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你的名字》严紫若

35、第 35 章

　　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浅川朝日
　　“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披着金发的少年赤脚从屋子里走出来，边走边“乒乒乓乓”敲着手里的饭盆，呲着白花花的牙，一双死鱼眼里写满了不耐烦。
　　结果特意制造出来的这么大动静，也没能让坐在走廊上发呆的女人回过神来。
　　“喂！吃饭了！”少年不得不跑到女人旁边对着她的耳朵吼，企图唤回女人神游天外的灵魂。
　　女人动了动，本来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突然轻悠悠落了下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真子。”她淡淡地开口，伸出手，接住了飞进院子的柳絮，“你看，春天了。”
　　平子真子瞥了瞥她手心里的柳絮：“所以呢？”
　　“和你遇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柳絮。”
　　尽管她的语气这样平静，可是平子真子不知为何还是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怀念。
　　“从遇到你开始，已经一年了。”她展开手指，任凭柳絮从指缝间滑落，望着那一点洁白落在泥土地上，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她就像是在问自己一样，声音轻得让平子真子快要听不清。
　　“今天的晚饭是什么，真子？”女人很快站了起来，在平子真子嫌弃的目光中带着一膝盖的灰往房间走。
　　“天妇罗还有秋刀鱼……你真的不拍一下膝盖上的灰吗？”
　　“你能把天妇罗不炸焦了？”
　　平子真子立刻炸毛：“早就不焦了好吗！炸焦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活在哪个年代啊喂！”
　　“哦，还有味增汤。”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喂！吃饭前要记得洗手，不要随便捏起来吃，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下话啊！”
　　面无表情地鼓着腮帮子咀嚼：“嗯，味道还不错。”
　　“当然……不对，什么鬼，快去洗手，不要随便吃炸虾啊白痴！”
　　“真子。”
　　“干嘛？”
　　“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哈？？？？”
　　一阵喧闹声中，女人始终冷静地自顾自地挑着喜欢的东西吃，完全不顾一旁炸毛的平子真子。
　　饭后，平子真子抱着大碗小碗去清洗，途中遇到了前来探望的铁助。
　　“真子，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想要去试试真央吗！”
　　平子真子鼻孔朝天一脸不感兴趣，可这似乎丝毫不能减少铁助的兴奋之情。
　　“我终于攒够钱了，准备去试试！”
　　“那就去呗。”浅川朝日远远地望见平子真子无聊地翘起了二郎腿。
　　“真子，想要一起去吗？”
　　风轻轻吹过，周围似乎有些静。
　　浅川朝日摸着手中丝绒质感的花瓣，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念头在她的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又迅速淡去，与其说是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不如说是她强迫自己不要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那个孩子选择去了真央，那么这样的日子，也是到头了吧？
　　“成为死神的话，就不用留在流魂街了，不用每天为吃的烦恼，不用受别人的歧视……真子，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想要过那种生活。”
　　那个金色短发的少年望着天空半晌，冷冷地开口：“我最讨厌死神了。”
　　她一动，马醉木的刺就这样扎破了指尖，流下丝丝鲜血。
　　不知道为何，死神这个职业，似乎格外令人讨厌。
　　正这么发着呆，突然就看见了平子真子伸向自己侍弄的马醉木的手。
　　“有毒。”她及时抓住了平子真子带着伤口的手。
　　“有毒你还养？”
　　“只要不直接食用或者伤口沾到汁液就没问题。”浅川朝日看了一眼平子真子满是伤口的手掌，“出去打架了？”
　　少年嘴一扁，偏移过视线：“我可是男人，整天被女人保护像什么样子？”
　　似乎是为自己这样的话而懊恼，他不耐烦地揉了揉有些长的头发，“啧，该剪了。”
　　“你还小，这种事情不用着急。”浅川朝日伸手填上最后一点泥土，随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留长比较好，头发。金色的，很好看。”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辈子都不想留长了。”
　　“把手伸出来。”
　　她接过平子真子伸出的带着血口子的手，覆在掌心间，治愈用的鬼道在一瞬间就起了效果。
　　天是一惯的晴朗，万里无云，和煦的风吹得马醉木的枝叶上下晃动。
　　【阿朝……】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声音很小，可是却好像撕心裂肺一般。
　　唯一在她身边的少年好奇地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痊愈的手，完全没有叫过她名字的意思。
　　错觉……吧……
　　“你不问吗？”少年低着头保持着打量自己手掌的样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努力表现出沉静的样子，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小心翼翼。
　　“问什么？”浅川朝日收回了为他施加治疗鬼道的手掌。
　　“问我为什么……不去真央。”
　　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考虑到少年别扭的性格，难得改口道：“如果你想我问的话。”
　　“切。”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平子真子一把抓住浅川朝日的袖子，随后将自己整个人都扑进了她的怀里。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声音闷闷地从怀中传出来，浅川朝日第一次走了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她在不停地问自己。
