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你的名字》严紫若

37、第 37 章

　　听到那个人呼唤的一瞬间，我就想，我一定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哪怕那个人是坏人，哪怕那个人的愿望是毁灭尸魂界，我也要成为那个人的刃为她披荆斩棘，成为那个人的盾为她保驾护航。
　　——飞梅
　　三途川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从前，浅川朝日无聊的时候喜欢去零番队玩，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把她寄放在凤凰殿。凤凰殿是刀神二枚屋王悦的住所，也是锻造斩魄刀的地方，对于所有的斩魄刀来说是出生地，也是家乡。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斩魄刀翘首以盼着属于自己的死神的到来，也十分渴望能够听别人说一说到底下届的静灵庭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一般来说，去往刀宫的斩魄刀是不会再回到零番队来的，所以凤凰殿的斩魄刀们见到三途川的时候都异常激动，纷纷拉着她想要听故事。
　　“都说斩魄刀的样子和性格都会随主人，可是我不想要和我一样的主人，我想要个帅哥啊。”灰猫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下巴用手臂撑在桌子上，看起来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三途川看起来又可爱又害羞的，和你那个冷峻的主人完全不一样啊。这是不是证明这个传闻不太正确啊？”
　　三途川穿着一身红色打底带有浅色花朵花纹的简易浴衣，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头发前面齐肩公主切，后面挽成圆笄，卡着一朵漂亮的红色花朵发饰，低头静静微笑，脸上有浅浅红晕。
　　“灰猫姐姐的话，一定能找到自己理想中的主人的。”三途川小声安慰她。
　　“才不会呢！”灰猫撅起了嘴，“其实我啊，被锻造出来的时候，隐隐约约有听到声音在叫我，虽然真的只是隐隐约约啦。”
　　说着，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大概一粒米大小的距离:“大概这么小声吧，但是还是听出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灰猫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但是很快又期待一样眯起了眼睛笑出了声:“我想，那是她在叫我，让我快点去她身边。”
　　三途川怔怔地望过去，其他斩魄刀也都纷纷露出各种期待的表情。
　　“啊，那我好像听到了一位可爱的小姑娘的声音呢。”看起来冷若冰霜的袖白雪说起话来却是额外的谦和又温柔。
　　“岂可修，那我的主人好像是个野小子！”
　　“啊啊，我不想和小屁孩一组啊。”
　　各个斩魄刀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吶呐，听说三途川酱是王悦大人现场为浅川朝日大人打造的呢。”飞梅凑上前来坐在三途川旁边，羡慕道，“你一定一听到呼唤的时候，就已经找到归属了吧。”
　　“你是说，呼唤吗？”
　　“是啊，呼唤。”
　　三途川从侧面看过去，穿着白紫色和服的女孩仰头看着天空，齐刘海朝后滑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稚气的发际线上的绒毛。而那漆黑的眼眸中迸发出的是耀眼的，三途川所看不懂的光芒，映着澄澈蓝天和浩瀚云海。
　　“听到那个人呼唤的一瞬间，我就想，我一定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哪怕那个人是坏人，哪怕那个人的愿望是毁灭尸魂界，我也要成为那个人的刃为她披荆斩棘，成为那个人的盾为她保驾护航。”
　　三途川突然觉得并不需要进食的自己的喉咙有些干燥，张了几次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大概是她很久没有出声，飞梅疑惑地歪头过来看着三途川。
　　“三途川酱没有听到过吗？”
　　是的，她没有听到过。
　　混沌黑暗之中，没有什么呼唤，只有尖叫痛哭声。那些声音仿佛是怨恨，是诅咒，一声一声就像是钉子，是锤子，要深深钉进她的脑海之中。她也想要尖叫，也想要逃避，可是她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挪动身体，混沌之中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
　　毫无希望的……死迹之地。
