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章 ...

  •   穆弘等人中毒,惊惶不已,于揭阳岭半坡吵吵嚷嚷,早惊动了岭上之人,李立同张横、张顺循声匆忙赶来,见众人捂着手臂,神情痛楚,都着了慌,张顺急来看李俊,见他身上没伤,略松了口气,便问缘由,李俊将去响翠楼的经过原原本本述说一遍,最后着重言明:“只有我不曾碰那些姑娘,所以无事。”
      李立张横等人听罢,都意味深长地看着穆弘,穆弘暗自叫苦,埋怨李俊为撇清自家,竟不讲兄弟义气,忙道:“我就用一只手,稍微、稍微沾了那么几下,不信你们看,我只一条手臂发黑,别人都两条。”
      张横骂道:“扯这些没鸟用的闲话作甚!你没遮拦什么德性须瞒不住人,如今着了那些小娘们的道儿,不如改个名,唤做‘没心眼’吧。”
      穆弘垂头丧气,百口莫辩,李立忙招呼众人:“且从长计议,天色已晚,兄弟们快往岭上歇息。”一边对李俊道:“哥哥与兄弟们自上岭,小弟往镇上走一遭,将周先生请来。”
      周先生是揭阳镇上医术最高明的郎中,颇有见识,虽然李俊估计这毒轻易解不得,眼下也只能先碰运气。嘱咐李立道:“兄弟速来。”
      李立答应了,不敢耽搁,匆匆便往岭下去。
      岭上这阵子添了不少齐整房舍,伤重的直接躺倒在床,苦不堪言,穆弘手臂上的黑紫很快蔓延到肘上三寸,他自感羞愧,不好意思说疼,张横见了倒是急得不行,抓耳挠腮来回跺脚,张顺机灵,当年他母亲病重,恰好赶上健康府的一位名叫安道全的神医途经此地,为他母亲治好的背疮,他非常感激,时常拜谢,一来二去便熟悉了,闲聊时听安神医讲过些日常解毒的法子,今日不得已,只得试上一试。
      他让穆弘等人边喝些茶水,边将茶叶嚼碎了敷在手臂上,又和童威忙着去厨下煮绿豆汤,还让李立的伙计们弄点新鲜猪血来,一时间岭上人在跑、猪在吼,乱成一团,忙活良久,也不知是哪个方子起了效,中毒的众人疼痛稍减,毒势也暂且稳住,大部分都睡沉了。
      约四更天时,李立带周先生赶到岭上,一看穆弘的手臂就惊了,当即便道:“此乃异域蛇毒,唤作彼岸流光,意为中了毒就不能留在岸这边了,要到对岸去。”
      张横懵道:“说得甚么,到对岸去有什么打紧,我在浔阳江上撑船,每天想到对岸去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赶上老子不高兴时,还不稀罕渡他们。”
      周先生耐心解释:“岸这边就是指人世间,到对岸去就是离开人世之意,而这种蛇毒就是渡船了。”张横这回听明白了,大惊道:“这怎的说,什么蛇毒恁地厉害,让这船再撑回来行不?”
      张顺也问:“先生,刚给他们用过猪血、茶叶和绿豆汤,眼见那毒略消了些,保不住性命么?”
