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重量》豆腐娘

3、Chapter 03

　　“是我不遵守交通规则，闯红灯横穿马路，主责在我，还劳烦李小姐三天两头登门看望，实在过意不去。”送走热情过度的肇事司机，温遥注意力飘忽，就连新买的高科技玩具——手机——也遭受冷落。

　　“我的小舅舅是男神！魅力杠杠的！给你点赞！”围观良久的林岚岚蹦来，肆无忌惮的享受宠溺怀抱。

　　其他人羡慕不来哟！

　　“男神？点赞？”温遥不理解的笑问。

　　“男神，根据‘女神’演变而来的词……不是字面上直译为男的神仙，也不单单指的是帅哥……反正是很好、很好的词。点赞嘛，就是我给你喝彩？同意你？好难解释……”林岚岚抓狂，只能意会不能明言的部分她无法表述。

　　“我大致上能理解。最近还见过类似的词，比如‘小鲜肉’，不是真的指小块新鲜的肉类，而是指拥有只能意会(好)特质的年轻人，最大的优势是年纪和新鲜感。”温遥举一反三。

　　“没错。”林岚岚热烈鼓掌。

　　温遥颇忧郁。“以前最骄傲的事就是和你没代沟，哎~”

　　“和小舅舅有代沟的，不是我，是世界。没失忆前我们交流0障碍。”林岚岚赶紧安慰。

　　向林岚岚展示单薄的手机通讯录，温遥感慨。“世界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依稀熟悉，变化更多，有生疏和尴尬。而如今这所城市百万人，我只认识你和商祺。”

　　“小舅舅寂寞吗？害怕吗？”林岚岚小心翼翼问。

　　“一点也不。”温遥摇头。“一千人陪我，也不及你和商祺。要知重质不重量，有你们，我这辈子不认识新的人也不惧。”

　　“小舅舅。”

　　“嗯？”

　　撕咬嘴唇，林岚岚左顾右盼，许久后才下定决心，挪坐在温遥脚边，怀抱小舅舅的大腿。“明明有身份证就可以补卡，为什么偏要注销旧号，申请新号？”

　　“不想被联系，懒得跟陌生人一遍遍解释车祸失忆。”温遥笑的风淡云轻。

　　“工作上认识的丢了就丢了，无所谓。可是对小舅舅而言非常重要，但我和商祺哥都不认识的好朋友或者……”林岚岚顿了顿，皱着哭脸。“丢了，多可惜啊。”

　　“岚岚。”指自己脑袋，温遥笑。“或许存在如你说的人，我和Ta的关系牢固，和Ta的感情深刻，但所谓的关系和感情已随它们附着记忆的丢失，一同被弄丢了。无论曾经，现如今统归一句……”

　　“你好，陌生人。”

　　“如果能联系上，不记得也没关系。Ta可以跟小舅舅讲你们间的过去，有助记忆恢复，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林岚岚的想法很好。

　　“转述和亲身经历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岚岚你看一部电视剧，会因此把剧中主角的好友当做自己的好友吗？哪怕人人告诉你，剧中主角就是你？”

　　林岚岚认真想，沮丧的摇头。“不行。”

　　温柔的抚摸林岚岚的头，温遥认真解释。“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也不是Ta认识的‘我’。”

　　“小舅舅，就是小舅舅啊。”

　　笑看外甥女迷惑的面容，温遥拿出纸笔耐心解释。

　　他先画了个简易火柴小人，在圆圆的脑袋上写上“2008”。换了一张纸再画，圆脑袋里是“2015”。

　　两个小人间画了长长的箭头，箭头上端写着“6年半”。

　　点点小人“2008”，又点点小人“2015”，温阳提问。“岚岚，经过6年半时光，我能不能够一点都不改变？”

　　林岚岚立刻摇头。“不会。人多多少少肯定会变。”

　　在箭头下方换红笔写上“变化”两字。

　　“岚岚，现在你是小人‘2015’，我是小人‘2008’，经过6年半时光，我们必然是相异的个体。”温遥又拿出一张纸，在上面根据年画出一张从2008到2020的时间轴。

　　小人“2008”对着第三张时间轴的2008年，小人“2015”对着2015年。

　　“正常情况应该如此。可突发异常……”温遥同时移动两个小人，上下一行对准时间轴上的2020年。“他们同时存在一个时间轴上，我现在问你……”

　　把小人“2008”压在“2015”身上。“重叠成1个人？”

　　再度一行上下摆放。“还是2个人？”

　　“我和你不一样，不能重叠，是2个人。”林岚岚不假思索的回答。

　　把两个小人挪回到时间轴2015年上面，温遥重新拿起画有小人“2015”的纸张。“岚岚，如果你会失忆，你最希望记住的人是谁？除我以外。”

　　“陈静，我大学室友，我想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在小人“2015”身旁新画一个火柴小人，手握手，圆圆的脑袋里写上“陈静”，小人间还标上双向箭头，用红色的笔画上爱心，并备注“好朋友”。

　　“好了，现在我们来标你和‘陈静’的关系线。”

　　点了点小人“2015”正上方的小人“2008”，再点了点小人“陈静”，温遥问。“岚岚，我和陈静是什么关系？”

　　“……”林岚岚苦思冥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能不能因为你和陈静是好朋友，得出我也是陈静的好朋友的结论？”

　　“不能。”林岚岚摇头，这点她倒是很明确。“我们是2个不同的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对我而言，陈静肯定是陌生人，”先画上可以确认的关系线。

　　“突发意外，你消失。”温遥折盖住小人“2015”，但保留完整的相互关系线。

　　他点了点小人“2008”，做了个直接往下的趋势手势。“加上你消失的前提，我现在能不能填补你的位置，连上你和陈静的关系线？”