　　“三途川。”眼前的女人腹部被刀刃刺穿，因为疼痛而颤栗起来，可还是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别叫我三途川！”她颤抖着，嘶吼着，像是要转移内心痛苦一样抓挠着自己的脸，露出可怖的表情，“你凭什么叫我这个名字，凭什么？！是谁把我创造在这个世界上的？是谁把罪孽都强加在我身上的？是谁在创造了我之后又把我遗弃的？！”
　　那个女人，那个厚脸皮的，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还敢这样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叫出她的名字。一想到这些，三途川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你啊，浅川朝日。”她说，“百年前那场屠杀也好，现在的这场混乱也罢，都是你造成的啊。”
　　“对不起。”
　　大概因为疼痛，浅川朝日不得不深呼吸了两下，才能慢慢举起自己的手放在刺穿自己腹部的刀身上，任凭锋利的刀刃割破掌心。她没有看眼前这个浅川宵夜的虚影，而是温柔地注视着手下的刀刃。
　　“三途川。”她一说话便有大片大片的血液从口腔中涌出，可她全然不顾，还是赎罪一般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道歉更加激怒了三途川，她握紧了刀柄，刚想使劲，流刃若火的刀刃就举到了她的眼前。
　　“火焚城郭。”山本元柳斋重国沉沉开口。
　　火焰汹涌地劈开了空气，把三途川逼退到了数十米开外。她以浅川宵夜的姿态瞬步后跳，弓着身子站在那里，右手手臂散发出阵阵焦黑的烟。
　　穿刺在腹部的刀刃消失了，没了支撑的浅川朝日侧倒下去，被瞬步而来的平子真子揽在了怀中。
　　他握紧了身后逆抚的刀柄，指骨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着苍白的颜色。
　　山本元柳斋重国往前走了一步，对着三途川开口:“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什么？”
　　明明说话声音只是很平常的大小，但是在他开口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望了过来。
　　“你们呢？”山本元柳斋重国又看向那些被火焰隔绝在外的轰鸣的斩魄刀，“你们又想要从尸魂界得到什么呢？”
　　就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孩子，斩魄刀们停止了嚣张的嗡嗡声，屏息等待这个护庭十三番的创始人讲话。
　　“几百年前，我创建护庭十三番的时候，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当做一个方便的杀手组织……”太过久远的回忆让山本元柳斋重国有些动摇地停顿了一下，但是随后语气更加坚定起来，“后来接替零番的任务以后，才确定了保护静灵庭的使命。相信大家，各位死神也都是抱着舍弃性命的觉悟加入护庭十三番的。既然出身护庭十三番，任务就是保护静灵庭，保护尸魂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护庭十三番执行它的使命，即便是曾经的护庭十三番队员，即便是死神视若生命的斩魄刀！”
　　有什么东西开始从人们的心底萌发出来，那些曾经被琐事，被小心思和小贪欲掩盖的，保留在心底的使命感责任感，一下子浮上了心头。
　　“如果死神的使命是保护静灵庭，而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护庭十三番的死神。我山本元柳斋重国，只要还有一口吐息支撑着站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任何东西跨过这道火墙，威胁到静灵庭和十三番队员们的安危！”
　　“咚”一声，流刃若火重重拄在地上的声响，在空气中激荡着一圈圈扩散而出，回荡在整个静灵庭。
　　炽热的熊熊烈火之中，男人站在三途川和浅川朝日的中间，明明是风烛残年的身躯，却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是支撑起整个尸魂界的不朽的象征。
　　“杀了他！”远处的三途川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们忘了几百年以来在刀宫的孤寂生活了吗？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他们只在乎静灵庭，他们只在乎那些贵族！杀了所有的死神！杀了他们静灵庭就倒了，大家就自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伴随着升腾起的烟雾，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猛地砸在了地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柱子的一点点外壁。
