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林夕何夕（修） ...
-
素素为何要用这种失望的神色对着自己？梁思苑逃避地合上眼睛，用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疲乏地说：“素素，你叫我大人，可也懂得身份的尊卑贵贱。一个丫鬟的修养，还要我这个当主子的来告诉你不成？”
梁思苑出生于等级分明的大家庭中，虽然庞大的家族已然不再，但利用身份地位的方便颐指气使也成习惯，却从未用这种态度对待过素素。只因当年梁家被抄，只有素素一人决定留下来陪梁思苑度过难关，因此两人的主仆之谊也在相依为命中愈加深厚。而这是第一次，梁思苑提醒素素只是区区一个丫鬟，自然不应仗着当年的衷心对主子指手画脚。
素素看着梁思苑颇为厌烦的脸色，徒感伤心：“如今大人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这份骨子里的偏见罢了。奴婢告退。”
梁思苑更是一顿揪心——不是这样子的……
这时，梁思苑派出的探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梁护卫，小人奉梁护卫之命前去跟踪苏小姐，却发现她并未归家……而是……而是去见了林何夕林副将军！”
“什么！”梁思苑和素素都大惊失色地看着对方。
梁思苑停顿了须臾，又随即想出一个计谋：“你们都下去！素素，你留下。”
苏小姐手中持有林何夕的半块玉玦，她亲自去见林何夕也就是意味着会把梁思苑陷害他的秘密告诉他。而以梁思苑的性格做了就做了，没什么不敢担当的。所以思苑最害怕的并不是林何夕知道什么，而是苏小姐知道什么。如果说苏小姐每日带着面纱，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话，那么对于梁思苑是公平的，因为梁思苑的真面目远比表面上来得可怕。
夜色如魅，梁府的门前取下了红艳艳的灯笼。门外的打更人开始报时。
梳妆镜前，梁思苑把束起的紫红色长发披散下来，纤长的手指拿起沾湿的毛巾，对着镜子擦去浓眉，擦去暗沉的肤色，擦去了所有精心修饰的男妆，露出一张清清爽爽、白白净净的脸容。
“大人，你确定要这样暴露自己？”丫鬟素素一边为她挽发，一边低声询问。
“看来苏小姐已经恼羞成怒，我又岂能坐以待毙！素素，簪花不该扎在此处的。”说着取下发髻上的一支紫钗，对着镜子扎在了恰当的位置。
你没看错，镜中这个淡眉冷艳，美且疏离的女子正是素素口中的梁大人梁思苑。今日卸下了伪装3年的男妆，穿上若干年前的旧衣旧裙，衣服沿边的浅蓝碎花已然腿色，但穿在她身上，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清纯好看的样子。
素素帮她梳妆完毕，梁思苑便悄悄潜出后门，午夜时分的长安城没有了灯火重重与喧哗热闹，显得十分静谧，就仿佛一个安详的老人，在吵吵嚷嚷的浮华中坐看着春秋。
可是此刻的梁思苑并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夜景，骑着快马匆匆赶到城北的林府。偷偷翻越高墙，熟门熟路地从窗口潜入了东厢林何夕的主卧。
因为房间里面太过漆黑，她划亮一根柴火，小心地摸索着周遭的环境，却在一转头碰到了挂在房檐的木风铃，发出一阵“哒哒”的动静声。梁思苑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呆立在原地。
“什么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的林何夕闻声便警觉地坐起，披了件墨色的长袍下床查探。
梁思苑蓦地吹灭火柴燃起的微光，与此同时，一把青剑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剑锋犀利地反射着窗外的月色，如同此时的温度一般清清凉凉、惨惨淡淡。
“阁下鬼鬼祟祟，何许人也？夜闯林府，又有何企图？”林何夕行事还是那么理智，房间里闯入了不速之客，却并不张扬，他问话的方式也依旧那么条理清晰。
