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凤求凰》石锅小笼

21、第二十一章 火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回到大齐后宫，让君瑞有了股想逃的念头，还是图格庆对她来说，是永远抹不去的初恋。让她在看到屏风后的人影时，居然脱口而出“图格庆”三个字。

　　齐昭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眼神冷漠，像是不夹杂任何情绪，只是在单纯的询问：“朕，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蛮子。”

　　君瑞怔怔地看着齐昭，她害怕得浑身打颤。她担心齐昭又会给她吃那种会忘记以前的药，她不想回到一无所知的日子。她更担心，齐昭会因为她这句话，而再也不搭理她，甚至会进而影响岌岌可危的君德。她所有考量当中，没有任何的思考是关于她同齐昭的感情。所有一切，一分一厘，只计算利益得失。

　　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干咳地发不出声音。齐昭离她远远站着，似乎还在耐心的等她回答。但是君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或许编个谎话会更好？还是像表姐那样，哭得凄凄凉凉。左思右想中，先一步跪了下来。做出最虔诚的样子，跪倒在齐昭脚下。

　　齐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君瑞。她弯曲着脊梁，像只家猫，温顺地缩在他的脚边。她是在求饶吗，还是根本无话可说。他收到白妃的来信，说是他们启程，又说若是早些来迎皇后，皇后必定是会高兴的。齐昭原本就有打算给君瑞一个惊喜，可没有想到，他到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屋子，他老婆却叫别的男人的名字。

　　他可以大大的生气，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脚只有无力感充斥着他的身躯。他甚至懒得再多问一句。别过头看着窗外，暮色浓浓，凉飕飕地风卷着树叶刷刷地响着。耳边除了君瑞的沉默，还有小声压抑哭泣的芙蓉。他还没降罪不是吗，为什么一个个怕得那么厉害。

　　“起来罢。”齐昭淡淡地说了一声，他突然起了放弃的心思。他高高在上，后宫那么多女人急着讨好他，他何必要去追求一个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就算他，他是多么喜欢她。

　　“我错了，你罚我罢。”君瑞依旧低着头跪在齐昭脚下，她听出了齐昭的疏离，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齐昭不要她了，那她怎么办，君德怎么办。

　　人被齐昭扶着站起，见他皱着眉，勉强着笑：“楚君瑞，我总再想，是不是我错了。是我强留你在身边，你心里根本不愿意。我应该让你更快活一些的。”

　　君瑞在此时此刻突然恨起了自己。太贪心了，一边记挂着图格庆的体贴温柔，在草原生活的无拘无束。一边还想要齐昭能给的权势地位，和对君德的帮助。而天下事，哪里有两全。就因为她的贪心，现在要糟报应了吗。

　　一时间，竟也心灰意冷起来。顺着齐昭相扶站起身，仰面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什么能够让我开心。我太贪心了。”轻咬了记嘴唇，隐隐有哭的感觉，忙转过头，笑了一下，“你要是想打发我回行宫也无碍的。要是想让我饮毒酒，也无碍的。”

　　“哦？都可以么。”齐昭淡淡地回了一声，顺着君瑞的眼神再次看向窗外。远远能瞧见小院檐下挂着两个昏黄灯笼，在风中飘来荡去。他的那颗心也跟着飘来荡去。

　　君瑞宁愿喝毒酒也不愿意同他在一起，真是滑稽，真是滑稽啊！明明他才是力排众议，让一个以丫鬟身份进宫的君瑞坐上皇后的位子。而君瑞心心念念的那个呢，为了统一草原部落，娶了一个又一个。可就算如此，他堂堂齐昭，依旧比不过那个蛮子。

　　“嗯，我对不住你。”君瑞笑了声，“但望你看在我们好歹相处一场，帮君德登上皇位。”

　　“你的心愿还真是至始至终只有这一个呢。”齐昭收回眼神，落到君瑞脸上。她看上去没什么不开心的，也没什么开心的。仔细回想，以前的日子里，确实从未见过她忘情大笑，除了得到秋德之后。可秋德去了，她便再也没开心过。

　　“我明白了。等明日再议吧。”齐昭越过君瑞就想出门，走到门口时，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也是难得你到了天水，我带你出去走走。将来，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君瑞回首看着他，眼神中有诧异有疑惑，似乎还有些小小的难过。这点点小小的难过，却让本想立即反悔的齐昭，下定决心。也是，他和君瑞从未一同出去游玩过，就算是再也不见，在不见之前留下一些值得怀念的事情，也是不错的。

　　白妃在屋里听人暗暗回禀皇上带着皇后出去遛弯去了，愤愤揪了记帕子。可想到武子莹的话，才将心里头的嫉妒给强压了下去。毕竟皇上越是恩宠，将来便会越发的恨。冲身边的人低低耳语，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说些别的话题。

　　君瑞和齐昭换了常服，侍卫装作路人甲乙远远跟着，甚至江文和芙蓉倒是老本行，不用换行头。江文提着灯笼，芙蓉扶着君瑞，一行人慢吞吞沿着路边走着。

　　齐昭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想随便走走，最好时间能拖得长长的，让明天根本不再到来才好。君瑞亦也如此。她虽然知道自己贪心，也知道该有决断，可她好怕这个决断，不愿意去面对。两个人难得心意相通，也难为他们走在深秋的黄昏路上，一言不发的。