　　“哎呀哎呀，不得了啊。”清亮的声音从烟雾中响了起来，黑色庞克卷发的男人背上扛着一把斩魄刀，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箱子，踢踏着拖鞋懒懒散散地走了出来，宽边的太阳眼镜上倒映着流刃若火的熊熊火墙。
　　“好久不见小朝日！”男人甩着奇怪的手势顺道就来了一句奇怪的说唱调。
　　浅川朝日倚靠在平子真子身上，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男人。
　　“王悦。”她开口，鲜血止不住地从嘴里冒出来。
　　平子真子手忙脚乱扯着袖子给她擦拭，一只手手心亮着温暖的绿色的光芒，正在对着腹部的伤口尝试使用治疗方面的鬼道。
　　看到这样的浅川朝日，王悦收起了他奇怪而夸张的手势，缓缓站直了身体，突然一个瞬步出现在浅川朝日旁边，观察着她腹部的伤口，压着声音沉沉问道:“你还在刃化状态？”
　　“咳……咳咳……抱歉。”浅川朝日咳嗽了两声淡淡道。
　　“你必须解除刃化……”王悦刚想放下手里的箱子，三途川就瞬步到了他们面前，狰狞的双目中冒着猩红的颜色，手中带血的刀刃高高举起，似乎是打算用尽全力一劈。
　　真的就一瞬间，没有人反应过来，大家都没能想到三途川还有这样快速的瞬步，山本元柳斋重国也只是堪堪反应过来，但是距离太远来不及出手阻止。
　　“哐”一声巨响。
　　王悦手中的斩魄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扎着马尾的假小子打扮少女举刀挡住了三途川的攻击。她接得很勉强，脚下没忍住后退了几步，刀锋割下了王悦的一撮头发。
　　“喂，你这家伙！”少女愤怒地开口，“身为斩魄刀，你对创造者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从刚刚起就没动的王悦终于抬起了头，透过自己的墨镜静静看着浅川宵夜模样的三途川。
　　三途川立刻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赶快一个后跳拉开距离，但是已经晚了。
　　“三途川。”王悦缓缓开口。
　　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刚刚还在火墙外愤怒地嗡嗡作响的斩魄刀们纷纷平静了下来，大家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二枚屋王悦！”三途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恨不得将他扒皮拆肉。
　　“梅拉，去把刀们带回刀宫。”王悦伸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解释道，“斩魄刀们的控制已经解开了。”
　　“可是……”
　　“我可以应付过来。”王悦说着，从随身的箱子里抽出了另一把斩魄刀。
　　亲卫队的燧岛梅拉“切”了一声，很快利用瞬步腾空而起去结印斩魄刀。在她动身的那一刻，三途川立刻就想去阻止，却被近身上来的王悦的斩魄刀刺穿了肩膀琵琶骨。
　　三途川咳吐了一口血，立刻反应过来挥刀反击，但是王悦已经抽刀拉开了距离，她的血尽数洒在了地上，没有半点沾在王悦的刀上。
　　“腐蚀灵魂的鬼道系斩魄刀……零番队本不应该干涉这些静灵庭的事情，但是你动了最不该动的地方，三途川。”王悦冷冷地看着捂着肩膀喘息的三途川，“你不该腐蚀我的孩子……那些刀宫的斩魄刀们。”
　　没有人动，四周的死神们也好，山本元柳斋重国也好，仿佛是裁决一般都把这一切交给了二枚屋王悦。
　　“那么。”王悦举起了手中的鞘伏，无袖的羽织下，裸露出来的精瘦的手臂，肌肉凸起，“我以斩魄刀的创造者，二枚屋王悦之名，剥夺你作为斩魄刀的……”
　　“王悦！”
　　锋利的刀刃将将停在三途川的额头之上，王悦手臂上青筋暴起，微微侧过了一点点头，用余光看着出声的浅川朝日。
　　三途川看着王悦的刀刃大笑了起来，刚想动却发现被鬼道捆得结结实实的。
　　“王悦，她做不了什么了，你知道的。”
　　百年前连宵夜都败在她的手里，如今却只敢使出各种手段才堪堪攻入静灵庭。百年前的一站让三途川身负重伤，百年以来又身为无主之刀灵力日渐枯竭，现如今也只是强弩之末。
　　“阿朝，我不能做主，你知道的。”
　　“我会自己去向灵王解释的。”浅川朝日道。
　　“你们以为我会放弃吗！”三途川嘶吼了起来，双目中盛满了猩红的怒火，“不杀我我也不会感激你们的！”
　　王悦叹了口气，对刚刚送完斩魄刀的燧岛梅拉吩咐道:“看着她。”
　　说着，瞬步到了浅川朝日身旁。
　　“你现在的伤势太重，解除刃化，虚弱的肉身立刻就会死亡。但是刃化的状态下，身为刀刃的伤口是无法使用人类的方法治疗的。”他将自己的刀放回到了随身箱中，放在了一边。
　　“你总不会和我说你没有办法了吧？”平子真子声音不急不缓，但是只有浅川朝日知道他触碰自己的手颤抖得有多厉害。