      周先生摆手:“不成不成,只能暂缓,留不得命。实对诸位好汉说,小生因在镇上行医多年,故阖镇人等,上至官宅家眷、下至贩夫走卒无有不识,凡有异事,都略知些备细。那大概是前两年的事了,卖酒的陈黑子因与响翠楼生了场争执,回家便中此毒,小生当时没见过,用了许多草药偏方医治,皆是见效一阵子,不久便又发作,未过三天人便奄奄一息,眼看黄泉路近,陈黑子的老娘捧着祖传的香炉,到响翠楼内一步一拜,将头都磕破了,血洒一路,方才求来解药救活儿子。后来小生便留心,有次赶上响翠楼一个老伙计风寒病重,连日救治后有了些情份,向他打探此毒,他说此毒名为彼岸流光,据传是来自天竺的一种水蛇,那水蛇所在的河流里,生有一种水草,唤作七叶华台,即是解药,他就说了这些,余者一概不知。”
      李俊点头道:“多谢先生,已经足够了。”他当机立断,决定亲往响翠楼走一遭,定要讨了解药回来,童威童猛都想跟着去,他摇头不准。
      张顺忙道:“我和那申掌柜颇熟,我同你去。”
      李俊更不能答应了,响翠楼敢下一次手,就敢下第二次,他没胆量让张顺去冒这个险,柔声劝道:“你且在这厢等我,我去去就回。”
      张顺眼望着他,摇头道:“哥哥独自去,万一有个高低,岂不叫人悔断肝肠,哥哥既不愿带我同去,也罢,我便另寻个法子。”他目光明亮,清秀的眉宇间写满坚毅,这令李俊影影绰绰地回忆起幼年时听母亲讲过的那些传说,虽然故事本身已记不真,但那种刚烈与倔强却仍留在心中,难以磨灭,就如张顺有时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晓得拦不住张顺,叹一声:“你也别费气力另寻法子了,与我同去便是。”
      张顺立刻应道:“如此甚好。”
      张横见兄弟要去,他也想跟着,李俊和张顺尚未答话,周先生开腔儿了:“哎,船火儿好汉且住,你千万得留在此间,别有个计较,此毒一旦攻心,又没求来解药,性命难保,故小生这厢盯着,看哪位毒至肩膀,就央好汉你来操刀,此之谓断臂保命是也!小生遍观诸人,只好汉你干得了此等大事。”
      张横恼道:“怎的就我干得了这等砍人的事,只我长得像恶人?”拿眼往屋内扫了一圈,发现真就只有他自己肩上扛了口大刀,哭笑不得:“行行行,这恶人就我当了,兄弟你仔细些,略受点擦伤,哥哥就将没遮拦没中毒的那条胳膊砍下来给你煮汤。”
      张顺连连摆手:“不好不好,太腥了,我可不喝。”
      穆弘咧嘴道:“船火儿,你就不能讲点道义?”转向李俊诉苦道:“哥哥,姓张的兄弟俩全没良心,兄弟只得仰仗你了。”
      李俊安慰道:“兄弟宽心,此去就算拆了响翠楼,也要寻得解药出来。”言罢,嘱咐李立和童威童猛照顾好众人,如有可疑人等再来窥探,不要理会,又央周先生暂用些解毒方子,减缓毒势,跟张横说好先别急着砍胳膊。待把诸项事务都安排妥当了,再不敢耽搁,叫上几个精干汉子,同着张顺匆匆下岭,直奔揭阳镇。

      经过一夜忙乱,他们赶到响翠楼时,天已破晓,但响翠楼依然大门紧闭。
      李俊将刀柄试探着捅了捅门,见没甚异样,狠狠一脚将门踹开。
      门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喊了半晌,也无人回应。
      张顺正欲进门探看,李俊忙一把拽住他,道:“谨防有诈。”说着便从一个汉子手里接过弓箭,将团浇了油的麻布点燃了,插在箭上,拉弓引弦,奋力射向二楼,正中栏杆,那火势蔓延颇快,李俊又追射了两箭,直烧得楼内浓烟滚滚,伙计们再装不得死,都慌忙跑出来救火,申掌柜也转出门来,捶胸叫苦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好汉竟公然纵火,天理何存!”
