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景》煌灼

15、山精鬼怪（2）

　　１５

　　田小花能想得到是有人嚼了舌头根子，也是因为，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回了。山村里外来人少，日子平淡无聊，村里但凡是有丁点儿与众不同的人，就容易被长舌妇们拿来说闲话。

　　闲话说着容易，听来也容易，但有时候，传开来了，对那话里的本人就不太友好了。曾经下河村里有个十六七岁的闺女儿，人长得格外白净好看，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

　　到了年纪，就有许多人家来求，那一家晓得女儿受欢迎，就动了吊高价的心思。放了话道：“我家闺女长得好看，人也手巧勤快，嫁了必是好媳妇的。我们家可不舍得闺女儿受苦，只看来求娶的谁家最有诚意。”

　　最有诚意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嫁妆给得最多呗。

　　那闺女儿长得确实是好看，见了的人都说，比圣上宫殿里千挑万选的妃子也不差的。远近带了长长聘礼单子来求娶的人家越来越多，闺女儿的父母却迟迟不肯许亲，吊高来卖的举动，慢慢地就激怒了许多求娶的人家。

　　也不知怎么的，村里村外就传开了一个说法：那一家之所以迟迟不将女儿许亲，是因为那闺女儿虽然长得好看，但十来岁走夜路的时候，早就被人摘过了桃子。虽然长得好看，但早就是残花败柳了。她的父母又想拿女儿挣一份厚厚的聘礼钱，又怕女儿并非完璧的事被人发现，所以才犹豫不决，迟迟都不肯许嫁。

　　这样的说法在十里八乡越传越烈，也越传越难听，原本想要求娶那闺女儿的许多人家都打消了主意，还不住口地和身边的人说，幸好及时听说了这事，不然花大价钱娶了个破鞋媳妇回家，岂不是亏大了。

　　也没几日，那闺女儿就在半夜里投了河。她的爹妈哭成了泪人儿，叫了人沿着河打捞，等在下游十几里外捞起来时，闺女儿原本秀丽的一张面孔早就泡得看不出原形了。

　　赵先生也说过，“人言可畏”。

　　田小花单纯的心也感觉到了，一个人说些闲话并不算什么。但说的人多了，不论是真是假，就都好似成了真。有时候，竟是能压死人的。

　　田小花紧紧地抿住了嘴唇。她看一看田老爹，老人已经在一个个拆卸两轮车上的竹篓子。每回赶大集，田小花都跟着田老爹打下手的，也很清楚，虽然村里这好多人家里面，有两辆两轮车的不少，但和田家关系最好的就是铁锄叔家里了，往常也时时借了车使唤一日，铁锄叔每每都应承的。

　　如果这回借不到铁锄叔家的车，其他家的要借来更不容易，难道明日一早，两爷孙能背着这许多竹篓子走去集上？

　　田小花自己是情愿的，但她却不会这样做，她心疼翁翁。有了车能少吃许多苦头。

　　为什么，好像越长大，不得不求人的时候就越多了？

　　田小花走上了两步，尽量好声好气地向张铁锄媳妇说道：“婶子。我晓得铁锄叔和婶子人都极好，往日里好多回借了你家的车使唤，你家从不肯推脱的。每回都帮了我家大忙。我也晓得你家也去集上，定是要买许多东西，一辆车放不下的。我家只用去程，只要将竹篓子都运到集上，就可以了，回程上，车子就还给你家载货，这样可好？婶子，到时候我手上也没活计了，回程上还能帮着你家推推车子，叫婶子和铁锄叔都缓缓力气，这样好不好？”

　　铁锄媳妇只是摇头，坚决得很。看见田老爹已经在拆卸货物了，她也不去管田小花说些什么，只远远地站在篱笆外等着。

　　田小花眉杆一竖。她原本就是个容易发怒的暴脾气，忍到了这个时候着实不容易的。只是握了拳头，大声问铁锄媳妇道：“婶子，可是又有谁嚼舌根子，说我田小花的话了么！我田小花行得正，站得正，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要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怎有那闲心来关心我田小花做了甚，来说我的闲话！婶子你和我说，到底是谁，说了我什么？”

　　十一岁的小姑娘，发起怒来就像一头小豹子，一双墨黑的眼睛瞪得极大，怒气勃发，叫大人都有些害怕。

　　铁锄媳妇吓了一跳，心里越发觉得二狗子媳妇私下和她说的很有道理：这田家的小花一个小孩子在山里过了十来日，又自己一个平安无事回了家来，要么是被山精鬼怪上了身，要么是被山精鬼怪收成了仆从，又派下山来，要对村子里的人不利的。不然，那山里林木遮天蔽日的，就算是最训练有素的猎人，有时候也会迷路，田小花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在山里走失了，凭什么就能平平安安摸回村子里来。

　　田小花还向大家解释说，她是在山里遇到了高人，被高人从白大虫的利爪里救下了。上下河村里确实一直流传着山里有白大虫的故事，但最近的好几十年里，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白大虫的踪影，怎知道田小花是不是小姑娘家家的作了个虚假的故事来骗大家呢？并且羊角山里人烟罕至，村里众人也从来不曾听说，有人从山里出来的，分明就没有人在山中居住的。田小花嘴里说有高人救了她，怕就是山精鬼怪教她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田家的小花怕是早就成了妖孽了，也不知吃不吃人。

　　总之虽然当家张铁锄已经同意将两轮车借给田家，铁锄媳妇自己思前想后，瞒着当家的就到田家来了，想着不声不响将车子拿了回去，当家的也不能说什么的，也免得自家的车子被田家一使唤，还回去的时候，还沾惹上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想到不能惹恼山里来的妖孽，铁锄媳妇一张大圆脸上还硬是挤出了几丝笑容，侧着身和田小花说道：“那，小花啊，这回真不是婶子家里不肯将车借与你家。只是我家也很有些货，要送去集上卖了的。没有两辆车子，真的载不下。下回，下回你家再来借车，我家一定借的。”心下自然是想着，叫自家丈夫和儿子水牛都离田家越远越好，免得被妖孽缠身就惨了。

　　田小花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对方都已经这样坚决地来要车了，他们家怎么能不还。只是这一还，到集上去的事情就难办了，家里攒下的竹篓子，要怎么运过去？

　　田小花转身帮着田老爹卸完了竹篓子，干脆利落地将车子还给了铁锄媳妇。铁锄媳妇挤着笑说了些好话，推着车回家去了。

　　看着堆了一地的竹篓子，再拧头看看翁翁坐在堂屋里杌子上继续编竹篓子，沉默晦涩的面色，田小花心里有些难过。站了好一阵，就动手将竹篓子都归置到旁边空地上，笑着和田老爹说道：“翁翁，村里还有好几家有两轮车的，待会我去问问，再借一辆来就好了。”

　　田老爹埋头编竹篓子，闷闷应了一声。

　　田小花从水缸里舀了碗清水，给翁翁放在旁边解渴的，就推说自己到外头摘些野果子吃，跑出了家。

　　到底是哪个长舌妇敢暗地里嚼舌根子中伤她田小花，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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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第二更 昨晚断网了没法发
今天的晚上写了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