梁思苑真想再划开一根柴火看看这位老朋友那张熟悉而久违的、过分冷静的脸。事实上她也确实那么做了。应对林何夕一连串犀利的问话，她没有开口，而是不紧不慢地掏出火柴，亮红色的火光在空气中点燃，在林何夕和梁思苑面对面的脸容之间点燃，在彼此凝望、尴尬的气氛下点燃。
讶异地对视了久久，林何夕才不那么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思媛！”
这一声“思媛”被他唤得那么好听，可惜这个名字她已经好久没再使用过了。梁思苑的心颤了一颤，又冷淡回应道：“林副将，许久不见竟还记得我，实在与有荣焉。可否劳烦阁下把这长剑收一收。”她的目光瞄了瞄那把对着自己的剑。
林何夕也恍惚地从不可自拔的记忆里回神，收起那把长剑，利落地往木架上一挂。顺手取走梁思苑手中的火柴，点亮房间里的两支蜡烛。一边道：“其实思媛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来找我，不过3年未见，你我何以生分至此？你还是可以把我当成那个林哥哥，如若有事相求，我亦不会推辞。说吧，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所谓何事？”
听他“思媛”长“思媛”短地念叨着3年前的旧名字，梁思苑一时竟有些不适应。只是哂笑道：“林哥哥此人早在当年梁府被抄，林家急着与梁府划清界限的那天就死了。我来只是问阁下取一样东西。”
林何夕的脸色骤然又回到了之前的冷淡，坐下来倒了一杯清水，伸手示意道：“坐。思媛想要的可是那半块玉佩？”
“苏小姐当真给你了？”梁思苑紧张地追问。
“她确实想要给我。只是我并没有收。”他自若地饮尽一杯白水。
梁思苑不解道：“不可能，既然她来找你，定是告诉了你这玉佩的用途。你不可能不收的。”
林何夕闻言苦苦一笑，他确实知道玉佩的用途——思媛再不是当年两小无猜的小妹妹了，勾结苏丞相，杀害明太傅，陷害自己。他已经不认识这个爱耍小手段并且变本加厉的梁思媛了。三年了，他还喜欢她吗？他是否还有一点点喜欢她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对于思媛不择手段的伤害，默默的选择“你高兴就好”的承受大概成了他唯一余情未了的表现——
那年她十四，他十五。思媛一边哭一边捧着一个碎花包裹扔给他。他怔怔地捡起、打开。看到里面是他送出的衣物。
思媛咬着牙愤恨地说：“林哥哥，这些杂七杂八是你送我的风铃，香草，铜钱，还有我们的信笺。我一一还你，从此以后，我们梁家和你们林家再无瓜葛！”
林何夕默默看着思媛腰间已然挂着刻有“林夕”二字的玉佩，他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思媛捂脸沉痛跑开。
回忆至此，又突觉现实讽刺。实在不曾想，梁思媛竟会这般冷情的姿态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这三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褪去了曾经的可爱模样，变得让人不敢靠近一步？虽然已从苏小姐口中得知她栽赃嫁祸一事，而听她亲口承认，仍然感到猝不及防。
梁思苑见他微微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林副将可在听我说话？”
林何夕尽量克制，只是说话的时候略显无力：“她当初来找我，说是你利用我的玉佩，想把太傅之死嫁祸给我。起初我并未全信，如今听你口气，似是真的。”
听着他失望的声音，梁思苑竟有些许惭愧。稍等？从小到大，她绝不知惭愧是为何物的。依然固执地辩解道：“你欠我的。”
“事实上，我现在对你再无亏欠了。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请吧。”他抬起一只手，示意梁思苑请回。
“那，她可知道我的身份？”梁思苑无视林何夕的逐客，追问道。
“她确实问过我一些有关于你的信息，作为交换玉佩的条件。然则我既不曾拿回玉佩，你也当知道，她什么也没问到。”