      李俊道:“我放火还在明处,你下毒倒只敢在暗里,论起来,天理早被你扔进爪洼国八百年了,想告我放火正好,我也正想同你理论,将你这些年来害过的人一个个数说明白,趁天色早,到堂上讨个公道。”
      申掌柜抹了把脸上的油腻,笑得比哭还难看:“好汉,可不兴白冤枉人,昨天茶水酒菜你们都验过了,怕是比玉皇大帝的琼浆玉液还纯净,当时将你们好端端乐呵呵送走了,转过头来却诬小店放毒,若客人们都这么着,天底下开店的都不消做了!好汉莫说去见官,俗语道‘依着佛法饿杀,依着官法打杀’,谁身上还没担着点事,我晓得好汉敢上公堂,只因着和那位王大人关系匪浅,小人平头草民一个,却是不敢。”
      申掌柜这通软中带硬,夹枪带棒,显然是个通达世情的老江湖了,尤其最后一句话,挑得李俊青筋暴突,暗恼自家大意,给老家伙留下可乘之机,慌忙去看张顺,张顺只淡淡地瞥他一眼,便又扭过头去,他脑子里顿时雷声大作,自打从罗云鹏的老巢回来后,张顺虽然待他一向温柔,但未免过了头,不像以前那般该发火就发火,倒叫他心中没底儿,总怀疑张顺是因为要回报上次的救命之恩所以不好意思发作,但是却暗中给他记着账,等哪天突然告诉他该清账了,从此一刀两断,那他可就太冤了。
      “胡说!”他大怒:“什么王大人李大人的,又不是我孙子,我认得他脑袋上长了几只眼!你休扯闲,作速将出解药来,过往便不予计较,若耽误了我兄弟们,你这响翠楼就只能去地下开业了。”
      申掌柜满脸肉颤,叫苦道:“小人又不晓得什么毒不毒的,哪里会有解药,好汉若不信,就割了小人这颗头去,看医不医得你兄弟们。”
      张顺晓得这申掌柜老奸巨滑,耍起无赖来游刃有余,硬来不行,只得陪笑道:“申掌柜,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行个方便,穆家庄那个穆弘你也知道,在揭阳镇上是个有名的刺头,现今不留神中了毒,正自大发脾气,打算砍掉胳膊就来镇上搅扰,你老开店多年,见多识广,如有那天竺国的七叶华台草,就赏他几株,权当为全镇人讨个清静,可好?”
      申掌柜两只小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瞅着张顺笑逐颜开:“还是顺子你会说话,怪不得我家倩儿喜欢你呢,最近还抱怨总见不着你,说起来你们两个还是青梅竹马,如今年纪也都大了,郎才女貌的又般配,等哪天你央个媒婆来,挑个好日子,咱就可以把这事给定了。”
      李俊闻言脸色铁青,扭头瞪着张顺,张顺心中一颤,明白那意思是让自己解说个清楚,否则这事没完,忙摆手道:“草莽之人,不敢高攀申掌柜家的千金,申掌柜且说有没有那种七叶华台草?”
      申掌柜道:“你要问这玩艺,我这还真有。”说着唤过一个伙计,附耳吩咐几句,伙计点头,转身奔进店里,不一时捧着个红木匣子出来,申掌柜掀开盖子,递向张顺,张顺定睛一看,见有十几株光杆枯草躺在匣底,疑惑道:“这便是那七叶华台草?”
      申掌柜点头:“没错,不过这草现在是死的,需要来自天竺国中的梵河水滋养方能活转,待生出七片叶子,仿似莲台时便可吃了解毒,但此水我这里没有,需到小婿处取来。”
      张顺暗思你生了好多女儿,谁知道你说的女婿是哪一个,因问道:“敢问令婿现在何处?”
      申掌柜道:“小婿现在江州,住得很是偏僻,你要是着急,我给你画张图,你按图寻他讨来。”
      张顺道:“如此最好。”
      申掌柜到柜上取了纸笔,很快将图画好,连匣子一并付与张顺,张顺道过谢,与李俊匆忙离开,即往浔阳江畔寻船,欲走水路赶往江州。
      行至岸边,张顺刚想登船,李俊便拽住他,“江州我也去过几遭,只我去即可,你且速回揭阳岭,告诉穆弘他们解药有着落了,拦着点你哥,千万别叫他急着砍胳膊。”
      张顺深以为然,是得有人知会一声,别等拿了解药回去一看满地胳膊,便道:“哥哥所言有理,我这就回揭阳岭。”目送李俊等人撑船离开,便立刻往回赶。
      他才行了二里路,便见有位少女正慌慌张张迎面跑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那申掌柜的小女儿倩儿。
      申掌柜纳了几房妾室,生下许多儿女,别看申掌柜长得脑满肠肥又矮又粗,女儿们倒是个个如花似玉,大的几个都已嫁到外地,只有这个小的还待字闺中,倩儿幼时很顽皮,常和江边的男孩们玩耍,因此便和张顺相熟,此时远远见了便喊:“张顺哥哥,我有急事找你。”
      张顺心中忽然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问:“什么事?”