　　江文在前面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气氛，侧过身笑道：“主子们要不要去那临街的路上吃点东西？那条街的位子好，能看到对面的戏台子。要是晚上不是很冷，会有百姓出来争先唱戏。虽不如梨园韵味，但也算有趣。”

　　“好。”齐昭和君瑞同时应了声，对视一眼，忙又慌慌张张别过头，一起松了口气。

　　沉默被打破之后，聊天就显得容易多了。齐昭起了谈性，说起这里街道商铺更是如数家珍。君瑞听齐昭说得越高兴，她眼神反倒黯淡起来。她听齐昭说起过往事，他的母妃是先皇在民间游玩时认识的女子，后来就一直养在齐家院子，直到齐昭成年前，都是和母妃住在齐家院子，从未进过宫。后来，母妃死了，齐昭进宫成了被人处处排挤的异端。然后被送往大楚，成了质子。

　　“那个地方我小时候常去，那个时候母亲抱着我看戏台子上唱戏。有人唱得可难听了，可那些听戏的，还是叫好。”齐昭笑着说道，“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唱得难听都有人捧场。刚开始以为是街坊善心，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人有钱，有人叫好，他就撒大钱子。”

　　君瑞掩嘴轻笑，“这可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她仰起脸看向齐昭，正巧齐昭也看向她。恰好逢到她带笑的眼，一时间齐昭愣了一下。心里砰得一跳，似乎他们两个从未有现在这番心平气和说些坊间闲话。他们两个对话，一向是从某些计算开始的。

　　“不知道那么多年以后，他还来不来唱戏了。”齐昭抬起眼，对着远处已燃起火把的戏台子，心底里竟是无比期待起来。

　　等天色全暗，齐昭和君瑞也吃了一旬酒。齐昭像是话唠灵魂附体，将四周听到的八卦都说了一遍。刻意绕过任何和皇家有关的话题，说起大齐的闲文趣事，果然让君瑞真正放松下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齐昭内心满头大汗，他童年里听到的所有轶事，几乎都贡献完了。成年之后便是残酷的宫廷生活，可这些说出口，定是会让君瑞心里不痛快的。虽然在出门前是对自己说了要放弃，可哪里想到，无心之举竟是让君瑞露出这幅毫无防备的模样。心里头的放弃两字，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江文在旁边几乎是崩溃的，哎，皇帝疯了。总算在他暗暗祷告上天诸佛，求皇帝快快回神时，下头的戏台子终于开场。

　　草台子确实不如梨园来的精致，在楼下吃小摊的人，一抹嘴也能上去吼一嗓子。难听的，就被起哄，好听的，自然被叫好。

　　大概是因为齐昭今天难得的平易近人，倒是让她确实少了防备。又或是因为齐昭出门前的那番话，让她将此时当做最后一天享用。君瑞兴致勃勃靠在窗前，也不回头，也不恭敬：“咦，齐昭，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得那个有钱人。”

　　齐昭乐得享受君瑞这种自在，他也挤了过去。不等君瑞让开一些，手先一步搭在她的肩膀上，脸贴在君瑞脸颊边，另一只指着楼下刚刚下轿的老头，嘴里笑嘻嘻地应是：“那么多年，他还是没变。”

　　君瑞感受到齐昭的接近，刚有些不自在的想让开，不曾想齐昭却先一步松开了手，离她远了一些。那股不自在被一种叫失落的情绪替代。不免眼神略暗了下，又想起今天是最后一天，逼迫自己振奋起来。眼巴巴看着那老头站在台上，果然是唱得荒腔走板。可他唱到一个关节处，他身边的小厮，就拿了大钱子撒了出去。一阵哄抢后，便又是一阵叫好。

　　失神地看着那好笑的场景半晌，忍不住脱口而出：“我竟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从懂事起，便是天天习文学规矩。在母后出事前，日子过得富贵，却从没有趣过。再到后来，除了在九域时松快笑过几次，便是天天警惕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君瑞停顿片刻，失笑摇头，“每时每刻就担心失去宠爱，被别的女人替代。到时候，没了公主头衔的我怎么办，还没登上皇位的君德怎么办。仔细回想，我竟是从没有安生一天。”她侧过头，在夜幕下盯着她看得齐昭，眼眸深邃，像是有她看不懂的光芒闪耀，定定看了片刻，垂下头笑道，“今日多谢你带我出来。要不是你，就怕我穷尽一生，也难踏入市井半步吧。明日你任何处置，我都不会心生怨恨。是我自找的，我明白。”

　　“我……”齐昭话刚开口，就听窗外喧嚣声响起。两人一怔，再低头去看窗外。那戏台子不知什么缘故着火了，两边的火柱松散，燃火的松木茅草散地到处都是。黑烟从底下冒了上来，呛得人拼命咳嗽。哭喊声，救命声，还有木材被燃烧后噼啪噼啪可怖的声音，将刚才滑稽有趣的闹市，变成一片吃人的火海。

　　“主子，快走。一楼已经燃起来了，要是蔓延上来，更是逃不掉了。”江文满头大汗，冲出去看了一眼，又冲回来催促。

　　齐昭挺可怜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