梁思苑不明白他的用意，她已经很久没去揣摩林何夕捉摸不透的心思了。只是若有所思地垂头沉默了片刻，走向窗户，又蓦然回头道：“自今日起，我们两清。”
“其实……”林何夕刚想说什么，却见她倏地跳窗离开。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其实，你也可以走正门的。”言罢，一仰头，独自饮了一杯淡水，这滋味，却比酒水更苦涩。
徐景良是不是善类梁思苑还不好判断，而林何夕是绝对不能接近的，他的眼神太过扑朔迷离，长时间凝望，似能把人催眠。至于苏小姐嘛，经过这一次，梁思苑开始对她戒备起来。
次日，扮回男装的梁思苑来到皇宫，想去看看经学院有何暴露自己的线索，却在长廊里听见几个宫女窃窃私语道：“那蒙着面纱的宫女什么来历？”
太监答道：“不知道，没在哪个宫见过这般人物。也不知她去经学院干什么。你说，她会不会跟太傅之死有关？”
“此话不可乱说。不过她也真是愚蠢至极，这个时候兴冲冲地跑了进去，殊不知陛下也在里面，定然逃不过一顿处罚。”
梁思苑心下紧张，宫女太监口中的“面纱女”必是苏小姐又闲来无事，跑来假扮小宫女了。可是她去经学院干什么……
也不顾各种疑虑，急忙加快脚步朝经学院走去。却发现木门紧闭，门口也无人把守。十分可疑，这时房内传来一阵女人的呻|吟。不好！梁思苑闻声便一脚踹开了木门，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脚下是洒了一地的酒水以及翻倒的酒壶，而眼前的场景却十分尴尬——陛下衣冠不整地把苏小姐按在墙壁上，一手捧着苏小姐的面容，见有人突然闯入，也吃惊地眯着醉眼朝门口望去。
虽然苏小姐的面纱还是没有揭开，但听她流着泪苦苦哀求着“不要……”的声音，梁思苑突觉此女子可怜，更愈发反感徐景良。
梁思苑拾起脚边那块林何夕的玉佩，原来苏小姐是来放玉佩的。不由得眉头一蹙，走过去把醉醺醺地徐景良一把推开，并对准他的眼睛一拳砸过去。徐景良踉踉跄跄地打趴在地，酒醉醒了一半，捂着眼睛破口骂道：“大胆奴才，可知朕是陛下！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朕要将你……将你……”
梁思苑蹲在地上抓起他的领子，一字一句回击道：“臣已经说了三遍，臣叫梁思苑！陛下可记清楚了！”说罢，再次把沉醉的他推倒在地。然后拉着苏小姐傲然离宫而去。
“梁思苑，又是你！喂，美人……美人……”
苏小姐随着梁思苑快步牵出皇宫，奇怪，梁思苑的手却比自己还细软，十分好握。绕过几处石窗包围着的园林，在一条池水与花木交错的小径里匆匆行走着，苏小姐惊魂已定，心情也顿时明媚起来，这是个极为普通的皇家花园，此处风景如画，花草峥嵘，如果可以，她倒是很愿意这样被梁思苑拉扯着，在这条通幽的小径里永远走下去……
走出皇宫，梁思苑方才意识到哪里不妥，突然松开手，安抚了一句：“苏小姐没事了吧？”
苏小姐竟然微微有点娇羞，垂头低语道：“无碍了。我帮你把林何夕的半块玉玦扔在了经学院，相信陛下醒来定会发现的。”
“陛下？”梁思苑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细微的疑虑——转而又一笑而过，从宽大的袖口取出刚才拾起的玉佩道：“陛下他不会发现了……苏小姐，此事到此为止。我会用其他方法帮助丞相夺得兵权的。”
“什么！”苏小姐诧异道，“那我冒着危险为你做的这些又有何意义？”
“林何夕已知道我们的计谋，他不会那么傻放任我们为所欲为的，怕是早有对策。更何况……”更何况他伤害过自己一次，自己也伤害过他一次，他们互不相欠了……马上梁思苑又为这种奇怪的想法感到莫名，她害人何时需要理由了？
苏小姐道：“这么说来，你知道我找过他了？你也不必恼我，当时我气你对我的事无动于衷才……罢了，早知此计无用，当时陛下问你姓名之时，你就该说自己是林何夕。”
梁思苑“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苏小姐的心动了一动，被她灿然的笑靥迷住，并将永远沉迷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林夕何夕（修）
，还差 