      倩儿便说,张顺听罢沉思片刻,忽地惊呼一声:“不好!”转身便向江岸跑去。

      李俊的船乘风破浪,去得甚急,转眼间距江洲只有半程远近。
      从驶离岸边开始,李俊就给手下讲明了事态的急迫与危险。
      响翠楼既然下了毒,就没这么容易给解药,从派人窥探揭阳岭和穆家庄,到给他们下毒,再到告知滋养七叶华台草的方法,环环相扣都指向一个共同目的——引他入套,申掌柜指得那条路,通向的是江州城郊的一座破庙,即是当初鬼鹰相聚议事的那座,周围皆是乱石野坟,寻常人岂会住在那里,必然有诈。但即便有诈也还要去,申掌柜那老狐狸决然不肯真给解药,而穆弘他们的毒已拖不得,不如冒险前往,将计就计,或有机会。若有人畏悚,可提前离开,并不强求。
      众人都道:“我等追随哥哥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听凭哥哥差遣。”
      李俊点头道:“好,他们想套我,我也反过来套套他们。”如此如此这般,便将计策与众人说了。
      吩咐已定,那船正行至江心沙渚处,此时沙渚边停了十多只渔船,江面上还有十多只,李俊见状,心中生疑,这条水路他常走,往常没有这么多渔船。
      正寻思的当儿,那些渔船已纷纷向他们靠拢过来,李俊神色一凛,提醒手下:“兄弟们抄家伙,不得已时跳水,咱的对头来了。”
      为首的一条渔船篷内钻出个人来,身壮腰粗,面色酱紫,眼似铜铃,哈哈大笑道:“李俊,冷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俊也笑道:“原来你就是冷兴泽,那在江州城等我的想必是闫恩了?”
      冷兴泽有些意外:“你已猜到了?不过猜到了也无妨,原本江州那处就多余,岳丈大人过于抬举你了。”
      李俊这才知道冷兴泽竟是申掌柜的女婿,也难怪申掌柜胆敢得罪他和穆弘了,见冷兴泽洋洋得意,嘲讽道:“此路我每个月都走几遭,你眼巴巴看着,只敢趁我多数手下被毒翻心急意乱时动手,过于抬举我的人分明是你吧?”
      冷兴泽鼻孔里哼一声:“李俊,江湖上胜者为王,饶舌无益,你不是想要那七叶华台草么?我且告诉你那草如何养法。”
      李俊道:“那敢情好,洗耳恭听。”
      冷兴泽清了清嗓子,便讲开了:“天竺国有一条河,名叫梵河,那河流中生有一种河蚌,出产的珍珠粒大饱满,光彩耀目,为珍珠中之极品,河岸两边便有许多贱民以采此珠为生,偏这河中又生有一种极毒的水蛇,活蛇身上的毒更比提炼出来的彼岸流光强上十倍,人被咬上一口,登时便死,那珍珠名气愈大,那河中沉尸便越多,渐渐地滋生出一种长有七片叶子的奇草,风吹水动时,此草便发异声,有若人之哀号,如有人被蛇咬后侥幸未死,便可服用此草活命。”他说到这,目光阴沉地盯着李俊:“这回你听懂了?此处水流平缓,我特意为你挑了个好地方,待将你和你兄弟们沉尸于此,就可以养出七叶华台草了。”
      李俊闻言差点笑出来:“你这是想与我比拼水战?”
      冷兴泽道:“你只一条船,十几个人。”
      李俊摇头叹气:“你恁地愚蠢,我竟不忍心下手。”
      冷兴泽大怒,举起手来,刚想喊放箭,忽觉船身剧烈摇摆,立足不稳,几乎晃进河去,厉声喝道:“什么人?”
      一个肌肤如雪的年轻人从江中露出头来,单手把住船沿,眼睛里闪动粼粼波光,扬脸朝他笑道:“他不忍心,我来伺候你。”
      冷兴泽笑道:“浪里白条张顺是吧?就晓得你会来这手,特意备了好东西给你哩。”他一招手,便有个汉子从船篷内提了个布袋子出来,袋子内似有活物翻动。
      李俊见状,心如电转,急喊道:“张顺,快到船上来。”
      他话音刚落,那布袋子已被解了绳子,袋口朝下倒提起来,十几条碧绿的长蛇跳进水中,吐着信子,纷纷朝张顺猛窜过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