，没有错。”温遥高兴而专注的注视好友，商祺手足无措，脸通红。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做对过，也做了许多现在懊悔的错事。受过苦，也有快乐。这一切，身为好朋友的我都没有参与，是我失职。”话锋突然一转，温遥状似自责。

　　“不对。”商祺急忙反驳。

　　温遥眼睛里全是笑意。“但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缺席向你道歉，我没错。”

　　“……”商祺叹气，他知道温遥的意思了。

　　“因为现在的你很好，非常好。如果我不缺席，说不定你就不是现在的‘好法’。同理，好的结果反向推导，过去的错误也是好事。更好的我，和更好的你，说明当年你的选择，我父母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对的。”

　　“我和你当年受过的苦，虽然痛苦，但成就现在的我们，谁都不亏欠谁。”

　　“我不知道，为什么重逢以来，我找不到机会跟你说清楚。但无论是2008年的我，还是2015年的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绝对不会有任何变化。”

　　温遥右手握拳大拇指竖直，向他们初高中时常做的。“来，确认意见达成一致。”

　　商祺双手捂脸仰头，许久后睁着红通通的眼睛，低头看耐心等待他却不给他拒绝机会的温遥，伸手。

　　微颤的拳头与温阳紧贴对碰，彼此大拇指对准压紧，异口同声说。

　　“盖章，确定，谁反悔谁是小狗。”

　　“幼稚。”商祺吐槽。

　　温阳低头笑。“别忘啦，是谁非得要这样做，才会相信别人不会反悔的。”

　　“滚！”商祺满脸通红。

　　“走吧。快带我去银行取钱，我特别想要现在的智能手机。”牵起商祺，温遥难掩兴奋，像小时候拉着家长兴冲冲去买心爱的四驱车。

　　“不过6年半时间，在我看来，现在的智能手机跟科幻电影里的黑科技没两样。诺基亚竟然倒闭了。2015的我，和2008时我对未来的规划完全不一样。”

　　“哦？”商祺若有所思。“当时你的规划是？”

　　“考研、读博，留校教书。其实我和考研考博要跟的老师都谈好了，也已在准备考试，还以为未来已定。”温遥感慨万千。

　　对他而言不过上月才发生的事情，眨眼间已物是人非。“就算入职，再怎么也不会选房地产销售。”

　　“后悔？疑惑？”商祺问。

　　“倒没有，我改变定有原因。为了更好的生活改变自己，理所应当。”

　　商祺看着前方温遥闲适微笑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自助银行ATM，看起来和2008年区别不大。

　　“有你在，保险。”把商祺推入，温遥挤进去。

　　果如他所料，密码全部不对。

　　第二次还差1次密码错就锁卡，温阳再度退卡。“我的生日861113、你的生日870626、我父母生日都试过。”

　　万年密码生日党的温阳表示，现在他想破头，也不知道还有谁的生日能被他用来当密码。

　　“明天银行开门再到柜台重置密码。我们找家店吃饭、回家。”

　　“我今天就想要手机。”温遥特坚持。

　　“我给你买！”

　　“不，我要自己买。”温遥决定的事，谁说也没用。“我再试试。岚岚的生日是……”

　　又连续几次密码错误，再次退卡，温遥还不放弃。

　　商祺推推眼镜，无可奈何的给出建议。“试试870702。”

　　温阳从善如流。

　　密码正确！

　　温阳查询余额，没问商祺为什么会知道。

　　反倒是商祺不知缘由的加了句解释。“我瞎猜的。你明天来柜台重置密码。

　　温阳不以为意的“嗯”了声，确认二遍余额，拉商祺胳膊一起看。“做销售真挣钱，我们就买岚岚说的土豪金苹果6。”

　　“滚！”

　　重申，竹马竹马非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