　　“……”林岚岚眨巴眨巴眼，弱弱的说。“不管我失不失踪，还是和……”

　　“还是和原本一样。”折回小人“2015”，温遥拿起笔，赞同外甥女的回答。“我也不能简单粗暴的取代你，哪怕我是曾经的你。”

　　“也因为我是曾经的你，跟你关系纽带越紧密、情越浓烈的人，在你消失后，势必有强烈的欲望想把这段关系转嫁到我身上。”

　　“如果这么做，他们会更清楚的发现，我和你因为变化是截然不同的人。对他们而言……”

　　在小人“陈静”指向小人“2008”的关系线上，温遥写上。“他是谁？我不是认识他。”

　　设想了下，林岚岚直打寒碜。“好尴尬。这种因为你是曾经的我而维系的变调友谊，还不如作为陌生人互相认识来的好。”

　　“是的。真正重要的人，与其和他沦落到这种尴尬的关系，还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如真有某天我能恢复记忆，再向他道歉。我也相信，如果真是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哪怕我失忆，总有再相识的一天。”

　　“就像商祺哥和小舅舅？”

　　温遥笑。“是的。”

　　林岚岚盯着纸面3个小人良久，嘴唇张合好几次。“小舅舅。”

　　“嗯？”温遥全神贯注等待，他感觉得出来，林岚岚有很重要的话想讲出来，之前都是铺垫。

　　她说的很小心。“当时你接了个电话，情绪完全失控，才会没注意路况闯红灯出车祸。从小到大……”飞快的瞟了眼温遥的表情，林岚岚低头忐忑的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你情绪失控。”

　　虽然家人都觉得她小，有些事情她看在眼里明白的。她就知道小舅舅其实过得很艰难，但万事都表露出风淡云轻、胜券在握的闲适，直到那刻。

　　“我从对话中知道Ta在和你提分手，原因好像是清明节小舅舅回家里扫墓不带Ta之类的。反正挂掉电话，小舅舅急忙和我道别，应该是要赶回去，结果……”

　　林岚岚惶恐不安的掰手指，低头盯着茶几面不敢抬头。“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小舅舅有恋人。真的，小舅舅你从未提过。我读大学以来，隔三差五聚聚，都是和商祺哥一起，也没带过其他朋友。以前我常奇怪为什么小舅舅租住的地方总不告诉我，也从不带我去，现在……知道了。”

　　“我肯定是没见过Ta，商祺哥可能知道。据我所知，他去过你租住的地方。而且这件事我没告诉过商祺哥，但小舅舅一出院，商祺哥就把你直接带回他这里，我在想，他是不是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你和Ta再闹分手？”

　　难怪！

　　出院时商祺直接带他走，温遥还以为是多年前他和商祺重逢后，作为朋友一起租住房子。

　　但踏进房门的瞬间，温遥就发觉太多的不对劲。

　　比如没有温遥生活过的痕迹。比如商祺闭口不提温遥以前的租住地。

　　“岚岚，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小舅舅，我觉得你是很想挽回这段感情的。但是……”

　　“但是我失忆了。”续接外甥女的话尾，温遥温柔的抚平林岚岚乱翘的头发。“就像我们刚才分析的，失忆后的我，是不能简单粗暴的取代消失的你。越是强烈的感情纽带，越不能取代。”

　　“事已至此，唯有分手。”温遥顿了顿。“或许本已分手，只是失去挽回的缘分而已。”

　　“可是……”

　　“岚岚，还记得我常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甥舅俩异口同声说。“自己努力就能做到的事，不算事。无能为力的事情，不纠结，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温遥笑摸林岚岚脑门。“在恢复记忆前，我对这段感情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不管它。而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做好自己，做好小人‘2008’。”

　　“小舅舅，我心疼你。”眼睛通红的林岚岚把脑袋深埋在温遥的脖颈。“家里都知道……你没必要藏得那么辛苦。我觉得全家上下都有心理准备，只剩大爷爷大奶奶强撑一口气，只要小舅舅没挑明带人回家，他们就觉得还有希望。但大爷爷大奶奶毕竟是小舅舅的父母，胳膊拧不过大腿，小舅舅本可以任性点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不告诉家里人也没关系，小舅舅不该瞒我的。这样，说不定现在我还知道能怎么帮小舅舅。这段姻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断了，好可惜。”

　　听着外甥女带着泣意的话语，温遥心情是既柔软又好笑。柔软是因为家人的关怀，好笑是因为……

　　温遥肯定所谓的恋人，是女性。

　　不仅是因为他交过女友，有隐藏痕迹的类似经历。

　　因为父母对他同性恋的误解已深，全家对他的性向完全魔怔。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女朋友，分分钟绑人去民政局领证不解释，天天逼生孩子绝对有可能。

　　至于岚岚所谓的可惜……

　　对于岚岚描述他情绪失控，体现出很爱对方什么的。

　　温遥觉得90%是夸大，以他对自己的了解，情绪失控去爱谁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

　　爱情？

　　具体化的爱情，就是因为某个人能看到粉红色的空气。无缘无故，每时每刻保有高涨的情绪的能力。

　　这种能力，他怎么可能会有。

　　揉揉眼睛，林岚岚神神秘秘的凑到温遥耳畔。“小舅舅，商祺哥刚刚和交往5年多的男友分手，才从同居的家里搬到这里。你和商祺前后脚恢复单身，这是不是意味着缘分兜兜转转，又回到你们手里？如果兜兜转转还是商祺哥，我想大爷爷大奶奶说不定会因此认命，而认同你们的缘分呢。”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温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