　　“也许吧。”
　　“是一定。”
　　哄孩子一般：“好，是一定。”
　　那天晚上，在梦中，浅川朝日一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带着那些难以传达到的声音的主人的无限渴望，撕心裂肺地，传达到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天一大早，她是被一阵刺眼的强光叫醒的。有什么人伸手打开了榻榻米房间的移门，随后踢掉了脚上的木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起床啦。”他说。
　　于是浅川朝日睁开眼睛，在晨光中看见了倾泻至榻榻米上的金色长发，金发的主人逆着光，笑得格外温柔。
　　“太阳晒屁股啦，白痴。”
　　“……真……子？”
　　“怎么，不认识了？”男人歪过头，笑道。
　　有什么不对……可是浅川朝日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起来吃早饭啦。”
　　男人站起了身子，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背部那么宽厚。
　　她似乎，在流魂街真的待了很多年，多到曾经的少年变成了优秀的男子，多到……
　　她原来，待了有这么多年吗？
　　【阿朝……】
　　又是这样，有人在拼命呼唤她，可是她回过头，再怎么在周围寻找，也始终找不到任何东西。
　　“我做了一些玉子烧，配了腌萝卜做早饭。”男人布置好碗筷，把洗漱工具往浅川朝日怀里一塞，嘱咐道：“快去洗漱，回来吃早饭。”
　　浅川朝日迷茫地拿着东西乖乖去洗漱，路过满院繁茂的马醉木，看见清澈的小池中有红色的锦鲤甩着尾巴游过。
　　池边的竹管因为注满了水“啪嗒”一声敲打在地，流光里面的水后立刻弹了回来继续接水。
　　她究竟，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
　　“这是新做的鱼饼，不知道好不好吃，尝尝看？”
　　热腾腾的鱼饼放在精致的小碟子上，涂着诱人颜色的酱料，看起来十分美味。
　　“……嗯。”浅川朝日垂下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夹起鱼饼吃了起来。
　　【阿朝……】又是那个声音。
　　浅川朝日抬起头，就看见平子真子撑着下巴一本满足地望着自己。
　　“好吃吗？”
　　“嗯。”她应了声，然后开口，“真子，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平子真子挫败地捂住了额头。
　　“真子！”
　　院子外突然传来男人欣喜的呼喊声，平子真子一脸便秘地望出去，没好气道：“一大早吵什么吵，铁助！”
　　“来说个好消息啊！”声音刚落，死霸装的男人就瞬步出现在回廊外，一下子趴到了回廊上，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平子真子和浅川朝日，“我拿到席官的位置了！”
　　浅川朝日有些恍惚地意识到，原来原田铁之助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有长这么大吗？
　　平子真子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
　　“席官工资真的要比普通死神高很多哎！这样我就能攒下一大笔钱了！”
　　平子真子拿起一根筷子无聊地戳了戳盘子里的鱼饼：“嗯。”
　　“什么吗，真没意思。”原田铁之助翻了个身，脸朝上摊在了榻榻米上，“你就对死神这么不感兴趣啊。”
　　“想不出有什么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平子真子直白道。
　　“但是真子灵力很强啊，要是真子的话，说不定能比我厉害当上队长呢，正好现在五番和十番也没有队长……”
　　“你在做梦呢吧。”平子真子打断了原田铁之助的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的平子真子，就像是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带着关西腔的语调透着浓浓的自由散漫的味道，吊儿郎当到让人无法想象他认真的模样。可是明明前一刻还是这样，后一刻，就这么用自由散漫的口吻，认真道：“对我来说，只要在阿朝身边就够了。”
　　他说：“这样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的话，死神和尸魂界无论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
　　不对……
　　浅川朝日怔住了。
　　不是这样的……
　　平子真子……不会说这样的话……
　　【阿朝……梦……醒……】
　　那个声音又锲而不舍地响起，一句一句，仿佛要刻入她的大脑深处。
　　梦？
　　【阿朝，醒……醒过……】
　　然后她，终于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阿朝，醒过来。”
　　是平子真子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碎裂开来，那些让人期待着的，希望一直继续下去的平凡的日子，也随着碎裂的场景远去。
　　“你一个人，要努力活着啊。”
　　浅川朝日看见自己披着五番队的羽织，从年少的平子真子旁边走过，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样的回忆重现在眼前，那些没有被她看见的东西，此刻格外清晰地显示在眼前。
　　那个金发的少年站在后面，哭得涕泗横流。
　　原来，那样的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而那个她始终没有回头的分别的日子，那个少年以哭泣作为了分别的宣泄。
　　宽厚的胸膛靠上后背，滚烫的手心上前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年少的，无知的，软弱的自己。
　　不要看。
　　“原来……是这样啊……”她喃喃道。
　　那些理想中的生活，终究只留在梦中罢了。
　　终于，一切的回忆都沉寂下来，然后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平子真子的手慢慢滑了下来，浅川朝日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了悬浮在眼前，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斩魄刀。
　　那是，她的斩魄刀，她的本体。
　　浅川朝日伸出手，抓住了空中的斩魄刀，难得露出了一点点笑容。然后她手中的斩魄刀就这样化作光子，融进了她的身体。
　　“欢迎回来。”她轻声道，然后握住了平子真子刚刚放下捂住她眼睛姿势而垂在一边的手，“还有，谢谢你叫醒我，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