　　“百年前的大战之前，宵夜给我留了一些他的灵力，只有最后一点，可以帮你抽出刀刃。”
　　“你不是说解除刃化会……”
　　“不是解除刃化。”王悦打断了平子真子的话，“是将她的身体和刀魂分开，变回人类。但是你知道的，每次抽刃和归刃都是在消耗你的生命，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那就动手吧。”浅川朝日毫无犹豫地说，“活不了多久和现在就死，还需要我做出选择吗？”
　　从见到浅川朝日的伤势以后，王悦终于第一次舒展了自己紧绷的脸，笑了起来，做了一个手势。
　　“不愧是宵夜老师的女儿，酷girl！”
　　说完，他五指屈起，灵力聚在手臂之上，从手肘开始到手指都变成了半透明，一击深入了浅川朝日的腹部身体之中，缓缓往外拉。
　　“忍着，会很痛的。”
　　伴随着刺目的淡紫色光芒，深色的紫色刀柄先被拉了出来，紧接着是嗡嗡作响的刀刃。
　　平子真子看着浅川朝日平静的侧脸苍白的嘴唇，若不是感觉到她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子，根本无法知道她此刻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整把刀被完全剥离出体外，平子真子不停地施展着的治疗鬼道立刻生效，开始缓缓愈合起来。
　　“刀我带回去。”王悦甩了甩手，将刀一起放进了自己的随身箱，“放在零番队我放心些，你若有事向灵王来取。”
　　平子真子感觉到浅川朝日缓缓放开了自己的衣袖，因为用力过度甚至抓破了自己的手心，留下了浅浅血迹。
　　“你倒是会算计我。”浅川朝日嗤笑一声。
　　“走了，梅拉。”王悦收起了自己的箱子，“带着天柱辇，我们去志波家。”
　　说着，他转头小声和浅川朝日抱怨了一声，“什么时候这玩意能自己有动力，每次回去都老费劲了。”
　　但是浅川朝日已经没有办法回答王悦的调笑了，力竭地昏倒在平子真子怀中。
　　危机解除，静灵庭开始了重建，四五番队开始救援受伤的死神，九番队则接下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三途川。
　　“不可以始解她。”临走时，二枚屋王悦还不忘认真吩咐，“她现在的虚弱很大原因是身为斩魄刀却在百年的养伤期间无主而造成的灵力急剧稀薄，如果被始解，吞噬使用者灵力恢复力量继续报复尸魂界，我不保证我还会管这件事，最好关起来连死神都少让她接触。”
　　六车拳西拍着胸脯保证。
　　“哈，王悦！”三途川笑了起来，仿佛她没有落败，而是个胜利者，“迟早有一天，你的凤凰殿还会出现我这样的人的。”
　　王悦皱起了眉头。
　　“你从前一直喜欢和阿朝一起来凤凰殿玩耍。”他的眼睛遮掩在墨镜后面，让人根本看不见，也无从得知眼神，“每次你走的时候，阿朝总是带着搜刮来的用油纸包包好的吃食，在凤凰殿外面叫你。”
　　记忆中仿佛有什么苏醒了，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越来越近，就这样打破所有东西出现在三途川的眼前，然后轻声呼唤她。
　　“三途川。”
　　还在凤凰殿的幼小的三途川就这样抬起头望过去，看见刚刚在不知道哪个殿吃饱喝足的浅川朝日左手提着一捆用麻绳扎好的油纸包，远远地站在凤凰殿外看着她。
　　“三途川。”浅川朝日又叫了她一遍，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右手已经习惯性地向她伸了出来，掌心朝上，指尖泛着微微的光晕。
　　“回去吧。”她说。
　　三途川睁大了眼睛。
　　三途川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准确来说，她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那些灰暗的，混沌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折磨和苦痛的日子她本来都已经欣然接受了，以为就这样无休无止到生命的尽头。可是有一天她突然醒了，就在那里，在凤凰殿，在浅川朝日的手中。
　　光芒刺破黑暗，在温暖柔软的手心中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浅川朝日的脸。
　　“三途川。”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救赎。
　　啊，就是这个人，我要成为她的刃，成为她的盾，帮助她保护她，和她永远在一起。
　　即便是混沌中没有听见，可是在她看见浅川朝日的一瞬间，的的确确又真真切切听到了她呼唤自己的名字。
　　“所有的斩魄刀的出生，都是蕴含着期待和祝福，是被人被死神需要着出生的。”王悦最后说道。
　　伪装的幻影在一瞬间就消散了，盘旋的风吹起三途川长长的头发。她站在那里，即便已经不是从前十二三岁的孩子模样，可还是像从前受了委屈那样抽抽搭搭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